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徒与大夫-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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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九说罢,不待酒徒反应,便飞快地把缰绳往他手里一送,自己甩开大步往前走去。
酒徒摸不着头脑地纳闷道:“一起去不成吗?虽然本将军马术了得,但万一栽下来多丢人啊……长安发小多,这要是被看见了……”
脚步声渐远渐无,根本没人搭理他。
酒徒没趣儿地趴在马上,摇摇欲坠,断续地哼着歌,愣是把那南国的小曲儿,唱出了西风似的调。
歌声随着道旁的离离青草,渐渐地近了长亭,又渐渐地远了。
一曲歌毕,不知有多少路过的商旅嘘了又嘘,然而车马辚辚、人声混杂中,他却没有等到他最熟悉的足音。
“老谢?谢大善人?”酒徒高声呼唤。手中的缰绳,却渐渐的松了。
“走了?”他喃喃着,不可置信。
黑色的瘦马踢了踢蹄子,散漫地停在路旁,低下头来吃草。
酒徒艰难地从马背上爬起来,想要敲打两下他的马儿,让它去追谢九。
然而,一块布巾从他眼前滑落,只那一抬头间,他便看见了他久违的光明、久违的故乡。
“长……安?”
酒徒摇了摇空荡荡的酒袋,醉眼睁了又睁,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巍峨的城阙——他的右眼确实看见了,看见了大秦的国都,看见了他的家乡,看见了阴阴的没有一丝光亮的天霭,也看见了那似乎完全没有变化的、笔直而宽敞的古道……
酒徒脸色僵硬,颤抖着摸了摸自己的眼,用力的眨了一下。
“你又骗我……这么着急走,赶着成亲么?”
他冷冷地笑起来,双腿猛地一夹马肚,双手缰绳一紧,便逼得那贪吃的马儿长鸣一声,一跃而如风驰,眨眼间,便将满途商旅抛在身后。
拾贰
烟尘一路,商旅无数。
长安首天下之都,雍容繁华、往来熙攘。
人山人海间,如何寻得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影?
就连他的足音,酒徒都在一片嘈杂中听不到了。
酒徒冷着脸扫过人群,横马立在灞桥边,而他自己,则稳稳地站在马鞍之上,一点都不在意旁人的议论,居高临下地看着官道上每一个准备过桥进长安的行人。同理,若是有那可疑的人半途停下或者绕道别处,他也能看得分明。
一道青影几乎是瞬间就被他纳入眼底。
孤身一人,瘦削、劲挺,穿着最最普通的落着风尘的青衫,面容五官隐在笠帽的黑纱后面。
酒徒将马系在桥畔,从过路的一个佩剑书生的剑鞘里抽出一把长剑,笔直地向那青衣笠帽的人走去。
“喂……喂,那、那是我的剑……”书生不满地说道,却在酒徒身上杀意暴涨的一刻弱了声音。
“何事?”冷冷的声音从笠纱之后传来。
是没有听过的声音。酒徒想。
“你从哪儿来?”酒徒嘴角上挑,长剑无礼地抵在那人的咽喉。
“东南。长阳郡。”
“长阳?”酒徒哈哈笑道,“无论是长阳还是长安,此时气候好得很,哪里用得着戴这种遮风沙的帽子?我看你是从西北来吧?”
“那又如何?我为何要告诉你?”旅人退后一步,缓声道,“请让开。此乃天子脚下。”
“你的马呢?”酒徒无动于衷地问道,眼角余光瞥了瞥他掌心的红痕,“缰绳印子还在呢,你的马在何处?”
“你要做甚么?”旅人不耐道,“我不认得你,你我无怨无仇,挡甚么道。”
“无怨无仇?”酒徒嘲讽地笑了,笑得畅快,刚刚复明的眸子爆出亮得吓人的光,“我真想不到这句话你能说出口。”
说罢,剑尖便往上一挑,将那人的笠帽挑飞,逼他露出那一张被散发半当的俊逸儒雅的脸来。
“长安。”
“好久、好久不见呐!”酒徒重又把剑比在那人的咽喉,嘴角带笑。然而那笑,那笑中的酒意,仿佛比大漠的秋风还要萧索。
旅人振了振青衫,微笑着唤道:“子阳,好久不见。”
那声音一下就变了,变得极温柔,仿佛寒冰眨眼间就融成了春水 一样。还带着京腔。
“这么多年,你没平步青云?出将入相?”酒徒问道,若不去看他手中的剑,只怕要以为他是与朋友叙旧。
“我辞官了。”旅人道,“这些年,倒是看了不少山水。江南、川蜀我都去了,最后又去阳关追忆了一下往昔,感慨良多。”
“若是你的心跳跟你的语言一般平静,我或许就信了。”酒徒撤开剑,猛的上前,一把扣住他的脖子,感受着掌心中那跳得极快而惶然的脉动,“再换个声音来听听?或者干脆把这身衣服给换了,好好泡个澡,洗掉这一身草药味儿,再领个久病的媳妇儿过来会会朋友?啊?谢大善人?”
“岳晖……”旅人难过地咳了起来,嘴角却奇异地扯出一个笑,“你要杀我?”
酒徒被这听了五年的清冽声音唤得心痛,正要说什么,却有一阵微风吹来,撩开了挡住了旅人半边俊颜的额发。
额发下,不是清撤犀利的眼,而是一块散发着草药味道的厚重纱布。
“欠你的,我自认能还的都还了。岳晖。”旅人,解长安,谢九,如是说,“若说我还欠你甚么,便是这剩下的一只眼。你要想要,便拿去。不过,我的命却不想给你。”
拾叁
谢九直视着酒徒,脊梁挺得笔直。
“要么?”他说,“如果你要,我就挖下来给你。可惜……还是能还,换是换不成了。”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抚了抚眼上的纱布,自嘲地笑了一声。
酒徒扣住他咽喉的手指缓缓收紧,眼中痛苦之色几欲沸腾。
“你以为,你只欠我吗?那么多兄弟、那么多人,那么多条生命——你怎么还得起!”
谢九冷笑道:“我又没指控他们谋反,我从头到尾只陷害了你一个人。是你们的皇帝要他们死。到头来,你却要迁怒于我吗?”
“‘你们’的皇帝?你确实是南楚人?”酒徒闭目,沉痛地问道。
“怎么,我是谢九的时候,你为我是南楚人,怕我不习惯大漠的生活,还处处关怀;我是解长安的时候,你便这般痛恨我楚国人的身份?”
“这么说……你,你原本就是楚国的细作?你与我……”酒徒从牙缝中挤道。
“……我原本,只是冒名替人科考混入大秦官场,跟你相识,全是偶然。你那时候算甚?不过一个还不算太没脸的纨绔。接近你还不如接近你父亲。”谢九不屑而冷硬地说着,眼神却飘了开,“不过,你硬拉我去西北从军的时候,我其实是很乐意的。至少,西北军与楚国没有甚么利益冲突,我不必时时警惕、活得辛苦。”
“那为何要陷害于我?”
“上命。”谢九低下眼眸,一错不错地盯着酒徒手背上爆出的血管。
——“上命难为”四个字你就不会说全吗?
酒徒一口气憋着,冲出口时,却是怒道:“咱在西北呆得好好的,碍南楚屁事!”
谢九轻微一挑眉梢,用尖酸的语气道:“说起来,不光是我国的人,便是你大秦的大理寺卿,也示意我如此作证呢。”
“干……你作便作了,”酒徒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作了便作了,何必还假惺惺陪我在七里呆那么久?”
“边城挺美的。”谢九微笑道,“这么说你当然不信。”
“别啰里吧嗦说那些没用的!”酒徒恶狠狠地逼问。
“这很重要吗?”谢九无所谓道,“我当然是去找我师父的。收留你,不过是看你可怜,弥补一二。当年,我,确实,有那么一点儿对不起你。”
“哼,未婚妻子也是真的?”酒徒不忿道。
“我的私事,告诉你就不错了,你闲的没事儿管个屁。”谢九独眼一翻,竟也不坏一分他潇洒的风姿。
酒徒心底的老伤隐隐发痒,他恨不得直接把这厮见鬼的口条揪下来,踩到地上,狠跺几脚。可是,对着那只仅存的清澈的眼,他连在心里动动手指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别再叫我看见你!治你的好媳妇儿去吧!”
酒徒恶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转身去牵马。
拿起缰绳的那一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拦在他前面。
“这是我掏钱买的马。”谢九冷冷地说道,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愤愤的酒徒,“看甚么看?您请走吧!”说罢,便拨转马头,往长安城奔去。
“不往南走,还去长安,真要接媳妇儿啊……”酒徒面色难看地嘀咕道,把剑柄塞回旁边看傻了的书生,“喂,还你。”
书生接过剑,傻兮兮地问道:“你不杀人了吗?”
酒徒脸色一黑,凶道:“人都跑了,你替我去杀呀!”
“没劲,”书生翻了个白眼,笨手笨脚地把剑收进鞘里,小声骂了一句,“要杀不杀,磨磨唧唧,耽误小爷时间,怂!”
“你骂谁?”酒徒比了比拳头。
书生早看透这碴是个色厉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