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醉侯-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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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只是片刻时间,但叶飘已是力竭气虚,他吐出一口血,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这才看到自己手间一片鲜红,而肩上更是痛得象没了知觉。
叶飘叹息著喘了口气,自感这身体恐怕已是到了极限,再也撑不了多久了。
终於,还是没有等到常醉侯啊。
他勉力笑了声,眼前一黑便栽倒在了雪地里。
叶飘昏过去之後便被带回了牢房里,牢头看他伤得厉害,倒也没再逼他起来,只是由他躺在干草堆上。
疼痛和寒冷让叶飘并没有在昏睡中多停留几分,他发著抖,没多久就被冻醒了。
“牢头,劳驾给口水喝。”
叶飘挪到牢门前,嗓子里干得灼人,他抬手拍了拍铁栏,肩上的伤立即鲜明地撕痛起来。
在外面坐著喝酒的牢头听见叶飘叫了好一会儿,才懒洋洋地在地上拣起破碗舀了桶里的脏水给他带过去。
每年冬天这儿都要死不少犯人,劳力已是越来越少,上面当官的怕有人拿这说事,吩咐他们稍微多加看顾下,别由著犯人病死累死,免得到时不好交代。
不然若没上头这点意思,他才懒得去管这些活该死在这活地狱里的天朝罪囚。
喝了两口水,嗓子里舒服了些之後,叶飘靠到了墙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冷,他觉得身上的病痛似被冻得有些麻木了,反倒没那麽难受,只是人昏昏欲睡。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睡,牢里这麽冷,自己若睡著了,又带著这一身伤病,只怕就醒不过来。
叶飘苦笑了声,只好试著运气调息。
可他刚一运气,胸口猛然一痛,一口乌血就咳了出来。
没想到自己竟已伤到连运气疗伤也做不到的地步,叶飘擦了擦嘴角的血丝,只好无奈地不再妄动。
他瞧了眼铁栏外森冷的走廊,心中的失落更是难掩。
算了,生死由命,缘分天定。或许自己和常醉侯之间的缘分已断。
只可惜没酒可喝,不然大醉一场後於醉梦中悄然而逝,也是美事。
叶飘想著想著就闭上眼,安静地躺了下去,至少,死前他得让自己舒服点。
白狼山地处不毛,苦寒偏远,除了被朝廷安排非到此处任职的官吏外,更没别人肯来了。
此次摄政王一行一路保密,待到临近白狼山时才有人前来告诉当地官员准备接驾。
掌管此地的张将军一听摄政王大驾到此,吓得他早早率人跪满了道旁。
一路奔波而来,离宵本有旧患的身子既是疲累又耐不住这酷寒,只好坐在炉火旺盛的马车里喝著温酒取暖。
他听见外面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只叫随行的王府长史出去打发。
车马一行入了白狼山,很快就来到了山脚下的官衙处。
“属下叩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张将军讨好地将离宵一行带到了这里最好的屋里,生怕对方有所不满。
离宵觉得冷,他拉著围脖,暗自运起气来,这才稍稍抑制住了当年受冰水所伤而留下的旧患。
他厌恶地看了眼这个五大三粗的家夥,令人把温酒端了过来,浅抿了一口才道:“别废话了,本王此来是为见一个人。”
张将军心想此地的官差皆是官小职微,应该没有可能攀附得起摄政王这样的人物。
除此之外,白狼山多的便是重罪难赦的一干奴隶,这样的一干人,更难让人想到他们会和当今的摄政王有什麽关系。
张将军思来想去,也猜不到到底什麽人有本事让摄政王亲自到此。
如果真的有这麽一个人的话,那他在摄政王心中的地位肯定非同小可。
离宵放下酒杯,呵出一口白气,看见张将军满面不解,淡淡地笑了笑。
“本王要见一个犯人。他叫叶飘。”
“王爷,这里阴冷得很,您何必亲自下来,若想见那奴隶,下官令人把他带来便是。”
一听离宵竟要亲自下牢里去看叶飘,张将军等人急忙借机讨好献媚,可离宵却不领这情,冷冷瞪了他一眼,便让周围的人都闭了嘴。
“把钥匙给我,所有人都不许跟过来。”
既然是摄政王亲自发话,牢头也不敢不给牢房的钥匙,等到众人再劝的话,离宵已捏著钥匙,一步一瘸地走进了森冷的走廊。
离宵借著微弱的火光,一个牢房一个牢房的细看,里面住的人多是衣衫褴褛,形容憔悴,很难让他想象在这麽艰苦的条件下,这些囚犯竟还能苟延残喘。
不知叶飘如何了?若按当日下人回报之话,他到这里也有半年了。
只是他还活著……竟没有逃走。
他为什麽要留在这里受苦?明明那罪就是自己为了报复而强加给他的。
不知不觉,离宵已走到了牢头所说的那间关著叶飘的牢房面前,他心里忽然一阵发慌,竟有些不敢往黝黑的牢房看去了。
他原已想好了自己见到叶飘後该说的许多话,准备好了定要狠狠讥嘲,挖苦叶飘,先泄了心头之恨,再说其它。
而现在他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就那麽静静地站在牢门外,隔著铁栏默默地看著那个躺在墙角的男人。
“谁?”
叶飘虽然伤病缠身,但耳目仍有几分灵敏,他本烧得厉害,昏昏欲睡,却又听到了一串脚步声。他本以为是牢头来巡视,可对方似乎站在了自己的牢门前就不动了。
叶飘撑起头,从黑暗里逆著光看了过去。
初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的时,叶飘大吃了一惊,几乎坐了起来,可倏忽之间,他便笑了起来,心里的激荡也慢慢平复。
“你受伤了?”
原本挖苦讥讽的话一个字没说出,离宵再见叶飘时第一句话竟是他也没想过的关切之语。
他打开了牢门,几步走了过来,这才看到了几年不见的叶飘。
若不是他还听得出这人的声音,恐怕光见了对方这样子是难以认出了。
以往那个笑傲红尘,豪气纵横的大侠的已是丝毫不见,惟有一个满身污脏,落拓颓丧的罪囚。
离宵微微俯了附身,看见叶飘左臂的断肢,胸口骤然一痛。
“你……你的手呢?”
“没什麽。断了而已。”叶飘说得轻描淡写,慢慢坐了起来。
他笑望著离宵,一种重逢的喜悦终於还是涌上了他的心头。
“那几年,你吃苦了吧?”
“还好。”离宵被他问得一怔,忽然觉得颜面有些挂不住, 他咳了一声,干脆也坐了下来。
“手……怎麽断的?”他看著叶飘的残臂处,眼里满是痛。
叶飘摇了摇头,好像不愿再多说,反倒是看了离宵的右脚,刚才离宵走过来的时候,他已看到了对方走路微跛的姿势,想来,这伤终究是好不了的。
只是不知他与离宵之间的另一道伤口还有没有愈合的机会。
“有酒吗?常醉侯,既然你我再度相逢,不如暂抛恩怨,共饮一杯?”
叶飘微微一笑,看著眼前人,心中感慨万千。
纵然对方不肯原谅自己,倒也无妨,死前这心愿总算是了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一个人,这一生又能有几个知己?
张将军等人都不明白为何堂堂摄政王会与一介罪囚平起平坐地饮酒,他们按离宵吩咐送去了酒水饭食,便再不敢打扰这行事怪癖的王爷,纷纷退到了别屋。
“这麽多伤。”离宵看了眼刚洗浴好正在穿上衣服的叶飘,瞧见了对方身上多出的伤口。
叶飘不以为意地用一只手笨拙地系著扣子,头也不抬地笑道,“苦囚之人,少不了被官爷们鞭笞责打罢了。你当日被押上京,不也曾受那些狗官的欺侮?”
离宵哼了声,仰头喝了口酒,冷冷道,“你知道就好。”
叶飘看他这样,并不多话,只是自顾地替他又倒满一杯酒。
“常醉侯,我敬你。”他举杯一笑,满目温柔。
离宵微蹙起眉,看了看面前这酒杯,轻叹了一声,终於还是举起杯子和叶飘轻轻一碰。
叶飘一口满饮,回味地闭上了眼。
“很久没和侯爷你喝过酒了。”
往事一幕幕重现在叶飘的面前,似乎连当年两人对饮言欢的笑声都能听得见。
离宵这人酒量其实极好,不过却很会掩饰,每每他喝得面颊绯红,目光流转间也颇是诱人,可往往那时醉的却是自己。
醉在他的笑意浓厚的目光里的,正是自己。
“你当初既不肯对我留情,如今,何必再说这些。”
离宵冷嘲般地笑了一声,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右脚。
叶飘听了,哈哈一笑,深知常醉侯的嘴上到底还是刻薄的。
“谁叫你一心想著叛逆……而且竟连我也骗呢?”
叶飘缓缓睁眼,冷厉的目光夹杂著几分复杂的情绪望向了离宵。
“我当时真地很恨你。你对我说了那麽多甜言蜜语,山盟海誓,难道都是骗我的?”
离宵一愕,满面不悲愤,断喝道:“不是!我没有骗你!我爱你是真!现在……恨你,也是真。”
“我知道你恨我,不然你怎麽会得了天下仍不满足,竟为了区区一个叶飘而举国通缉呢。”
叶飘和离宵的谈话终於有愈演愈烈之势,多年积压在各自心头的误解怨愤之情一时都难以遏制。
忽然,叶飘又大笑了几声,似要把胸中郁气尽泄。
离宵冷眼看著他,抓住杯子的指节却已用力地渐渐泛白,“嚓”的一声,一个上好的瓷杯竟在他指间化为残渣。
“好。就算当日我谋反事败,你替天行道抓了我是应当,我不怪你。可你知不知道,我在严狱府里受苦两年,你竟一次都没来看过我。这样的无情,怎叫我不恨?”
叶飘收声敛容,正色看著离宵,嘴角缓缓浮出一道苦笑。
他放下杯子,手伸过去一把抓住了离宵的手,手指一扣,牢牢握紧。
两个人的手都有点凉,但此刻却因为彼此相依而逐渐有了暖意 。
“对。我是没来看过你,可你知道吗?那两年,我无时不刻都在想你。”叶飘低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