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愿平安-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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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苏平安抬头道:“与秋迦师父说,我这就来。”
“是。”玉书拱了拱手便转身迅速离开。
刚刚踏出府门,苏平安的脚步便顿住了。
一袭灰色僧袍的秋迦双手合十静静地伫立在门口,一辆盛装马车候在他身后,只是马车上,一只手掀开车帘,一个青衣锦缎的身子探了出来,一把折扇轻摇,一张俊脸含笑。
“平安世子安好。”笑语温存,自有风流。
苏平安愣了愣,方回过神来,淡淡道:“少将军安好。”
“世子别来无恙。”秋迦微微躬身,浅笑致礼。
平安微笑,亦躬了躬身,道:“师父曾订下三年云游之期,如何竟早归一载光景?”
“是小僧之误,游历婆娑世界,寻觅世间佛理,本非人力可致,纯然视乎缘之一字,世子有心,正巧又遇上风少将军,可愿移趾昙心寺,与小僧清谈一番?”
纯然视乎“缘”之一字?苏平安心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颔首道:“幸甚何如。”
苏平安上了马车,风氏一族的泼天权贵,从自己现在身坐的马车上便可窥一斑,不过是一辆行动用的马车,却比寻常富贵人家的要大了近一倍,甚至于自己上车时一眼瞥见的四匹拉车的俱是名驹。车内摆着一张矮几,上置文房四宝,读书几本。矮几旁另有一只小柜,柜里尽是珍宝玉石等供人赏玩之物。
秋迦自上了车便打起了坐,风旗也是一言不发,不过笑望着苏平安。平安暗叹一口气,周遭氛围着实怪异,拣起几上的书,倒真是本禅宗经典,左右无事便认认真真地读了起来。
马车“嘚嘚嘚嘚”地前进,车夫的马鞭时不时地扬得意气风发,车内却是一派宁静。
先前原是连着下了几日的雨,不过昨日下午刚歇,加之昙心寺地处深山,平安一下车便见古寺隐隐出现在山岚雾气中,倒是一幅世外仙境的光景。
“美景兼美人,在下此番确是来着了。”风少将军摇着扇子,战场修罗化作翩翩公子,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地望着平安。这美人一词,所指何人再明白不过。
苏平安眉峰一皱,他不是看不惯别人轻佻的人,只是人家调戏到自己头上来了到底不能还迎上去说笑,忍了忍,只清清冷冷地回了句:“将军说笑了。”方又回过身去对着秋迦道:“前些日子,正读着《华严经》,尚有几处不明白的,今日赶上了,请师父指点一二。”说罢又看向风旗。
秋迦略作思索,转了身对风旗道:“少将军稍候。”
“师父请便。”未等秋迦说完,风旗忙道,“风旗不过是家里祖母逼着来听师父讲经,杀场之人,终究身负人命。师父自与世子且去,在下也乐得先将这寺内美景细赏一番。”
秋迦躬身,“老太君素来有佛心。”引着平安朝西厢走去。
山风本就大,平安迎着晨风步若流云,一身素白的衣衫风中翻飞,离着他远去,羽化般人力无可挽留。只是
他还是这般瘦。
深山之中,着实清凉,风旗还是打开了折扇轻摇,发如鸦羽轻飞,俨然一派风流韵度。眼眸微垂,敛去意气奋发,一片暗色。
平安,你果真半点不记得我了吗?
厢房内。
燃香一线,禅意悠远,能静人心
平安坐在木桌旁,桌上是一套齐全的茶具,小炉上正煎着一壶茶。
白衣素衫的世家公子与灰色僧袍的年轻僧人相对无言。
静坐半晌,茶壶冒出腾腾的热气,壶盖“噗嗤”轻响。秋迦卷起一旁洁净的棉布,拎起茶壶,在两人面前各斟了满满一杯,缓缓做了个“请”的动作。
平安看着他,面前的年轻的僧人垂着眼,平静的脸上是淡淡的不争,串着佛珠的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苏平安也缓缓举杯轻抿了一口。
“雨前青芽?”
秋迦点了点头。“一年前偶游陵水之地,曾在风华寺挂单,讲法七日,临别之时,住持赠雨前青芽一罐,世子可喜欢?”
平安盯着他,不答反问,抿了抿唇,道:“此番,你究竟带来的是生路还是死路?”
秋迦将茶杯放下,缓声道:“依世子看,这雨前青芽与闻蝉孰优孰劣?”
平安蹙眉,此刻他并无心绪品茶论艺。“平分秋色,并无优劣之分。”他仍道。
秋迦点点头:“若世子有青芽,小僧有闻蝉,千金不换,世子可愿用凤笋来换?”
平安微怔,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救离沐,需付出代价极大。”
秋迦放下茶杯,往壶里添了水,复放回炉上。“小僧此番云游,无意间到了一处名为春溪的山谷。那时,小僧正患痢疾,腹泻多日,浑身无力,竟昏倒在了谷内。幸而谷主是个善人,将小僧带回家救了醒。他予了小僧一味草药,小僧服下不过两个时辰的光景,便已觉通体舒畅,疾痛全消。”
“这人是?”平安问道。
秋迦拨着炉子内的火,让炉火以一种温润地姿态舔着茶壶。“世子博古通今,可听说过纪闻虚这个名字?”
“阎王敌纪神医?”
“正是。”秋迦应道,“纪施主退隐多年无人知其下落踪影,一心弄花侍草,与夫人闲云野鹤,不问世事,连医术都懒得经营了。”
“那么……”平安皱眉,像这样的世外高人,强不得求不成,只是御辰当如何?思及此处,一惯波澜不起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惶急。
秋迦向他摆手示意 :“世子不必心急。小僧曾与纪施主商讨过救人一事,施主坦言他有三成把握可救。”
“只得三成把握?”平安皱眉。
秋迦叹口气:“当世纪施主说有三成把握,世上便再无人敢说有三成半,只是,要救九皇子,必须许他一个承诺。”
“师父直言。”
“麒麟血。”
苏平安抬头,眸中难掩惊异。手边,青瓷的茶杯倾倒,碧色的茶汤在红木的桌面上,一滩水渍。
“风旗方从竹林转至西厢,便见苏平安独自走在枫林小径上,还是夏天,手掌形状的片片枫叶还是碧青的颜色,树叶的阴影一层层地掠过他的脸颊,少年人别样清丽的面容上是显而易见的心事重重。
“世子。”风旗出声,紧几步赶至他身边。
“少将军。”回过神来的平安礼节性地应了一声,口气虽然恭敬,生分却也明显。
风旗脚步一顿,一向轻薄的脸上倒现出几丝受伤的神色。
只可惜平安并未察觉,只是埋头思索,麒麟血是什么,王室秘宝,几代君王独传,轻叹一口气,平安苦涩地自嘲,苏平安啊苏平安,你明明早能救他却不施以援手,待到一切都已无可挽回,却又妄想改变时局,御辰——心口一阵钝痛——御辰,若你知道真相,还能原谅我吗?
“苏平安!”身后之人一声怒吼,平安诧异地回头,他不知何事,这纨绔将军竟至如此失态?
“少将军有何事?”
风旗微不可查的叹了声气,缓和了语气,道:“平安,我唤了你三声。”
平安恍然,连忙致歉道:“风少将军见谅,方才平安正想着些私事,不曾留意周遭,委实不是有意怠慢将军。”
风旗双眼微阖,像是调笑,语气里又有着不容忽视的认真,“是想着九皇子离沐的事吧。”
平安心头微震,讶异道:“你怎么知道?”
风旗轻叹一口气:“你一贯如此。我们初次见面那时,你就是这样了。”
这回平安真是震惊了。风旗这样的人,见过的人自必难忘。但他苏平安肯定将军府夜宴确确是他初次见到风旗。
似是猜到他心中所想,风旗上前一步,扶着他的肩问,语气里是淡淡的伤感与显然不过的执念。
“平安,当时你为什么没有回头去接富贵呢?”
☆、君子约
苏平安八岁的时候,离沐十一岁。
对于一个十一岁的皇子而言,学诗书骑射自然不在话下。平安虽亦是豪门公子,只是母亲常阳公主只此一子,又是自幼身子不足,比之同龄人要瘦弱许多,他不爱骑射,便也不曾苛求。只是离沐,他父皇忽的下旨要他半个月内必须将骑射学精,参加暮夏围猎。平安知道,学不精,皇室的规矩加上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的有心,离沐该是又免不了一顿“教导”。
离沐苦,日日在马背上颠着,大腿内侧磨出了血,还没有结上痂马上就又添新伤。他心里自然也不好受,他的九哥明明是那样一个温和无害的人,偏偏偌大个皇家宫苑里没个真心待他好的人,甚至于每个人都想着要怎么做让他不明显地受些为难,好讨好那些上位的人。
八岁的孩童,说起来的确是世家公子,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能做什么呢?他能做的就是什么也不做。他不掩饰他与离沐交好,同时他也让那位冷情的帝王放心,他能做的仅仅是这样。命酥糖准备了些精致可口的菜肴小食,在离沐骑马的校场外的草亭里耐心候着,至少给离沐胃肠上的安慰。
记忆中,是个雨天,离沐的骑射课却没有停止。酥糖倒是半路上就看着变天了,回了话去前头找他识得的一个宫女姐姐寻把伞来,平安犯懒先提着食盒到凉亭里等着他九哥。他一人在凉亭里呆得百无聊赖,手边也没什么解闷的书,索性倚着亭柱打起了盹儿。似梦似醒之间,眼前有个身影一晃,平安半阖着眼,人还没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唤道:“九哥。”
那人眨巴眨巴了双眼,一脸无辜地问道:“叫我?”稚嫩嗓音里带着三分笑意,“我家可只有我一个苗。”
雨下的淅淅沥沥,亭檐上滴落的水打湿了平安的背脊,一阵凉意倒是将他激醒了,却并不打算离开,见是个陌生人,反倒是向后缩了缩,下意识地抱住了亭柱,他生的瘦弱,此刻这番受惊的模样倒是让眼前的人笑了,一张嘴咧开,露出一口白牙。
眼前的人看去与自己差不多大,身形瘦削,却不似自己那般羸弱,反给人一种结实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