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上人-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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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郁嘴角微微带笑,仍然不回答三三。反倒青青不耐烦了,睨了眼三三道:“听傅哥哥说故事,怎的这许多问题,安心往下听不就得啦!”
三三脖子一僵,刚想顶它几句,宋艾目光一冷,他立刻不敢多言了,只得将恼恨压了下去,心想若是以後得了空子,定然要教训这牙尖嘴利的小狐狸。
“书生留在那猫儿身畔寸步不敢离去,概因老和尚嘱咐他,机缘只在今夜,错过了便一生难再有了。不知不觉已入夜多时,书生正径自点头犯困呢,突然闻听得庙门口一阵风声,接著鼻尖嗅到一股香气,清淡隽永,叫人魂不守舍……”
宋艾淡淡一笑,带了些讽刺道:“定是佳人夜来。”原来他听著听著,已然在心里头将那个书生当做了傅郁的自我凭借,因此傅郁所述故事定是自己经历。一听这般香豔开场,不知不觉又作起酸来。
傅郁有些无奈地瞧了瞧他,然而对宋艾的无礼打断竟也没有半句责备,只微微一笑道:“客人这回儿却猜个正著。那趁夜而来的自是佳人无疑,而且风姿美貌,一时无二,书生虽然清宁自守,终究也不免要动心。”
“那佳人自述道,本为山中仙子,走失了一只宠爱得不得了的猫咪,特来寻看。书生忙不迭将还在酣睡的懒猫捧出来,交予佳人。佳人接过,盈盈一拜,道无以为谢。书生这回儿早忘记老和尚提点过他的种种,一时热气上脑便说,不必言谢,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没想到佳人因此而高看他,道,‘此猫先前也走失过多次,凡人捡到送还时,必然向我提出愿望,仅公子品质高洁,不求回报。妾身愿结交公子这样的朋友,奈何今夜已深,明晚当不失约。’书生惊喜万分,当即应了明晚之约,直送那佳人行到庙门,看她飘然而去,不染尘埃,当真如御风仙人一般。”
宋艾听完冷冷一嗤:“这书生忒是糊涂,若那女子真是山中仙人,哪里会这麽放荡,张口便邀约男人。该不会被人家美貌给迷住,昏了头吧……”作家的话:矮油──打滚放赖求票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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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宋艾话里面的刺儿再明显不过,傅郁听了出来,然而没有应他,仍旧萧然一叹,道:“情之一物,本就最能蒙蔽双眼,哪怕最聪明的人,一旦碰上了感情,也免不了要变成混蛋。”
青青“呦”了一声,把两只爪子捂在眼上,怪叫道:“哎呦呦呦,这玩意儿最麻烦了──”复又各自露出半只眼睛,偷偷瞧著傅郁道:“我不要娶老婆了,还是跟我的傅哥哥过一辈子吧……”
傅郁依旧保持著薄笑的神情,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瞧著傅郁的反应就令人极其不舒服……宋艾感到心里一蓬小火苗蹭得窜上老高老高,他压下这股可笑的火气,当即不咸不淡问道:“第二天晚上,佳人果然再来了?”
“佳人没有爽约,果然趁月而来,同书生秉烛夜谈,风花雪月,诗书杂谈,书生是渊博的,佳人竟也不输於他,於是更生爱慕之情……自此之後,一而再,再而三,夜夜如此,书生几乎要溺死在温柔乡里了。”
宋艾冷冷地哼了一声,傅郁便带一丁点儿好笑神情去望他,道:“客人对故事不满意?”
宋艾清清嗓子,故意不看傅郁那张惹人生气的脸,本想说些什麽来揶揄他,指尖拂过白瓷杯,触感温凉,蓦然想起主人家纤长手指竟是同这杯子一个颜色,心头一动,脸色稍霁,却连一个字也吐露不出了。
青青把宋艾这副痴痴傻傻的样子看得分明,因笑道:“客人怎会不满意,傅哥哥你快别卖关子了,赶紧接著说吧!”
傅郁却不理它,仍然盯著宋艾,仿佛叹息一般语调:“客人作何感受?故事到了这里,作个结局不是很好吗?”
宋艾被他盯得难受,脱口而出道:“大凡世人,都是执著的,听个故事非要逼问出一个结局才开心──若是个个都超脱,我看寺庙早就装不下了。”
他言下之意也是对傅郁草草了结不满。说完之後才发现,不过一个故事而已,自己何时变得如此执著於它的後续了?
傅郁饮了口淡茶,十指纤纤,极优美地执著茶杯,白瓷与肤色交融,快分不清楚哪个是杯子,哪个是手指了。
他的声音像筝一般,前奏委婉,後面愈发峥嵘起来:“然而这般缠绵,书生魂不守舍,到底给老和尚瞧出了端倪,书生自然全盘告诉他了,老和尚摸著胡子叹息道:‘合该一场孽缘呐!’又说道,‘今时今日,同施主缘尽於此,非是老衲要赶你,实在那女子绝非凡人,敝寺庙断断是容不下的……’书生虽然不懂缘由,也不能勉强老和尚,加上全心全意惦记著那女子,只想同她双宿双栖。於是收拾行李,千恩万谢地辞别了老和尚。”
傅郁一口气说了这许多,不免口干,又拿起茶杯饮了,润了唇舌。他的唇色本来极淡,叫茶香一晕,显出七分水润光泽来,借著月光看得清楚──宋艾匆忙将目光转开,才觉出自己面上热得吓人,嘴里莫名发干,一股脑儿把一杯茶都倒进喉咙里,还是发觉干涩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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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郁好似全然没发现宋艾失态,自顾自沈浸在故事里,缓缓道:“临别之际,老和尚特别对书生交待,若是以後碰见什麽凶险境地,还可依原路进山里寻他。但是如果一生平安,缘分已尽,哪怕书生之後回到这地方,也寻不到当初寺庙。书生方自明白这老和尚怕是修行不浅,还很有几分窥命之术,连忙点头应下,就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宋艾随口一笑道:“想不到这老和尚这麽够意思,书生後来可去寻过他没有?”
傅郁把茶杯一放,接道:“书生与佳人早已情深如许,互托终生,佳人竟然作了寻常妇人打扮,随著他下山。为了支撑生计,替人画画写字度日,平淡生活中,书生又想起从前远大抱负,那佳人想来爱慕他深挚,便道:‘夫君若要从政,妾身有法可为夫君达成目标。夫君只管用功读书,来年上京赶考,必得高中。’书生哪里想到这多年夙愿一朝竟能如此简单实现,将信将疑去准备功课,佳人每日服侍他衣食,无一不周到细致,并不见短缺之处。书生心道,莫非他真娶了位神仙妻子,自是喜上眉梢的。”
宋艾又是冷冷一哼,傅郁早习惯他这样,也不在意,抿一口茶,又道:“来年科考,书生胸有成竹,上京赴考──客人再猜一猜他可高中了?”
宋艾心想,高不高中有什麽好猜的,於是说道:“家有仙妻,何愁不能金榜题名?”
傅郁听他这样回答,反而幽幽一叹:“客人又错了,他满怀信心,然而还是没能中榜。”
青青顿时炸了毛,嚷嚷道:“这不对!如何没能中榜?”
满院子的小狐狸们安静到现在,也忍不住跟著一起吵吵:“怎麽没中?怎麽没中?”
宋艾却静静的,眼光偷空在傅郁脸上转悠──他觉察出一丝很不对劲的味道,但又说不出来。
青青看傅郁还是沈默无言,急切地在他脚边转圈圈,一面转一面仰头道:“傅哥哥,傅哥哥,你倒是快说啊……”
“问题当然不是出在书生自己,而是出在他那仙妻身上。”傅郁语调一折,突兀转成凄凉,“原来那深山里的老和尚终觉不妥,一日机缘巧合间遇见云游的老仙人,便将自己担忧都说了出来。老仙人慧眼灵心,一语就道破了那仙妻的身份。”
宋艾突然心口一痛,联系前因後果,一个答案俏生生摆在了眼前,他不由接口道:“那仙妻就是青狐末离,是也不是?”
说到最後,胸口莫名堵得难受,宋艾手按衣襟,呼吸急促起来,然而气息还是根本不够用,一阵头晕眼花。
傅郁关切地看他,“客人不舒服了吗?”他没反驳宋艾的话,就是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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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艾难受得连脸色都白了,可把三三给吓坏了,哭道:“我的公子,你这是怎麽啦,回去我可怎麽,怎麽跟一大家人交待啊……”
然而宋艾咬紧牙关,根本不理会三三,定定看向傅郁,一字一句道:“我无妨,主人家,请继续吧。”
傅郁神色一凛,带了些庄严神色道:“天地有序,三界正道,青狐末离虽然是修炼千年的精灵,却未脱妖魔道,绝不能同凡人有任何牵连,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她不能凭借法力干扰人间运行。老仙人出手伤了她,还警告她尽快离开书生,否则因果循环,必将遭到报应。”
他又续道:“自然,书生更不可能高中。”
宋艾冷汗慢慢淌下来,却冷冷一笑:“我命由我不由天,你说的正道我不能赞同。”
他情急之下,不再称“主人家”,而称“你”。
傅郁双眼越发深澈不见底,凝视宋艾良久,宋艾把脖子一挺,带几分倔强毫不躲闪地同他对视,两人目光交错,刀剑般激荡出点点火花。却是傅郁先移开了眼神,不著意地落在庭院荒草之间,道:“所谓正道,大略是不论你能否赞同,都岿然不动的。”
宋艾又哼了一声,步步紧逼道:“在我看来,不过是无趣的枷锁罢了。”
青青听不太明白二人这太过幽微的禅机,也不清楚何以方才还宾主尽欢的二人此刻说话像是唇枪舌剑,它唯一关心的,就是末离姑姑的命运。
“傅哥哥,你快说下去呀!”
傅郁眼光下垂,宋艾瞧见他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一抖,而後听见他清越嗓音响起,“青狐末离是个痴情女子,她拖著重伤的身子,不顾性命也要守在书生身边。书生一次失败,并不放弃,又是一年,他居然又一次上京赶考去了。这一次合该他命中注定,这年阅卷的主考御府平章事李迪云是位难得的刚正不阿的好官,见了书生才华横溢的卷子,顿起爱才之心,亲点了他的状元。书生一朝高中,喜不自胜,翰林宴上走马观花,帝都繁华三千,天下风云尽散,从此都在他手中了。”
“末离自然也是替丈夫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