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上雪作者:匿名君(完结)-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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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路远,音讯断绝,空下来的时节,心中便被相思塞得满满的,心中的那个人面目一日比一日更清晰,二人相处时各种点点滴滴都一一回想起来,只觉得半腔甜蜜半腔心酸。
子文说:你信我。
他信了。
再不考虑甚么退路,不考虑甚么离开,只是想着,他说:你信我。
子文那样一个人但肯说这样一句话,这便是承诺,便有千钧重,绝不会反复,也反复不得。
于是,他全心全意地信了。
临走那几日,他二人夜夜连榻而眠,午夜梦醒,颤抖着伸手过去,便立时被子文微凉的手紧紧握住,他说:“不要怕,我在这里。”
子文的心中是有他的。
至于子远……奚吾用力将心中这点墨迹抹去,子远已然是过去的事情,子文心中现装着的,是他。
他按住胸口,压下胸中那跳动到慌乱的一颗心,在心中大声重复着子文那句话——此生决不负你,你信我。
这样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便是又一年的春天,这一日,便恰好李继周不在家的时节,草堂却来了个甚为奇特的病人,让奚吾一下子慌了手脚。
说来这病者甚是可怜,她年纪轻轻便做了寡妇,只身一个拉扯独养儿子长大,靠一大早去城里走街卖甜水过营生,村里人便都叫她水娘娘。好容易儿子长到了一十四岁,前些日子去山中拾柴的时候遭狼咬烂了肚肠,死于非命。同村的相帮抬了尸首回来,那水娘娘只望了一眼,哭都不曾哭出来,登时便晕了过去。待掐人中灌姜汤救过来,却从此失心疯了一般,镇日里木呆呆地,逢人便说她那早死了许多年的夫郎在京中做大官,现接了儿子去享福,过些日子还要接自家同去享福。但有人
29、争执 。。。
与她说句实话,她便伸出手爪扑上去死命地抓,喊着人家欺心,做谎骗她妇道人家,定是不存好心。这样闹了几日,便有一回手重,抓伤了村长家的婆娘,那婆娘不依,撒泼打滚要赶水娘娘独个住到山里去。村长倒也明理,不怪她,还着人送她来这里求医,宁愿自家出钱,只求大夫治好她这疯病。
那水娘娘送来时倒也安静,不想进了草堂门,打眼见了奚吾,却立时疯虎一样扑过去,一径喊着:“大郎!大郎!”
那村里来的人尴尬,用力扯开她,对奚吾陪笑道:“水娘娘这几日越发不好了,见个面相年轻的就扑过去喊‘大郎’,小大夫莫怪。”
奚吾只说“没事,没事”,心思却全然绕到了水娘娘身上去。
她那样的神态,那样的目光,那样的痴迷,却与阿娘当年何其相似……
他伸手扶住水娘娘坐在病室的白板床上,放柔了声音安抚道:“不慌,我在这里。走了这许多路,你可要吃杯水?”
水娘娘痴痴呆呆望着他,十根枯瘦的手指牢牢扯住奚吾的袖角,不停地重复:“大郎……大郎……你回来接阿娘了么?大郎……大郎……你回来接阿娘了么?”
奚吾心中蓦地一酸:“阿婆先在这里歇下,大郎这便要过来接你去享福了。”
水娘娘一下子扑在奚吾身上,抹着泪哭道:“他们都道我儿死了,只你是明理的,晓得我儿早晚要来接我享福去!”
李继周一向脾气大,看不顺眼的病患怎样也不肯诊治,送水娘娘来的几个人原本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此刻见李继周不在,那个小大夫却一副热心肠,晓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对着使了个眼色,便忙不迭告辞,连诊金都不曾留,一溜烟地都走掉了。
待李继周回来,见草堂里多了个时刻泪汪汪跟在奚吾身边的妇人,问清缘由,不由得大发雷霆:“我几时说过你可以收病患来着?你有这个本事治么?没本事治,只凭一股子热心肠收了,人家便把全副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末了你没法子治病,再说不能也晚了,比之从不曾收治更让人心寒,你可晓得!”
奚吾红着眼恳求道:“师祖天大本领,便想法子治好她罢。”
李继周火气大得能冲破天:“老子凭甚么给她治!一文钱诊金都无,又是你收下的,你自家治去!老子不与你收拾烂摊子!”
奚吾登时愣住了,脸一下子涨红,忍不住大声问道:“医者不是父母心么!她这样可怜,为甚么还要斤斤计较甚么诊金?何况,送她来的人又没有说不付钱?只是这次忘了给罢了。”
李继周冷笑一声:“医者父母心?父母养儿还能防老,医者养着病患,
29、争执 。。。
自家却要吃西北风过活不成?甚么狗屁父母心,老子与人收钱诊病,这钱挣得堂堂正正毫不亏心,凭甚么要老子做白工?施仲嘉那小子只顾着哄你欢喜,送钱与你玩舍药的把戏,却养个甚么都不晓得的傻子出来!”
他怒气冲冲走出病室,只把门摔得山响,在门外远远甩下一声:“自家的事自家担,要做大丈夫,就不要总想着倚仗他人!”
那声音大极了,嗡嗡响在奚吾耳边,震得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水娘娘在李继周进来时便吓得躲到了奚吾身后,揪住他衫子只是发抖,此刻听得人走了,方小心翼翼探出颗头来,认真问道:“你要不要吃盏甜水?”
作者有话要说:水娘娘这病应该是急性应激障碍,简称ASD。
30
30、初诊 。。。
奚吾素日里性子是极柔顺的,等闲不与人有甚么争执,但能忍的,便都独个忍下了。今番李继周大发雷霆,奚吾却不晓得怎么犯起了牛脾气,死活咬牙留下了水娘娘,宁愿每日早起一个时辰去采新鲜的山菜,再赶去城里卖与酒楼饭铺,换钱养着她。
为她诊病一事,他也不再与李继周和洪景说起,只空下来就一门心思翻医书,寻求治病的法子。
水娘娘对他很是依赖,出来进去都跟在他身边,李继周但有甚么事体吩咐下来,只要她会做的,诸如洗衣做饭收拾屋子之类,不等奚吾动手,水娘娘早抢着去做,拦也拦不住。
只是一条奇怪,她再也见不得血,连红颜色也见不得。见了就死命地叫,捂住眼缩到灶台角落抖成一团,所以杀鸡切肉的事体只好躲着她,连草堂前后那些略微带些红色的药草都用草帘子遮住了,免得她发疯。
平日里奚吾就忙得团团转,此番又要早起采山菜,又要熬夜翻医书,更是累得眼圈发青,时常吃着吃着饭,脑袋就一径望下垂。
洪景看着有些心疼,私下里求李继周抬抬手,减去奚吾些日常事务,李继周白眼一翻,不置可否,转脸却拎了一口落灰无数的大箱子丢去奚吾房里,要他一月之内将里面的东西统统背下来,洪景便再不敢求情了。
奚吾倒也硬气,拿出水磨工夫,喂鸡时也背,挑水时也背,拾柴时也背,烧火时也背,洗菜时还背,一日从早到晚,竟是手不释卷,口不停诵,最后居然当真一五一十背下来了。须知那些俱是李继周历年行医的记事簿子,数十年多少页病案积累起来,繁杂琐碎,漫无条理,李继周自家只怕都记不清爽,何况奚吾?
连小灰小白两个都有些可怜他,偶尔在转角处碰见,便面无表情地劈手塞过来一块糖,然后飞也似地跑掉。
奚吾最初心中对李继周着实颇有些怨怼,李继周也对他冷着脸,一副不愿意搭理的模样。只是日子长了,却被奚吾发觉了许多微妙之处。
先是日常事务上轻松了,活计还是那些活计,他却在某日清晨打着哈欠准备上山挑水时,发现那两只漏水的小木桶不见了,换做两只新箍就的大桶。用这样桶挑水,只消跑两趟便尽够草堂一日吃用。
再是他上山采的那些山菜,原本酒楼把价钱压得极低,他急于出手,也从不计较,现如今酒楼却说那些山菜鲜嫩好吃,食客们很喜欢,要他长期供应,还主动与他涨了价钱。
且他近日来挑灯夜读,偶尔打开窗子透气,竟总会在窗台上找到些吃食,或是一把松仁,或是几只鲜果,有一日居然还是两只松软滚烫的肉馒头。
而那箱子看起来极是枯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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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懂的行医簿子,奚吾也在其中发现了不少似乎颇可借鉴的法子。
他明白李继周的好意,要去谢时,却总被那双冷冰冰的眼给逼得说不出话来。洪景晓得了,安慰他说师叔祖的脾性一贯如此,若要他脸色和缓,只消做些有用的实事就好,嘴上是甜是辣,他全不在乎。
奚吾得了鼓励,便分外用起功来,几乎把一屋子书翻烂,总算拟了一个方子出来,不敢直接呈给李继周,只悄悄找到洪景问他意见,洪景却说,这医患一直是奚吾在诊治,详细情形只他自家最清楚,旁人只能看个大概,却无法深入根本,对这方子,当真无从置喙。
奚吾捧着方子立在李继周门前逡巡了一宿,到清晨好容易鼓起勇气去敲门,手还不曾碰到门板,那房门却吱呀一声先开了,李继周黑着一张脸夺过方子,对着晨光上下看了几眼,抛下一句话:“急!”便走开了。
急?
是方子过于峻急,还是师叔祖清晨尿急?
奚吾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再去问师父。洪景难得笑得这样畅快,笑了半晌方喘着气答道:“想是方子峻急了些,师叔在诊病上头倒从不耍笑。”
奚吾默默点头,捧了方子回去继续琢磨。
便如此一改再改,前前后后改了不下几十次,李继周的脸色一次比一次和缓,评语也逐渐增多,到最后总算勉强点了点头,同意他去试一试。
至此,距水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