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卿(古装) by 栗子胖胖-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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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黎子歌站直身子,看着床上兀自昏迷不醒的莫子卿。“染辰,我不想报复他,我没想过。冤冤相报何时了,再说……莫子卿死了,也换不回月离的身子来。”
季染辰冷冷地笑道:“你倒是看得开。”上前将黎子歌拦开道,“你忘了月离是怎么伤的了?你忘了,我可没忘!你若是不想报仇了,我来!”黎子歌身影一动,已经按住季染辰的手臂,道:“染辰!”
季染辰怒视黎子歌,忽而冷笑起来,揶揄道:“如何?你黎大神医心胸宽广,我却容不得他!五年了!月离就那么躺着,动也动不得,五年了!你习医这些年,日夜不眠不休,不就是为了月离么!你当是自己真的忘了?你当是莫离真的成全你们了?”
黎子歌身子动了动,目光有些暗淡,没说话,却只是上前将莫子卿扶着躺进床里一点。
“他爹是他爹,他是他。”淡淡地开了口,刻意地想要忘掉过去的那段时光。
想埋没掉,那一段绝望的时光。
怎么能不痛呢。痛在月离身上,痛在他们的心里。
季染辰气极反笑,看着一旁静默着的黎子歌,半天才狠狠地道:“你可知道,莫子卿和楚言,是什么关系?”
黎子歌侧头看着他,蹙眉道:“什么关系?”
“楚言奉师命照顾这个小子,到头来,也是为了这个小子,将玲珑阁大小姐秦玉清的婚约也毁了。”季染辰笑着看着黎子歌,像是要从他淡薄的表情中看出什么似的,“这个莫子卿,可了不得。”
黎子歌嘴角颤了颤,紧抿著唇,淡淡地回了一句:“那又怎样?”
季染辰冷笑道:“莫离当初逐你出师门,就为了你和月离相恋,如今他的独子竟然也是这样……这可算是报应么?”
“你若觉得怪异,大可不必理我。”黎子歌冷冷甩了一句,埋头从怀里掏出装着针灸银针的布包,平铺在床边,轻拈起一根,慢慢刺进莫子卿穴道之中。
季染辰在一旁看着,忽然道:“他好了,你会送他回玉宸宫么?”
黎子歌拈针的手顿了顿,终于发狠地冷声道:“我不愿他死在我面前,他好了,你便将他带走,不要让我再见到他。”
季染辰挑了挑眉,目光玩味地看着黎子歌。
就知道,他还是恨的。就知道,那样的痛,怎么能说忘记就忘记呢!就知道,总有一天,月离身上的痛,要一点点从他身上还回来。
长天给莫子卿换衣服的时候,很是惆怅。
衣服哪里还是原来的模样,充其量便是些布条缠在一起的,污泥血迹混的看不出原本的图案颜色,还有很多和身上伤口沾染在一起,硬撕下来便是血肉相连。单单是看着,便已是心惊肉跳了。
花了不知多久的功夫,才算是将那些破碎布条全部卸下来,长天抹抹脸上的汗珠,和广平一起将莫子卿放进装满温水的澡盆里。
水并不热,不敢刺激他满身的伤口。
莫子卿在碰到水的那一刻还是猛烈的挣扎起来——溺水的经历让他极度害怕。
广平连忙按住他不听话胡乱挥动的瘦弱胳膊,皱起眉头厉声道:“不要动!”
莫子卿哪里肯听,挣扎的愈发狠了,竟还呛了几口水,咳得天昏地暗。
长天不忍心,忙让广平放开手,一手托住莫子卿背部,一手从他膝下穿过,将他打横抱着起来,劝道:“我要帮你清洗身子,可好?”
莫子卿侧了侧头,长天便又道:“子卿听话。”
抱着的小身子便立时定住了。
僵硬着一动不动。
——这话,楚言分明也是说过的。
长天见莫子卿安静下来,便轻手轻脚地将他放进水里,温水漫过莫子卿的胸口,温热的像是那个熟悉的胸膛。
“我,我替你擦身,可能有些痛,你忍着些。”长天小心翼翼地道,和广平慢慢地用热毛巾给他擦拭身子,轻轻柔柔地,生怕碰疼了他。莫子卿咬着嘴唇,闷不吭声。
脸颊上有一丝温热流过——不知道是水还是泪。
第十一回
玉宸宫。
“还没有消息么?”莫离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徒儿,眉头皱的很紧。
楚言垂头不语,直到听到莫离疲倦的声音:“下去罢。”
入冬了,几天前,下了第一场雪。
喜鹊也被调走到其他地方去了,漓香水榭便彻底清净了。
那水榭却是干净的,一尘不染,就像那个孩子还在这里的模样。楚言每日会去清理,倘若不在练武,便是在这里愣神。
洛川有时也会撞到他,一个人呆愣愣地站在某一处,望着河水,或者是提着长剑,定着一个造型,半晌,动也不动。
如今楚言已经站了一个时辰,头上落满了雪花,像极了银发。
洛川走到他身后叫道:“大师兄。”
“嗯。”楚言点了点头,回过神,将手中长剑收回剑鞘中,“怎么来这里了?”
洛川尴尬地咳了几声,方才迟疑着道:“大师兄,有子卿的消息么?”
楚言目光中的神色便暗淡下来,摇了摇头,叹口气道:“才刚师父叫我过去问话,也是这样问的。”又是怔怔半晌,才道:“你说,他那样的身子,多病多难的,能去了哪里呢?”
这话,轻而又轻,像是跟洛川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洛川站在他身后,眼看着莫子卿离开的日子里楚言愈发消瘦下去了,在疯狂地找过莫子卿可能去过的各种地方之后,在所有探子回禀的消息全部落空之后,楚言就陷入了最深重的沉默。
他从不肯主动提起莫子卿。
像是已经忘了他。
练剑成了日子里唯一的事情。紫竹林里的竹子上几乎都有楚言长剑刻下的影子,有的,模模糊糊中,还能见到卿儿的名字。
是爱么。
偏偏爱到分离才发现。
分明是刻骨的,却迟迟不肯承认,不敢承认,在怕什么呢。
楚言就笑了,就像是第一次见到莫子卿横眉冷对着自己,尖刻说出那些让人不耐的话,楚言笑得无奈。
其实他知道,他比谁都明白,莫子卿害怕失去,害怕伤害。他一个人生活在一片黑暗中,没有人保护他,没有人照顾他,受尽欺辱和责骂,所以不择手段想要保护自己,想要得到关怀,迫切地,想要将自己拦在身边。
自己究竟在气什么呢?
“我干嘛生他的气呢……”幽幽地叹着,“我那么多天没去看他,纵然不是莫子卿,也会绝望了罢。他眼睛不好,腿也总是疼,我却一直没去照顾他……他心里是怪我的罢……”
洛川第一次听楚言说了这么多话,关于莫子卿的,心里针扎一样的刺痛。
忍不住脱口而出:“他是绝望,却没怪过你!”
楚言抬眼看着洛川,苦笑道:“你怎么知道,他纵使怪我,也不会同你说的。”
洛川看着楚言半晌,方重重叹了口气,转过身抬步便走,“你跟我来。”
玉宸山山石叠砌,山道九转迂回,洛川带着楚言几番折腾,却是顺着走向山脚,又是钻竹林,又是攀山头,最后才在一个不起眼的泉水边的石洞外停下脚步。
“我若是说了,你定会怪我,可是……”洛川叹了声,“这事,算是我做错……”
楚言脸色愈发难看,看着洛川的目光满是质疑。
洛川迈步走进石洞,那洞中尚有些昏暗,却能看到里面一张石床,依稀地上有血印在石壁、地下划过的痕迹。“你成亲的那晚,莫子卿想去投湖自尽。”
“当啷”一声,手中的长剑落地,反射着屋外晶亮的阳光。
刺痛有点睁不开眼。
洛川俯身拾起那长剑,探手拭去灰尘,“他没死,我从湖里捞出他来,就送他来了这里。”洛川抬眼看了看楚言,“我只是想知道,莫子卿到底对你多重要。”
“他……他人呢……”
声音颤抖的似乎不是自己的,声线破碎得难以愈合。
“走了。”洛川淡淡道,“师傅派我和你一同搜东山,却不料……他趁着这个时候离开了。”
“不,不可能,他怎么能走?他的身子……”
“你忘记你门口那束花么?他跟我说,那是他送你的新婚贺礼。”洛川声音慵懒,却自是带着一丝沁入心底的悲戚,“他说,他是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大家都罪有应得。
整个人就颓委下去,再没了力气。
“你既……救了他……怎地不告诉我……怎能留他一个人……一个人……”
怎么能留他一个人在这里。
却怎么也问不出这句话的。
自己那时,不也是将他一个人留在那里,几天几夜,没有再去过问一句,没有看他一眼?
那一日,便从日上三竿,枯坐到了漫天星辰。
动也不曾动一下的。
耳边依稀是那糯糯的,有些撒娇无赖的小声音,“楚言……我不叫你大师兄,你会怪我么?”
大师兄是每个人的大师兄,我心里,你却是我一个人的楚言。
可惜,懂得太晚。
人总是得历经许多个可惜,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
快五更的时候,洛川才起身拍了拍楚言的肩膀道:“大师兄,回吧,已经四更天了,明日还要去和师傅请安。”
楚言便木然地跟着他,却才出了石洞,便听见东边悉索声音,洛川厉声喝道:“谁!”声音甫出,身形已飞快靠近,一道闪电似的欺向那边的陌生人。
那人即便在夜里,也未着夜行衣,反而一身月白棉袍,竟是极其随意的打扮。
楚言洛川两人身影在见到那人的一瞬立时定住了。
“子歌!”
“二师兄!”
——那是黎子歌。
五年不见,那人仍是当年离开的模样,只是清瘦了些,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