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吾同在-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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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感太沉重了。
更大的问题是,她无法安慰丈夫,因为很多话还是不能说得太过直白——仍然和疖子没被挑破之前一样。而且,在她心中还另有一个尖锐的疼点——猛子。猛子已经离家四年,被丈夫送到一个秘密基地接受训练。丈夫没告诉她内情,但她猜得到这是为那个最严酷的时刻作准备的。她完全能想象到,十岁的儿子此刻正经受着怎样严酷的训练。她熟悉的那个猛子也许早就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狼牙尖尖的、茹毛吮血的小狼——从贵州十万大山中流传出来的某些传言恐怕并非无源之水,而且这些骇人的传言其实脱胎于平凡的现实——训练这些孩子的目的就是唤醒他们基因深处的野性,以便他们在人类社会完全崩溃后还能活下去,因为生存是复仇的基础。
对这些十岁左右的孩子来说,这种生活太残酷了,但理智告诉她,丈夫的决定是对的。她在梦中悄悄叹息着,把丈夫搂得更紧了。
4
一个月前,一个黑衣人来到贵州的这片深山。周围是拔地而起的险峻高峰,它们围出了一个幽深的天井,天井里是繁茂的树木。此刻正是午夜,一弯月亮努力从山坳处探出脑袋,把稀薄的月光洒在幽暗的山坳里。月光大都被浓密的枝叶所阻挡,等到达地面时,只剩下零星的光斑。
这儿是贵州深山的腹地,人迹罕至。几年前,一个神秘的组织来这儿落户后,更把这儿变成了完全的禁区。偶然误入禁区的山民会被突然击昏,等他们清醒后已经身处禁区之外了。时间长了,一些神秘的传说不胫而走。据说,占领这儿的是一群小野人,从他们的身量看都是些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他们浑身赤裸不着寸缕,在嶙峋的山石甚至茂密的树林中纵跳如飞。他们吃野果啖生肉,骑在高高的树杈上睡觉,他们在每天夜里出来猎食(附近山民的小家畜就丢了不少),白天则隐伏在深不见底的岩洞里。这些传说自然有虚构和夸大的成分,但不管怎样,它们一直在向外扩散,从省内到省外,从国内到国外,直到引来这位来自大洋彼岸的客人。
这是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身材瘦小,穿着夜行衣,戴着夜视镜,背上背着一个不大的黑色背囊,里面装着各种必要的行头。他的容貌像是普通的中国人,在此前下榻的旅馆中留的也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名字,但他的真实姓名藏在美国国安局的秘密档案中,世上没有多少人知道。十年前,也就是“上帝”现身以及七人执政团上台后,全球掀起一波世界化的浪潮,国界弱化,边防军取消,各国军力大幅度削减……在这波浪潮中,触动最少的恐怕要属各国的情报部门了,因为它们在星际战争中少有用武之地,而在弱化了国界的人类社会中,其作用更是急剧萎缩,所以七人执政团的改革一时顾不上它们。自那之后,这位黑衣人差不多坐了十年的冷板凳,对一个业界高手来说,实在让他技痒。所以,他很兴奋于自己能够接到这个活儿——弄清中国贵州深山中这个秘密基地的内情。同时接受派遣的还有两位同伴,分别去往委内瑞拉和尼日利亚。
他的眼前是一片宁静的山林,似乎没有任何人迹。但他锐利的目光发现了很多蛛丝马迹:树身阴面苔藓上留下的轻微擦痕、角度不大自然的枝叶、隐藏在落叶之下的脚印等。这儿显然是那个基地的一条秘密交通线,他只需潜藏在这里守株待兔就行了。
山口的月亮慢慢沉下去,这儿完全被夜色淹没了。他调高了夜视镜的灵敏度,密林中的一切仍旧十分清晰,只是山石树木的边缘变得模糊了一些。忽然,他听到了轻微的动静,便屏住气息,仔细观察声响的传来处。声响渐渐接近,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夜视镜的镜面上。正如传说所言,这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从身高和面容上都能判断出他的年龄。他浑身赤裸,体形健美,但肤色相当苍白,显然是长期不见阳光的缘故。在夜视镜的视野中,他的一双眼睛特别亮,当他机警地四顾观察时,眼睛的亮光在夜视镜的镜野中拉出一条流动的光带。他显然习惯了在漆黑的夜色中行路,虽然没有戴夜视镜,但步伐轻灵,从容地躲避着途中的枝叶,行走起来像一只脚上带着肉垫的山猫——黑衣人看清了,小男孩连鞋子也没穿。
黑衣人屏住气息,看着小男孩从眼前经过,最近时两人相距不足十五米。赤身的小男孩好像没带任何武器,但他行进中右手常常贴在胯边,估计手中握着一把匕首。男孩走远了,消失在前方黑黝黝的枝叶之中。黑衣人没有急于跟踪,在这样寂静、漆黑的深夜是很难跟梢的——对方能轻易听到身后的动静。他一直等男孩的声响消失后才站起身,打开夜视镜上的“蛇眼”功能,立时,在小男孩经过的地方出现了一条淡淡的红色光雾“走廊”,清楚地指明了小男孩的行迹。
“蛇眼”功能是模拟非洲某种毒蛇的机能。这种毒蛇捕获动物的方法是——潜伏——突袭——把毒液注入猎物体内——然后迅速松开毒牙,免得宝贵脆弱的毒牙受伤,再任由猎物逃逸。它不用担心猎物走失,因为猎物每踏一步都会留下微量的生物蛋白,而在蛇眼可以观测到的紫外波段里,它们就像是闪着磷光的路标。黑衣人的“蛇眼”装置使用的是红外光,能显示出恒温动物五分钟内在空气中留下的温度场。
黑衣人沿着这条淡红色光雾“走廊”悄悄追踪。光雾很均匀,这说明被跟踪者大部分时间是在匀速前进。有时光雾的亮度会加强,甚至能显示出一个模糊的身影轮廓,这说明小男孩曾在此驻足观察;然后前方又恢复成淡淡的红色光雾“走廊”……忽然前边有较大的动静,传来一声微弱的动物惨叫,但它很快消失,夜幕又归于平静。黑衣人小心地停留了几分钟后继续前进。前边又是一个身影的轮廓,比此前的光度要强;身影半伏于地,显然男孩在这儿蹲伏了较长时间。他在这儿干什么?黑衣人发现,红色光雾有分支,一个较小的“走廊”从这里分了出去,贴着地面,消失在侧方的夜色中。黑衣人随即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蛇眼”装置能显示恒温动物在五分钟内留下的温度场,但并不能显示先后次序。所以,眼前的景象并非光雾的“分岔”而是“合流”——有一只小动物从这里经过,被小男孩以闪电般的手法擒获,然后猎人带着猎物继续前行。
光雾在前方的一棵大树旁止住。黑衣人等了一会儿,光雾仍未向前延伸。黑衣人小心地恢复了夜视镜的夜视功能,眼前出现了小男孩本人。他这会儿蹲在树旁,低着头,两手无声地动作着。黑衣人看清了,他是在用匕首剥开猎物的毛皮,然后啖食生肉——关于小野人们吃生肉喝鲜血的传说并非谬传!有时小男孩会回头机警地察看,眼睛的亮光仍旧在镜野中拉出一条流动的光带,而他的嘴巴周围则明显发暗——那应该是淋漓的血迹吧。
这场生肉的盛宴持续了很长时间,黑衣人待在原地耐心地等着——直到他发现身后的异常,但为时已晚。黑衣人回头察看,十几道小身影伴着轻微的声响出现在夜色中。他们慢慢包抄过来,堵住了黑衣人的退路。黑衣人转回身,蹲着的那个男孩已经站起来,面向这边,目光冷静,手中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黑衣人知道自己上当了,看来自己的行迹早就被对方发现,但对方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甚至还好整以暇地抓了一只小猎物。他刚才停下来吃东西是缓兵之计,让他的伙伴能从容赶到。至于他是用什么隐秘方法通知同伴的,黑衣人就不知道了。
夜视镜中,前后十几双发亮的眼睛闪烁着,就像是非洲荒野中一群合作捕食的小个子土狼。他们的目光冷静而专业,不带一点感情色彩——最多带一点顽皮和好奇。黑衣人在心中叹息一声,他知道对有这样目光的人而言,什么样的花招都不会有效的。前方的防线相对比较薄弱,眼下他只有一个办法,擒住前面这个孩子(他显然是这群小狼的头领),用他来交换一条回家的路。这群身手敏捷的小狼肯定不好对付,但他相信以自己的身手,突袭抓住其中一只不会太难。
这时,前面的小男孩说话了,声音带着未褪尽的童声:“伯伯你好,这一路你辛苦了。”
黑衣人难为情地说:“小家伙,别让我脸红了,你们让一只老鸟大大地掉了一回面子。”
“有一句话真不好意思告诉伯伯——我们最讨厌被跟踪。”
黑衣人心中一凛,笑着说:“好啦,我心甘情愿地认输,我缴械投降。来,把这只老菜鸟铐上,送给你们的军训老师当礼物吧。”
他摘下身后的背囊,伸直臂膀拎着,朝前面的小男孩走去。他离男孩不远,在对方还没做出什么反应时,他已经进入可以近身搏斗的圈子了。他突然动手,左手把背囊甩过去,右手去钳对方的匕首。匕首几乎到手了,但对方一个仰面躺倒,避开了他的进攻。然后,黑衣人听到身后的破空之声,他急速伏身,躲开了几把飞刀,但仍有四五把飞刀刺入体内。他的身体摇晃一下,看到面前的男孩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一把匕首带着寒光飞向他的左胸。然后,世界就在他的面前消失了。
5
为确定这次秘密执政会的召开地点,赫斯多姆考虑了很久,最后决定在中国西北新城鄂尔多斯附近的成吉思汗王陵。那儿相对偏僻,不易引人注意;但交通便利,傍着高速公路,距离赫斯多姆常驻的中原之地不是太远,可以开车前往(坐飞机很难掩藏行踪);又有相对红火的旅游人流,便于藏匿五个执政者(姜元善和布德里斯除外)的行踪。
按照赫斯多姆的要求,五个执政者都设法支开了秘书和安保人员,独自一人,或自己开车,或混迹于旅游团中,从各自所在地赶往鄂尔多斯,并于这天中午在成吉思汗王陵前聚齐。王陵前人流如潮,众多年轻女导游举着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