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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江山此夜寒-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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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叫巴特尔的小眼睛维丹男人闻言,悄悄看了燕婴一眼,又行一礼,笑着继续道:“阿晏音王子乃是当年因德王子唯一留存的血脉,是我维丹皇室的宗室血脉,如何当不起微臣曲曲一礼,王子言重了。”
  当年维丹先王故去后,诸王子争权,大王子纳古斯。因德为二王子纳古斯。次日格所杀,所留血脉也纷纷被杀,唯有小儿子纳古斯。阿晏音在奶娘和因德亲信侍卫的辟护下逃出生天,却一直被次日格追杀,一路逃到了大魏与维丹的边境线上。后来叛贼纳古斯。次日格被如今的可汗纳古斯。贝格所杀,亲信侍卫与奶娘都松了一口气,正欲带着小阿晏音回维丹王庭,却发现追杀的刺客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多了!
  他们随即得知,劝纳古斯。次日格杀了纳古斯。因德,并为他出谋划策的人名义上投靠的是纳古斯。次日格,实际上却是纳古斯。贝格的人。
  几乎从头到尾,都是纳古斯。贝格的一场好戏!
  一盆冷水当头而下。
  小阿晏音这才知道杀父之仇到底该找谁报,却没了机会。
  那忠诚不二的亲信侍卫拼了性命护得阿晏音逃入大魏境内后,便被刺客所杀,幸而阿晏音的奶娘原是随着父母从大魏逃往维丹的叛臣之女,祖籍本是江南常州的,便伪装成寻夫不成走投无路的江南商贾妻子,带着小阿晏音在大魏边关住了下来,为之改名——燕婴。
  燕婴听了巴特尔的话,哼笑一声,道:“因德一脉早已绝了。在下燕婴,与维丹鞑子有杀父之仇,无时无刻不思量着报仇雪恨。所以——还请这位国师大人速速滚蛋,不然在下要报官了!”
  说完,他转身便要走。
  “王子慢着。”巴特尔连忙拦住燕婴,又一次行了大礼,道,“王子是我维丹皇族血脉,是狼神后裔,是纳古斯后人,莫非真忍见我维丹灭族?在下前些日子得知,大魏皇帝正筹备着最后一战,即刻便要将我维丹吞并,王子要眼睁睁见着妇孺老弱尸骨无存吗?!”
  这五年来,大魏军队以虎狼之势扑向维丹,如终于清醒并且愤怒了的雄狮,逼得维丹节节败退,一年前大魏降将高未离又趁机刺杀了纳古斯。贝格最为得力的谋臣薄敬后便下落不明,薄敬虽侥幸不死,却去了大半条命,一日倒有半日是昏着的,再没了那么多精力为纳古斯。贝格一步步定下谋划,维丹至此败绩更快。
  燕婴微微抬起下巴,满面蔑视地看着巴特尔,不说话。
  “王子殿下,臣来大魏之前,可汗与臣说,他自知欠王子良多,也不求王子能饶他一命,但求王子看在维丹百姓皆是与王子血脉相连的同胞的份上,看在自己也是纳古斯一族,而纳古斯的祖先曾立誓世世代代守护草原百姓的份上,给维丹留一条血脉,也不必多,只需万人。不要让大魏军队踏过草原之后,世上再无维丹一族。到时可汗会命大将军乌隆散另带三万妇女孩子和少数男子令走他境,若王子不放心,尽可以等可汗的死讯传来,再做可汗所求之事!”巴特尔急道。
  燕婴眉头微微动了一下。
  “王子殿下,您离开维丹时虽年幼了些,想来也还记得那些大漠草原,那雪白的羊群、棕色的骏马,牧羊的姑娘曾唱过我们维丹的民歌,打猎的男子曾吼过我维丹的史诗,还有头戴玛瑙学做奶皮子的娃娃,王子殿下,你忍心见这些有一日从这世上消失吗?”巴特尔见有希望,又继续急急地说道。
  巴特尔冒着掉头的危险一路飞奔到大魏的都城之前,他们不是没想过用别的办法逃出生天,可是如今维丹已近乎在大魏的包围圈之内,纳古斯。贝格已然吩咐一部分带着孩子的小夫妻偷偷接着维丹到西域的路陆续逃出,但也希望能多逃一个是一个,故而想借着战乱之时,送大批人口出去。
  另一方面,维丹的汉子不是见着死战便转身就跑的懦夫,他们也在积极的准备这最后一战,若胜,维丹得到喘息之机,若败,则尽可能给大魏以最大的打击,同时要确保维丹一族不能就此灭族,给维丹一个死灰复燃的机会。
  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薄敬听了纳古斯。贝格的话,沉默片刻,这才定下如此谋略。
  燕婴又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问道:“你们想让我做什么?我先说好,我得先看看,很有可能,我不会答应。”
  巴特尔闻言,连忙自怀中拿出了一个小瓷瓶,讨好地笑道:“只请王子殿下到时候,趁乱将这东西倒在大魏大将军的饭菜饮水之中。”
  燕婴的脸色一黑,道:“你们竟然让我给将军下毒?!我燕婴绝不是恩将仇报的人,滚!”
  说着,便要将巴特尔手中的东西砸了。
  巴特尔连忙一躲,急道:“王子殿下且听我说,可汗知道王子念着多年的恩情,绝不愿意伤那大魏大将军的性命,故而特配了这药,这毒虽看着惨烈,但绝不会要人性命,王子殿下你且考……”
  巴特尔话未说完,燕婴已凭着武将的优势将那毒药抢了过来,狠狠砸在了墙角,待那粉末落了一起,他才转过头,冷笑道:“那也不可能。”
  说罢,狠狠踢开小隔间的门,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酒馆。
  ……
  这夜三更,燕婴惊醒,他猛地睁开眼,愣愣地看着房顶的大梁,他粗重的喘息在夜色里一声一声的回响。
  方才的噩梦里,一个个身穿维丹服饰的妇孺老弱满身鲜血、肢体残缺,攥着他的手脚脖子,咬着他身上的肉,一声声嘶吼道:“你为何不救我们!你为何杀我们!你这个叛徒!你这个走狗!去死!去死!”那声音宛如来自炼狱。
  燕婴恍惚觉得全身被他们咬的疼,他挣扎着,却甩不掉任何一个,那恨不能吃了他的恶鬼却越来越多……
  夜色中,燕婴转过头,却看见自己的枕头边搁着一个小瓷瓶,和下午看见的那个一模一样,他看着那个瓷瓶,看了许久,终究抿着唇,伸手轻轻将瓷瓶攥在了手上……

  第五十六章

  清晨浅薄的日光中,陈子烁懒洋洋地半睁着眼睛,一手手肘撑在枕上,手掌托着自己的左脸颊,自有一股慵懒的魅力,他披着绸缎团龙薄被,好整以暇地看着顾元戎坐在榻边慢慢系着亵衣的衣带。
  几缕乌黑的发丝垂在顾元戎颊边,让他的面容格外的柔和,陈子烁看得格外喜欢,忍不住将人拉了回来,又亲了片刻,方才放人离开,期间顾元戎一直垂着眉眼,一个字也不说,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因为今日不早朝,顾元戎也不急,并不叫隔出内殿的那一道帷幔外的孙景致,而是自己慢慢穿好了直裾玉冠,最后稍作整理,便转回身来向卧榻上的陈子烁告辞。陈子烁正因为一夜好眠而变得懒懒的,连带着脾气也好了不少,故而不多纠缠便传唤外面的孙景致进来,让他亲自送顾元戎出宫。
  “诺。”精明的内侍总管连忙应下了皇帝的吩咐,迎着顾元戎便要退出内殿。
  然而方走了一步便被陈子烁叫住了:“慢着。”
  那两人只好又停下来,顾元戎躬身道:“不知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两日后元戎便要开拔去边州,准备开始我大魏与维丹这事关生死的最后一战了吧?”陈子烁一边儿坐起身子,一边儿慵懒地说道。
  顾元戎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正是。”
  陈子烁轻笑一声,望向被糊了纸的雕花木窗切割成一块块的晨光,漫不经心地笑道:“若是此次大胜,元戎可要把心完完整整地交在朕手上,不许再推三阻四,与朕玩些虚虚实实的假话假意。”
  顾元戎这些年早已学乖了,心里虽对陈子烁这霸道好笑的要求不屑一顾,面上却装的好好的,格外的温顺,他微微抿了一下唇,毫不迟疑地应了一声:“诺。”
  陈子烁这才彻底满意了,挥挥手让他出去。
  皇帝的寝宫虽是后宫最临近前庭的一处,到底门还开在后宫里,顾元戎出入多有不便,很容易招至没有意义的流言蜚语,故而孙景致也没叫其它小内侍,只身一人带着顾元戎走通向前庭最近的一条路,悄无声息。
  宫中本也就很寂静,只有宫人扫地洒水的声音,且只有声音远远地传来,并不见人,故而那歌声合着琵琶突然划破长空时,在顾元戎耳中就显得格外的清晰,那歌是一首乐府曲,词更有名,是《诗经》里的《邶风。绿衣》一词。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孙景致也被这歌声惊了一下,忍不住偷偷抬头去看了一眼歌声传来的地方,而他去看时,顾元戎已然驻足远眺。
  何人歌唱其实并不难寻到,因为那人正抱着琵琶坐在御宇宫最高的紫台阁顶层的栏杆外面,两脚垂在半空中,顾元戎也不知他是谁,又是怎么进了那上了锁的阁子。
  他一身白衣,怀中一把木色嵌金丝的琵琶,乌黑的长发散着,与衣袂、衣摆一同迎风飞舞,竟有几分飘飘欲仙的味道。
  顾元戎皱了一下眉头,问道:“这是?”
  “回侯爷的话,那是朱鹮公子,他前两年便得了失心疯,陛下念着旧恩,并未将之逐出宫去,而是依旧按旧日的供例养着,只是在后宫圈里一处院子,并不许朱鹮公子出去,免得惊了宫中贵人,或是误伤他人。也不知今日是哪个宫人,竟敢如此大意,将他放了出来。”孙景致听顾元戎提问,连忙回答道。
  顾元戎虽在知道朱鹮与陈子路的事情后,便对朱鹮有些私下里的看法,但听了孙景致这般凉薄却好似带着多大荣宠恩惠的一席话,心中还是免不了一寒。
  但他只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那厢孙景致见到有个小内侍急匆匆走了过来,便对顾元戎恭敬地说道:“张小衡是奴婢的徒弟,自来稳妥可靠,也不爱嚼些舌根,侯爷可否通个情,且叫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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