梦华烬余录-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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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你亲娘是谁啊,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她不见外人的,但我每月都要去见她。”
“她为什么打你,是因为你不乖吗?”
“不是,她说这是我该受的……”
“那你去告诉父王啊!”
“父王不信……”
“那我们去告诉大哥。”
“大哥劝我忍着。”
“那……去告诉我娘,她一定不会不管的。”
颜音记得当时二哥缓缓摇了摇头,抿起嘴巴,再也不说话了。当时不懂,现在颜音明白了,自己的亲娘虐待自己,要去找嫡母哭诉,是很令人难堪的吧?那一次,二哥一定是心里痛得狠了,实在忍不住,才会跟懵懵懂懂的自己倾诉的吧?二哥就这样忍了二十年,忍到那些苦痛,那些爱恨都淡了,才得以解脱……
当时二哥全身散发出的深深悲伤,现在想起,都觉得一阵发冷。当时的自己,被那种巨大的悲伤震慑了,紧紧抱住二哥的手臂,似乎只要一松手,他就会被那种悲伤拖入万丈深渊,再也消失不见。
“二哥,你别哭,我会对你好的,我会永远对你好的!我把我所有的酪酥都留给你吃,我所有的玩意儿都分给你玩!”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加更一章
祝大家新年快乐
☆、一百五十二、辗转胡尘命如丝
想到别人的痛苦,自己身上的痛苦便被冲淡了,就当是……被豹子抓了一下,被恶狗咬了一口罢了。颜音定了定神,刚要支撑着坐起,却见不远处院落门口,一大一小两个人,正伫立着,静静看着自己,依稀是那个彭大夫和小四的模样。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他们看到了什么?颜音心中一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站了起来,再抬头看时,却见那边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那圆圆的月亮门,像是空洞的眼眸,在暗夜中圆睁着。
“三郎君,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
颜音转头去看,却是蝶哥儿手里捧着个黑狐大氅,一蹦一跳地走了过来。
“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喝成了这样?外衣哪里去了,仔细冻着。”蝶哥儿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帮颜音披上大氅,又把手炉子塞到颜音手中,“我说跟着您贴身伺候,您偏不许,只说让我三更时去接,等我过去,那边早散了,他们说您一个人走了,又没见你回来,可急死我了……”
蝶哥儿的话,抱怨中透着亲切体贴。此时此刻,能听到这样关怀的话语,颜音只觉得一股热流冲到脸上,几乎落泪。
颜音忙稳住心神,强笑着说道,“喝得有点高了,身上燥热,到处走走,在自家府里,哪会出什么事?你也太大惊小怪了。”颜音说到“自家府里”四个字,又触动了心事,险些落下泪来。
颜音刚迈开步子,下面便传来一阵剧痛,让他一个趔趄,几乎跌倒,蝶哥儿忙伸手搀扶。
颜音掩饰地说道,“今天真是喝多了,连路都走不好了……”
“三郎君,您以后千万可不能这样了,自己身子弱,还不知道节制些。”蝶哥儿一本正经,圆圆的眼睛在夜色中分外闪亮,眼中充满了关切。
颜音想起刚刚看到的小四,虽然隔得远,但那眼神中的漠然却很分明,自家兄弟,倒不如个下人。颜音只觉得心头一热,问道,“你除了爹爹,可还有兄弟?”
“有。”蝶哥儿点头,“还有个大我十岁的大哥。”
“他现在在哪里?”
“还在西黄庄。”
“他过得还好吗?”
“不好……”蝶哥儿眼中涌上了水意,“那边除了豢养军马,还要囤田耕种,一年四季都不得闲的。大哥他从小体弱,做不来粗重伙计,经常挨打受罚,因为在雪地里罚跪受了寒,膝盖患了病,稍微受累便肿得厉害,腿细瘦得像麻杆,膝盖却肿得像小儿头颅一般大,一打弯就痛入骨髓,冬日里还常常流脓流水。”
颜音皱起眉头,“听你说的这症状,像是鹤膝风。这病不好治,只能慢慢调养,等我给你开几副药,你让他先吃着看看。”
“三郎君。”蝶哥儿突然跪了下来,泣道,“求您让我回去吧,把我哥哥换到府里来当差好不好?那边别说吃药了,便是吃饱穿暖都是奢望,我身子健壮,不妨事,哥哥再这样下去,就没命了。在王府里,我们这些奴籍下人,是没有月钱的,只有年节能得些赏钱,还要拿出一大半孝敬那些管事的,我攒了三年才攒够钱给哥哥做了一件棉袍,谁知道刚送过去就被那边军爷抢走了,哥哥都不曾上身……”
“当时父王去挑人,你怎么没央求他带上你哥哥?”
“我求过王爷的,但王爷只要了我们几个岁数小的,他说哥哥他们这些大人,在南赵养尊处优惯了,做不了事,没准儿还心怀怨恨,会搅得府里鸡犬不宁。”蝶哥儿见颜音不说话,忙解释道,“三郎君,我哥哥是顶顶良善的一个人,走路都怕伤了蚂蚁,您若能救他脱离苦海,他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心怀怨恨呢?”
颜音沉吟半晌,“你呢?真的一点怨也没有吗?是我们把你们捉来的,若不是我们……你们也是宗室子弟,也过着养尊处优,走马章台的富贵生活。”
蝶哥儿轻轻摇了摇头,“爹爹说,这都是命,人不能跟命争,这都是上天给的,就该安然受着。”
颜音长叹一声,“赶明儿我给你些钱,你去估衣店买几件旧衣服,抓几副药,给你哥哥送去,再给那边管事的一些好处,让他多照应些。”颜音知道,皇上下过严令,这些赵国宗室没有旨意不许脱籍买卖,父王把人弄进府里已经不合规矩,自己一个无职无爵的平头王子,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谢谢三郎君!”蝶哥儿重重磕了几个头,抬起脸来,眼中犹有泪痕,唇边却带着笑。
“你起来。”颜音拉起蝶哥儿,看着他俊秀的脸庞,轻触了一下他带有烙印的脸颊。
蝶哥儿身子一缩,脸腾地红了,眼中惊惧的表情一闪而逝,随即又变做了温顺淡然。
颜音心中刺痛,仿佛看到了当年洗衣院中,被颜亮托着下巴的自己。颜音知道蝶哥儿误会了,忙解释道,“我有一种药膏,专去这种疤痕的,等我找出来赏你。”
蝶哥儿更是惊疑不定,“三、三郎君,不用了,不麻烦您了。”
颜音苦笑一声,“不麻烦,药是现成的。”看着矮自己一头的蝶哥儿,又想起了高自己半头的金郎。药配好了,但是金郎却永远用不上了。
看着颜音直愣愣的眼神,蝶哥儿退后了半步,连连摇手,“这是皇上下令烙的,可不能随便去掉。”
颜音又是一声苦笑,“世间哪有什么灵丹妙药,能完全去除疤痕呢?这伤,一旦刻上了,就永远不会磨灭。那药只能略略淡化疤痕,缓解那种麻痒感觉而已。”颜音说完,就把金郎的事情,约略讲给了蝶哥儿。
蝶哥儿呆呆听完,沉默半晌,突然说道,“三郎君,您是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小郎君,你这么心善,一定会福禄双全,长命百岁的。”耳畔,又回想起阿古那句话,阿古的笑脸,脸上的奴印,和金郎的奴印,以及眼前蝶哥儿的奴印叠在一起,不停的在心中打转。
一时间有了小小的冷场,心头的悲伤与愤懑又涌了上来,颜音重重叹息了一声,长发垂下来,抚在蝶哥儿脸上。
蝶哥儿觉得痒,帮颜音撩拢着头发,笑道,“您的发冠丢到哪儿去了,头发怎么都散了?刚才我远远看着,还以为是哪个院的丫鬟姐姐受了委屈,一个人偷偷在这里哭呢!”
“是吗?”颜音站住了脚步,“我这样……看着很像女人?”
“是啊。”蝶哥儿不知道颜音心中的伤痛,语气带着几分欢快,“三郎君的相貌,比女人还美,这一头秀发,比女人还漂亮,若不是我天天伺候三郎君,熟悉三郎君的身形,只怕还不敢认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颜音默然半晌,突然吩咐道,“明天一早,你去找个剃头师傅过来,我要剃发。”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五十三、拥袍坐对舒波日
次日一早,颜音双手捧着一把剃刀,跪在颜启昊塌前,声音清朗,“父王,我想好了,请您帮我剃发。”
颜启昊一手按着颜音头顶,一手颤抖着,剃下了颜音顶心一缕乌发,心中默念,盈歌,盈歌,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儿子,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
颜音看着跌落尘埃的那缕发,心中一颤,有些干净而美好的东西,就像这落发,辛辛苦苦呵护了十几年,一瞬间,便混同泥尘,永远不再了。
“三哥!”
颜音原以为自己可以忘掉那一夜,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些天来,他也确实做到了,在颜启昊面前举止如常,波澜不惊。唯一的异样便是再也不见颜亮,颜亮每次找颜启昊求教军务,也总是避开颜音。颜启昊性子粗疏,竟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但是,这些天的努力隐忍,在见到颜亭的那一刻,在“三哥”两个字出口的一瞬间,彻底崩塌,功亏一篑。
颜音胸中气血翻涌,心中的万千情绪如怒涛拍岸一般激荡着,眼中热流涌动,几乎落泪。
“音儿……”颜亭的声音也发颤了,带着激动,也带着不解。
颜音为了掩饰,扑上去紧紧抱住了颜亭,颜亭忙圈臂回抱颜音,两个人,倒是行了个源国标准的抱见礼。
“音儿,怎么了?”颜亭清楚感觉到怀中的这个身子,异乎寻常的炽热,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想三哥了……”颜音把下巴埋在颜亭肩头,被压抑的声音,从唇齿与布帛间艰难挤出来。但即使这样,依然未能尽掩那声音中潜藏的微微哽咽。
“怎么了?”颜亭更是诧异,微微侧过头来,在颜音耳畔低语着,“是六叔苛待你了吗?”
“不是。”颜音轻声。
耳畔,是颜亭呼出的气息,颜音只觉得一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