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自有颜如玉作者:竹篱-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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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陆呸一声:“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儿子,非得气死!”
颜如玉忽然想起个问题来:“你今年多大?”
“用你们文绉绉的话说,正当而立之年。”
“我还没见过你什么样子,还有小天。”
商陆抚了抚小天的头发,将空碗接在手里,又细心帮小天擦了手,微微一笑接口:“这好说,反正这谷中人也少,等你眼睛好了自然能看见,想不看都不行。”
颜如玉默默点头。
商陆旧事重提:“我说真的,别去做什么官了。”
颜如玉这样的人,若是机关算尽在朝堂上误了性命,可惜了。
“一朝江湖,无尽江湖,这道理你该比我知道,庙堂之上亦是如此。”
该说的商陆这也差不多说尽了,多说无益,便作罢。
“哪天你要是想通了,这谷中你相中哪里,我辟一块地方给你俩,就在这儿好好养着吧。”
颜如玉:“我俩?”
商陆无甚表情:“你和秦呆瓜。”
颜如玉猝不及防,难得反应不大灵光,差点儿咬了舌头,“……你胡说什么?”又一想,“呆瓜?”
“胡说?”商陆好笑,“也不知道是谁,我一说不准探望,一张脸就像欠了他几万两一样,吃好了?把碗给我。”
颜如玉乖乖将碗递过去,心里将秦书这个愣头的骂了一万遍,想了想回房将中午摸索着写了半页的回信给揉了,赌气似的,抽出一张纸来,写了个大大的“安”字,又摸出随身的印鉴,咔一声印在了左下角。
让他再乱七八糟的添乱。
印完了,又折好放在信封里封了口,翌日一大早就给了商陆。
商陆彼时正在帮小天系里衣衣带,接过去很是讶异:“写好了,这么快?”
“嗯。”
“怎么只有一封?”
颜如玉面不改色:“反正写来写去都一样,我眼睛又不好。”
让他们两个合看一封吧,反正他眼睛看不见,情有可原。只是不知道两人写了那么多,见到这回信,会不会气得双眼发黑。
赵子宴连早饭都没来得及用,昨儿晚上赶了一夜的奏折,今儿早上起来继续写,写着写着忽然打了个喷嚏,嘟囔一句,是不是有人在念叨自己,揉揉鼻子继续写。
两年一次的科举,因为过于劳民伤财,改作了三年一次,这之后百里璟就说要将其他不合理的也都改一改,一直拖到这几日,才在殿上与群臣商议了一番。
赵子宴虽然觉得百里璟这皇帝做得不大好,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大梁可用之人真的不少,其中有些人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但毕竟是少数,个个支支吾吾,词不达意,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赵子宴今非昔比,百里容得了重视,连带着他也扶摇直上,其余教导百里容的太傅学士不是林家门生就是颜家门人,只有赵子宴,虽说他一直与颜如玉私下交好,可是朝堂之上与两位丞相针锋相对,丝毫不买账。
百里璟戒心虽然犹在,可是赵子宴是何等的聪明人,他知道进退,将他自己与百里璟之间的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颜如玉恨着百里璟,逢场作戏他都不愿意,可是赵子宴不同,在赵子宴眼里,百里璟就是他的登天梯。
“……官员冗多,事务繁琐,……裁撤冗官,则事由繁化简……”龙飞凤舞,写完了这一部分,赵子宴又看了一遍,将不妥的地方改了一遍,提笔继续。
还远远不够,官员,税收,俸禄,兵马,文教礼俗,甚至结党营私,贪污受贿,这些还都是小事情,最重要的还在下面:土地,百姓的土地。
恨不得多长一只手,赵子宴一刻没停犹觉得速度太慢,专心致志一条条列下去,连百里容在身边站了一会儿都没有发觉。
“太傅。”
顾不得抬头,赵子宴张口:“怎么了?”
“你今天不是要教我‘不战屈人之兵’吗?”又看到一旁没有动的饭菜,“太傅还没有用早饭?”
赵子宴摇头:“明天教,你先自己取了书去看。”
百里容不甘心:“可是我自己看不懂。”
“那就先去祁太傅那里。”
百里容不做声,赵子宴见他一直站在一边,这才停了手,想要抚一抚他的头,百里容闷声头一偏,躲过去了。
“怎么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还有就是,我不喜欢祁太傅和席学士,我想听你讲。”
不喜欢祁太傅还情有可原,可是席大学士,连颜如玉有时候都要和他请教一番,天底下不知道多少读书人想要听这位学士讲一讲课业,他怎么就不识货呢?
“那你先等一等。”赵子宴说着又提起笔来,笔未落,百里容的手就盖在了那页纸上。
“太傅还没有用饭。”
赵子宴简直要咬牙了,可是看在太子殿下执拗眼神的份儿上,赵子宴妥协了,嘴里吃着东西,脑子里想着的都是国策,用完了早饭,百里容死活不让写了,赵子宴觉得百里容的叛逆期来了,往日里他都很听话的,近来这一段时间和以前不大一样。
“我这是在帮你治理国家。”
“那是治理国家重要还是教我读书重要?”
当然是治理国家重要!这怎么能同日而语?但是善解人意的赵子宴微微一笑,开口却道:“一样重要。”
☆、第七十九章
纵然是太子又怎样,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百里容将信将疑看着赵子宴,有些不大相信。
赵子宴再接再厉,极是真诚,一张嘴里能吐出莲花来,好说歹说,终于将太子殿下他给劝走了,长出一口气,提笔继续。
呕心沥血,近多少年连做梦都想着的治国安邦之策,一条条跃然于纸上,这一刻,什么儿女情长,什么迷茫犹豫,全被他抛到了脑后去,他天生就该是走这条路的,赵子宴无比坚信。
厚厚的奏折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赵子宴踌躇满志,几乎要看见由他开创的盛世清明。
过了五六日,百里璟迟迟不见动静,赵子宴有些急,也不方便去打听,早朝一过,却被江公公留了下来。
百里璟一言不发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之上,看着百里容和赵子宴,百里容一向和百里璟不大亲近,规规矩矩请安之后,就一直低着头。
赵子宴也不知道百里璟是个什么意思,不敢轻举妄动,也是谨言慎行,那沉默几乎让赵子宴撑不住了的时候,百里璟才开口:
“这些东西,是赵卿家一人的主张?”
赵子宴躬身:“回陛下,正是。”
百里璟又沉默了,赵子宴忍不住抬起头来,还不待看清百里璟的表情,就被迎面摔来的奏折砸得一懵,没敢躲,硬生生砸了个正着,奏折一角正好砸在眼角,赵子宴感到有热热的血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百里容低呼一声,赵子宴双膝跪地伏在地上:“请陛下恕罪。”
百里容站在一边,眼看着他心中奉若神明的赵子宴,伏跪在地上,看不见脸,而他的父王高高在上,站起来怒斥:
“赵子宴,你大逆不道,居心何在!”
百里容很想拉起跪在地上的赵子宴,可是他不敢。
赵子宴垂头努力回忆,奏折之上并未有什么不妥,他一字一句写了,又斟酌修改了,才誊上去的,不知道为何,会惹得百里璟大怒。
“望陛下明察,微臣并无他心,我大梁积弊甚多,改制……”
话还没有说完,百里璟抄起案上的砚台就砸了下去,正正砸在赵子宴身上,墨汁溅了赵子宴一身,砚台摔在地上,滚了滚,划出很深很长的一条墨迹。
“你这是动摇我大梁国体!赵子宴,朕治理的天下,处处不合你意,不如这皇位你来做?”
赵子宴手心出了汗,额角的血一滴一滴溅在地上,开出小小的血花来。怎么就忘了,忘了在其位,谋其政的道理,只顾着想要改制,却忘了百里璟,列出的那些一条条积弊,一条条对策,看在百里璟的眼睛里,无疑是打在了他的脸上,是在挑战天威。
“陛下,臣惶恐,请陛下明察,臣并无此意……”
“你若是真有此意,现在恐怕已经掉了脑袋!即日起,太子你已不必再教导,太子的功课,交由席大学士全权负责,闭门两月,给我好好思过!”
赵子宴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领旨:
“臣遵命,谢陛下。”
百里容忐忑了许久,看看赵子宴又看看百里璟,咬了咬唇,依旧没敢说话。
“都下去吧。”
百里璟挥挥手,江公公也跟着去了内室,走出好远,江公公这才搀着百里璟的胳膊:“陛下……”
百里璟有些疲累,又走出一会儿,这才叹口气:“一把剑若是过于锋利,不仅能伤人,也能伤己,何况我百里家的江山,还经不住他这么折腾,年轻气盛,是好事,也是坏事。”
静静地跪在地上,耳听得脚步声走远了,赵子宴依旧没有动,百里容赶忙过去要搀他,赵子宴却推开了:“不用。”
“太傅……”
赵子宴从地上站起来,整了整袍子,捡起奏折,整个人说不出的平静,百里容连忙拿出帕子递给他,赵子宴依旧没有接。
急功近利,所以被冲昏了头,想也没想就将这些写在了奏折之上,出发点是好的,策论也是好的,可是无论如何,这些在一夕之间都不可能实现,风险也大,一个不慎,或者其中某个环节出错,就可以动摇国体,百里璟说得一点儿没错。
赵子宴心里无比清明,百里璟的意思他知道,无非就是想要挫一挫他的锐气,给他一个警告:自己这把剑,百里璟用得顺手,但是也生怕伤了自己,所以要打磨打磨。
知道归知道,可赵子宴还是忍不住从心底里感到屈辱,他从来都不是任人打磨使用的一把剑,他是剑者。
百里容勉强跟上赵子宴,一边小跑着一边看赵子宴的脸色,两年来,赵子宴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面带三分笑意,温文尔雅的,可是今天的赵子宴,沉了脸,面带三分寒意。
出了宫门,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