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行天下-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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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墙居士,取的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之意。这书评人殷大小姐,果然是非常的有意思。
百里青衣掀开壁上的阑珊兴意图,唇型好看地弯了起来。
找到了。
※※※
“你这孩子,天资极高,心性灵巧,只一点不好,就是性子太张扬了些。”
“楠姨的意思是,我杀了那班腐儒的威风,是做错了?”
“不是做错了,而是……你这孩子,不懂得明哲保身,正面与人争锋,难免留下后患。”
“楠姨,我自小勤读诗书,虽不是为了什么才女之名,但既蒙上天垂怜,有了几分过人之处,总要教世人看看女儿家的能耐,断不能被人轻视了。遇到不平之事,总不能任一群迂腐之辈横行。”
“唉,莫说你女孩儿家,就是堂堂正正的男子,也不敢这么恃才傲物啊。”
“箫儿倒不是恃才傲物,箫儿只是心贪了些,多少女子一生都求不来的,箫儿偏要求来给天下人看看。”
一缕微风将多少豪言壮语一并席卷而去,摔得支离破碎。
水无儿瑟缩了一下,仰首正看见一片桐花瓣儿打着旋儿从树梢上飘下,飘啊飘啊,正中她的眉心。
她不由得痴了,心口上,又是一阵闷意,她咳了几下,并没咳出什么带颜色的东西,好极。
人生多少苦难,说分明了不过是七样: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哼,要她说,其实就是一样,求之不得而已。
“水姑娘?”
身后飘过一声轻轻柔柔的探问。
她愣了一愣,转身,看见一张遮了一半的脸。
说是遮了一半,其实那露出来的一半,也不过是勉强不会吓到路人而已,至于五官原本如何,是万万辨认不出来的了。不难想象,那被遮住的另一半,绝对在她接受的程度之外。
所以,她不会提及这一点,她不好奇。那日即使不是心有所属的宇文翠玉,换了另一个寻常女子,只怕也不会接受这样一个夫君吧?
只不过,这面目狰狞的男子,有着一双温柔的眼眸。
“秦爷。”想起椒叔的吩咐,她曲身福了一福。
秦栖云友善地笑了:“听说青衣留了一个姑娘在府里,还是那日的小乞丐之一,早就好奇的想来看看,没成想见到了你,反而觉得没什么可出奇的了。”
“秦爷说的是,无儿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乞儿罢了。”
秦栖云愣了愣,忙解释道:“水姑娘误会了,秦某是说,水姑娘这样出凡脱俗的人儿,青衣将你留下,并不出奇,换了是我,也不忍看着水姑娘受苦。”
水无儿闻言莞尔一笑,这人的禀性还真是爽直而温柔得可爱,有一种熟悉的亲切感。
“都说秦爷和青衣公子情同手足,今日一见,秦爷果然是个温柔敦厚的谦谦君子。”
“水姑娘过誉了。”秦栖云苦笑,“那日喜宴上发生之事,水姑娘也是亲眼所见,秦某惭愧之极。只是若说秦某心中真正愧对的人,便只有水姑娘和水兄弟。”
“我们?”
“不错,若不是秦某,水兄弟不会受此重伤。”
“此事……与你何干?”
“我……我若早些发现翠玉她无意于我,便不会有宇文老夫人逼婚之事,更不会有那日的变故了。”
“……”
“秦爷,宇文姑娘弃你,是她的损失。”水无儿低眸敛去深思的情感。
“……啊?”
“秦爷当真对青衣公子半点恨意也无?”
秦栖云变色道:“青衣乃救我命,救我心之人,我有何立场恨他?”
“那即是说,秦爷心底深处多少还是有些恨他的?”她轻扯嘴角。
秦栖云皱眉:“此事亦非青衣之过,他也是身不由己。”
水无儿细阅他神色,忽然深深一叹:“百里青衣何德何能,有你如此待他。”
“青衣为人襟怀坦白,轻财好施,当日我身受重伤,容貌被毁,记忆尽失,若不是他苦心相救,又怎会有今日心胸宽阔的秦栖云!”
“你……至今也恢复不了半点记忆么?”
秦栖云摇摇头:“可惜我容貌被毁,不然有从前识得我的人,或许还会来相认。”
“的确是可惜。”她眼光飘至别处。
“不过,若不是失忆,也许我今日无法有如此简单轻松的生活。”他目光投向远方,“也许从前的我,是武林大恶,人人欲除之而后快。”
水无儿粲然一笑:“秦爷真是达人。”她从湖边站起身来,拍拍裙裾,转身要离开。
“水姑娘……要去哪里?”
“我方才诓椒叔说要带有儿出来晒日,其实却是在这里发呆,现下我只对你一人吐实:我要离开百里府。”
“你要离开?”秦栖云一呆。
她微笑着点点头。
“……为何只对我一人吐实?”
“因为你是一个淑人君子,必定找不到理由来拦我。”
“可……”他微露惶恐,眼前的女子,一针见血,他却完全无法预料她下一步的做法。
“秦爷,”她背对着他,声音却仿佛来自极遥远的地方,“人各有命,秦爷虽遭逢大难,却有后福,而无儿的命,便是断梗浮萍,不能再多求,也求不得。”
“水姑娘……”他轻唤。
是错觉么?她站立不稳般身形晃了一晃。
“要走了,要走了,非走不可……”水无儿喃喃自语,飞快地穿过百里府,府中仆人见了,并不觉有异,也未加以阻拦。
忽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唤住了她:“水姑娘!”
是百里府的丫环,名字似乎叫冬蕊的。
“有……有事么?”水无儿勉强侧了侧头。
“是这样,”那十来岁的女孩儿容貌朴素,声音却甜甜软软的,“公子今早出门时叫厨房熬了一碗醒酒宁神的药汤,还吩咐我一定要看着您喝下去呢。”
药汤?看来她昨晚真醉得厉害呀,竟蒙他如此挂心……
“你们公子,是好人。”她声音低低沉沉的,又空空洞洞的。
“那是当然,我们公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冬蕊甜笑着绕到水无儿正面,多少带点讨好的意思。都说这位小姐其实不过是个乞丐,她却不觉得,这样讲话轻轻柔柔的人,更像是贵族家的千金呢,却又平易近人得紧。
“呀!”冬蕊突兀地叫了一声。她惊恐地望着水无儿的脸,那脸上血色尽褪,苍白不似活人。
“姑娘你……”
“你去端药汤过来好么?”水无儿柔声道,音量几不可闻。
冬蕊慌忙点点头,转身离去。
药汤啊,多想喝一口药汤,哪怕是苦的,那么的苦……
她蓦然握紧了拳头,按住心口,说不出的慌张,不是因事而慌张,却是不受控制的心悸与气弱。
于是一味地低头疾行,她骤不及防地撞进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
青色的布料,在她眼底飘飞。
“你要走?”依旧是温柔和煦的声音,然而她听出其中隐含的怒气。
她呼吸一滞,抬头看见百里青衣目光清冷地握住她双肩,旁边还有两个端丽冠绝的女子,再眼熟不过,其中一人觑见她,眸中闪过一抹毒辣。
然而她已管不了这许多。
她轻轻挣开他:“不要拦我……”
然而他却回身再挡在她身前:“你告诉过椒叔你明天才会离开,不是吗?”
“不要拦我……”她头也不抬地往前走,步履紊乱而艰难,声音中竟有哀求之意。
他察觉她的失常,扣住她的双肩,正视她:“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她轻轻抬头看他,目光却迷离涣散,声音出口破碎,脸上竟显出死灰般枯槁之色:“不要拦我……”为什么,为什么他要露出如此关心的眼神?不要在此刻,不要……
他心神一凝,直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我不拦你……”他放开手,让开路,顺着她的眼神看向大门。
水无儿跌跌撞撞走出两步,随即轻轻软倒。
“无儿!”百里青衣接住她再也无力支撑的娇躯,然而接下来他看到的情景更是令他大骇。
血,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她口中,鼻中迅速涌出,涌出,仿佛悠悠的江水绵远轻叹……
求之不得
求之不得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梦里若真能不知身是客,贪欢一晌又如何?
她蹙紧了眉,听见自己说:“楠姨,我不会嫁给逢朗哥哥。”
那个她视若亲母的奶娘无奈地摇着头:“我当然知道,你不愿意的事情没人能够强迫你,不过这是是你筠姨多年的心愿,也是你爹娘的心愿,你忍心看他们失望么?”
“楠姨,这是终身大事!”她听到自己固执地说。“况且筠姨本身就过得不好,我爹娘……我从来没有见过。”
“箫儿啊箫儿,你真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她亲若生母的奶娘十几年如一日地叹息着。
然后,她看到奶娘飞起来了,轻飘飘地飞起来,又重重地撞上了装潢精美的墙壁。
然后,整栋房子都飞起来了……还是她飞起来了?
有血,好多……好多血。
“小姐,你谁也嫁不了了,放心。”有个声音熟悉而陌生,如此的无情与决绝。
“你……怎么会是你?为什么?为什么!”是她在大喊,又像是楠姨在大喊。
生命一点一点地在她身体里消失,无数的声音混乱地响起,风声,雷声,惨叫,冷笑……她甚至来不及意识到,她就要死了。
她本该渐渐忘记一切,却在意识消失的那一刹那猛然一震,醒转了。
口中被塞进了什么东西,自然而然地顺着喉咙滑了进去。
是甜的。
是楠姨!是楠姨,抱着谁的双腿在大喊:“箫儿快走!你得活着!活着!”
“楠姨?”她喃喃道。
倏地一道热流溅上她的脸庞。
她的力气回来了,她发现自己在狂奔,却是奔向远方,离楠姨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不,她要回去!她要回去找楠姨,还有筠姨!
她听到自己在痛苦地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