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自有颜如玉作者:竹篱-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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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如玉见他居然说个没完,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又蹭地一下上来了,抓起桌上的茶盏就朝着赵子宴扔了过去,茶盏落在赵子宴身上,又哗啦一声碎在地上。
赵子宴本也不是个脾气好的,看着碎在自己脚边的茶盏却怎么也生不起气来,只听见颜如玉一声:“滚。”
话说得已经是极难听了,半分情意不讲,赵子宴知道他这个性子,也知道自己是哪句话惹到了他。
因为自己无意之间戳中了他痛处,所以他现在必定是极恼自己,赵子宴不再多说,抬手拉开门,却看见了外面站着的香伶,赵子宴愣了愣,回头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
香伶也说不上自己心里什么滋味,只见颜如玉一个人坐在矮桌旁,茶盏碎在门边,桌上的茶水顺着桌沿流下去,而后一滴一滴滴在他的袍子上,浅绿的袍子不一会儿就变成了深绿。
快步走过去,将酒壶放在桌上,又拿了布巾,给他擦拭袍子,擦完了坐在另一边,拿了杯子,小心翼翼斟满了酒递过去。
颜如玉看着那斟满了的酒杯,抬手去拿,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薄唇紧紧抿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远舟。”
颜如玉挥挥手,脸色有些疲累,垂头一会儿,再抬起脸,依旧是是那幅似笑非笑的模样,问香伶:“你说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罢不等面前的女子回答,又点点头,“是怪过分的。”又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香伶耳力向来好,加上离得也近,听他说的是,“谁让他总是口无遮拦,老是在我伤口上撒盐。”
香伶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她一向在这些官宦子弟中吃得开,不仅仅是因为才艺好,更是善于嘴上功夫,可是今天面对这样的颜大公子,却半句话说不上来了,憋了许久也只憋出了一句:
“公子放心,我什么都未曾听到。”
颜如玉自嘲一笑:“听到又如何?倒是我,弄脏了你的地方,叫你笑话了。”
香伶连忙摇头,“怎么会,远舟待姐妹们好,说什么笑话不笑话。”
颜如玉嗤笑一声,满脸纨绔之色:“我哪里是对你们好?像我这样的,即便千金一掷,也不是对你好,只是因为我付得起这个代价罢了。若是有天,有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捧上全部的家当,也不过是几两银子,只不过是想要见你一面,那才是真的对你好,这样的人才能托终身。”
香伶咬着唇不做声。
“所以不是所有看起来的好就是真正的对你好,这样的好也无需你回报什么,就像我,我是真不值得,你若是想对人好,就对真正对你好的人好。好了,我今天也倦了,就不听你弹曲子了。”
颜如玉说得孓然,走得也孓然,告辞都不说一句,就那么抬脚便走。
香伶愣愣地站了好久,觉得自己好像永远就是这样远远地望着他的背影的,哪怕是倾尽一生,不,即使是倾尽了今生和来世,都抓不住他。
不像双双,双双还有被拒绝的机会,然后她一走了之。可是自己却连被拒绝的机会都没有,自己更不舍得被他拒绝,舍不得走,哪怕只是这样的一个背影,也觉得弥足珍贵。
口口声声说什么好与不好的,其实是他自己不知道他自己的好罢了,只有真正的好人,才会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坏人,并且想要让别人也这样觉得。
可即使这样,颜如玉将话说到这份儿上,香伶也还是忍不住想要对他好。
颜如玉不知道,他的存在,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劫,一个求而不得的劫。
☆、第十二章
这一晚凉风月满,夜色很好。
秦书独自一人用完了饭,闲庭信步,走到后院的一个小亭子里头,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双手撑着头,倚在小亭的红柱上,突然就想起颜如玉来。
除了朝堂之上,他的表情还算是正经些,以外每次见他,莫不是似笑非笑的模样,似怜悯又似嘲讽。
明明是个生得很是清雅俊朗好看的人,心性也该是温和善良的,可偏偏就像中了邪似的,玩世不恭对着人笑,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坏人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颜如玉吧,桃花眼,薄唇。
人家都说桃花多情,薄唇也薄情,乍一看的确是这样,他看上去待谁都好,仔细想想又待谁都有些若有若无的距离感,对自己更是没有过多少好脸色。
可是那天在酒楼里的一番话,竟然隐隐有着庇护之意。
秦书当时确实没看出什么来,可是后来回来仔细想了一想,却发现颜如玉是个面冷心热的,不然他也不会去在意自己和谁交好。
这年月,锦上添花固然难得,却远远比不上雪中送炭来得让人心里暖。
自家的情况什么样秦书还是知道的,若不然也不会人人避之不及,哪怕只冲着颜如玉那句很熟的情义,也应该好好谢谢他。
记得前几日和赵子宴说话,他将颜如玉的一番话拿来取笑自己,说是自己对于官场上这些事情着实呆愣,反应慢。
按照秦书这几日对颜如玉的了解,他必然是一副不屑到不行的样子,话也要比这个再难听些,也只是嘴上薄了些,想是没有什么恶意。
夜色朦胧,映着月光,风移影动,院里的树发出簌簌的声音。
秦书蓦然想起秦老将军的话来,是他有次在帐外巡夜,听秦老将军同钟副将叙话时说的,声音很大,彼时秦书正好巡到主帐。
自家爹话语间满满的都是骄傲:
“你别看我这儿子读书读得一身酸腐之气,可是我儿耿介忠厚,赤诚正直,在战场上更是不辱我秦家之名……”
当时秦书听了几句之后就没好意思再继续听下去,但是巡夜完毕,回到自己帐中却也高兴得半夜未能入眠。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秦老将军说得这么好,可是自那以后,他一直努力,想要让自己变得像秦老将军口中说得那样,耿介忠厚,赤诚正直。
秦老将军说得对,比起那些战场上一起浴血奋战的兄弟们,秦书的确酸腐古板了些,比起赵子宴和颜如玉来更是如此。
说好听了是耿介忠厚,说白了就是不懂得人情世故,呆愣了些。
秦书想来,人情世故自己确实不大懂,所以来燕京之前爹才会处处叮嘱,告诫事事小心,但是呆愣,又不代表傻,有些事情思量来去,还是能想明白的。
秦书知道自己不如赵子宴和颜如玉那样目光长远,也不如他们在这些事情上伶俐,什么事情一看就透,是个聪明人。
可是秦书就是知道,不论颜如玉出于什么心思,拉拢也好,有意庇护也罢,或者是一时心血来潮帮了自己,什么都好,他都毫无理由地相信,颜如玉确实是向着自己的。
虽然这种想法不知道来自何处,但是秦书隐隐的就是这么一种感觉,颜如玉他待自己,还算是很不错的。
高傲骄矜,风流轻狂。有时候好好的笑起来,却也明媚,但更让人觉得单薄,他的肩上好似还压了一座山。
“颜如玉……”
秦书不由得将名字念出了口,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
越是探究,越觉得这人从上到下都让人看不透,颜如玉像是一个谜。秦书甩甩头,将胳膊环到胸前,歪着头看天空。
明月清风,星空璀璨。
日子突然开始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六月底,许是终于有了可以说话的人,便也不觉得过于孤单,日子自然就变得不再那么难熬了。
秦书依旧在金銮殿上尽心尽力做他的木头柱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时也学明白了不少朝中政务,只是心里明白,不便说出来而已。
渭河流域有一段年年受涝灾,倒也不大,可毕竟不能总是拖着,虽说银子拨了下去,河堤筑得差不多,但也只能挡洪,这涝灾也要派人去治,这几天百里璟为了这事头疼不已。
于是下了旨,让众臣各写个折子呈上,旨意一下来,秦书就囧了,他哪里懂这些,在将军府翻了好些书,也没能弄出个眉目来,打仗带兵他尚且能说出个所以然,治理水患,还真的不在行。
思来想去的,只得去找赵子宴帮忙,反正赵子宴不上朝,也不用上什么乱七八糟的折子,秦书就借着给他送酸枣的空儿,问了一问。
赵子宴这人还挺善解人意,听罢秦书的话,二话不说趁着秦书喝茶的空儿,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完完整整写了个折子。
字写得张狂又大意,龙飞凤舞的,秦书觉得文官就是文官,状元郎就是状元郎,他头疼了两天的事,赵子宴不到两个时辰就解决了。
于是秦书就这么照着抄了一份儿,反正百里璟也看不出来,秦书抄得光明正大,半个字儿都没改,乐颠颠呈上去之后松了一口气。
不日百里璟便说起了这回事,秦书本就无意,想着怎么样也轮不到自己去治水患,便接着站在一溜儿的官员后头,继续做木头柱子。
“众位爱卿的折子,咳咳,咳咳……朕也看了看……咳咳……”
眼瞅着百里璟恨不得将心肺都咳出来,秦书就替他难受得慌,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还要如此劳心国事,这一国之君做得也真是劳苦。
颜如玉站在秦书斜对面,眉头拧得死紧,耳听得百里璟说了些不痛不痒的废话,颜如玉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还不及去想这预感来自哪里,百里璟就点了他的名字。
“颜侍郎。”
颜如玉跨出一步,垂首躬身:“臣在。”
秦书睁大了眼,微微皱了眉,百里璟不会派颜如玉去治水吧?又不是工部的,一个户部的侍郎,何况还那么远,这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朕记得,咳咳……当年颜侍郎殿试之时,咳咳……正是写了一篇如何治理水患的策论,咳咳……可是没错?朕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秦书心想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谁不知道颜如玉十六岁殿试,小小年纪一举夺了状元,至此名扬大江南北,怎么百里璟好端端的又提起了这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