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权后-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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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娇儿没出阁以前,不管去哪,都穿着能掐出细腰的小绣襦、青莲色百褶裙,看起来如风摆杨柳,十分婀娜。为了保持一尺七的腰,杨娇儿长期坚持每天只吃两颗樱桃。
可等嫁了负心郎后,杨娇儿这薄命女,就永远穿着一件看不出腰身看不出颜色的大袍子,一年不到,她就长胖了十几斤,满脸透着那份过日子没心劲的晦气样儿。
今天就有些奇怪了,胡绿珠在街角迎面看见杨娇儿,发现十六岁的杨娇儿又回来了:脸庞上有红有白,身段上有凸有凹,头发上有金有玉,裙袄上有花有绣,鼻子上有骄有傲,眼睛里有电有媚。
“娇儿,有什么喜事?”她勒住马,问坐在一辆双马轺车里的杨娇儿。
“我相公回来了。”杨娇儿正捏着一颗话梅往嘴里送去。
“你相公什么时候出门的?”胡绿珠诧异起来。
“我是说,我相公的心回来了。”杨娇儿很是得意。
“哦,浪子回头啦。”胡绿珠想,哼,狗也能改得了吃屎,她见过徐修身,他看自己的眼神,简直恨不得喝口水生吞了她,她不是没见过好色的,却没见过一个男人能为女人馋得脸都不要了。
杨娇儿打起珠帘,从车厢里探出头来,低声道:“我爹跟了尚书令高肇,马上就要提拔重用,他爹上个月被查出来贪污腐败,已经停职夺俸了。原来我和他家,两家人是御史大夫对御史大夫,我拿他没什么办法,现在,哼,我是侯门千金,他是罪官之子,还敢气我,我马上要他的好看,一纸休书,逐出门去。”
“那你夫婿纳的十房姬妾怎么办?”
“你瞧啊,”杨娇儿得意洋洋地往后面一指,双马轺车后,跟着一辆很大的马车,封得严严实实,里面隐约传来女人的低泣声,“她们从哪儿来,就给我滚回哪儿去。我这就把她们全部卖回猗红馆,哎,绿珠,说定了,明天你陪我去裁几十件衣服,我卖了个好大的价钱呢,哼,这些贱货,放在家里囤着,倒还升值了。”
“怎么会呢?她们人老珠黄,还比青春年少的时候身价高?”胡绿珠十分纳闷。
杨娇儿神秘地道:“哎,你不知道,这两年猗红馆得罪了于皇后,差不多快关门了,这不是于皇后快不行了吗,猗红馆打算重新开张,正缺红倌人,我一下子就送十个回去,猗红馆的米老鸨,不知道多感激涕零呢。”
第四章 误入猗红馆
胡绿珠下马和她闲聊一会,两个人就分手了,临到出城门时,胡绿珠才猛然一勒缰绳:“绛英,我丢东西了!”
“怎么了小姐,丢什么了?”绛英早被那匹突然野性大发的马颠得没脾气,擦着汗,赶上来问。
“我把马球杆放在杨娇儿车轼上了!”
绛英吓得腿一软:“求求你了小姐,你去追吧,我可没力气了。”
胡绿珠“扑哧”一乐,说:“行,你在这儿等我,我一会儿回来,不见不散。”
她虽然是洛阳人,但毕竟是个大家闺秀,不知道青楼楚馆到底在什么地方。只听说北城离宫墙不远的地方,是片莺莺燕燕的集中地。不一会儿,胡绿珠扬鞭来到北城,见人就问:“谁知道猗红馆在哪?”人家看,一个长得挺体面的大小姐,到处打听猗红馆,倒也可乐,一通乱指,指得胡绿珠找不着北。
好不容易,一个在街角坐着打盹的汉子道:“你随我来,猗红馆就在羊拐巷后头。”
胡绿珠拭一把头上的汗,道:“好,快些!”
那汉子长得贼眉鼠眼、面目黯黄,双手笼在袖子里,不一会儿,把她带到一条暗森森的巷子里,指着后门道:“你若是找人,就从这里进去。”他往后门上重重敲了几下,里面探出一张脸来,跟着门打开了,门里是两个相貌狰狞的大汉。
胡绿珠翻身下马,刚觉得有些不对头,就被那汉子从背后用力一推,直跌进去,那猥琐汉子笑道:“这妞儿虽然年龄大了点,相貌没话说吧?你们猗红馆不是一直要找个天仙般漂亮的女人做头牌吗?等你们生意好了,别忘了我柳三狗!”
胡绿珠小时候跟哥哥们一起练过两年功夫,此刻虽然被两个大汉一左一右挟持住了,却也不甘受辱,飞起一腿,猛踹左边的大汉。
那大汉一退身躲过了,骂道:“快来人,柳三狗是怎么买姑娘的,买来个这么烈性的小蹄子!拿那个‘三日绵’来,给她喂下。”
随着他的叫唤,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肥胖女人走了过来:“这年头,哪个女人不爱钱,还要什么‘三日绵’,等老娘好好劝她两句……哟,这妞儿长得可真俊,徐府送来的小老婆,没一个比得上你。你要是从了,我米若花马上升你做头牌红倌人……”
她话还没说完,胡绿珠早一口唾沫唾在她脸上,怒道:“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你竟然敢……”
米老鸨用绸帕擦干净脸,冷笑道:“我管你是谁,这么大年龄的姑娘,还穿着闺女家的衣裳,孤身上路,看你也不像什么良家女子,来呀,把她的嘴巴给我撬开。”
右边的大汉一把捏住胡绿珠的下颌,米老鸨从衣襟下解下荷包,拿出一个精巧的小瓶,往她嘴里轻轻弹了一滴,得意道:“就这一滴,管你什么良家女子,公侯千金,都得着了我的道儿,我米若花的运气真不错啊,刚从徐府收回了十个姑娘,又白拣了个这么个打着灯笼找不到的大美人。”
她让大汉们放开胡绿珠,拍拍手,望着远处明黄色的宫墙,咬牙切齿道:“嘿嘿,于皇后啊于皇后,算我用人不慎,不小心得罪了你妹妹,又被你逼得关门大吉,可今天总算到了我翻身的日子。你心狠,有比你心更狠的高夫人对付你。我含悲忍恨了几年,也该重新在洛阳城扬眉吐气、再世为人啦!”
胡绿珠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大地似乎软软地往下陷去,天地似乎急速地往高处退去,她似乎被人抽去了筋骨,又似乎被人扭成了麻花,她觉得自己好象已经站立不住,却又有什么东西象云朵一样把她托起,轻轻地往天空飘送而去。
“把这丫头送到芍药厅去,一会儿两位王爷就过来,嗐,可惜了我那位原来的头牌李小雅,在尼姑院里呆了几年,又被于皇后毁了容貌,也不知道三王爷还会不会再喜欢她,不行就让这丫头填空吧。”米若花拭了拭肥脸旁的两滴泪,吩咐大汉们。
芍药厅是一个不算太大的院落,一院一厅一室,外院里种满了奇花异草,藤蔓直侵上阶,映帘成碧,十分宁静。
入得厅来,只见左壁上悬挂着四幅仕女秋千的条幅图画,右壁之上,是一张绣满五色翔毛花草的绣幛,壁下并放着两张胡床,床上搭着紫羔皮的褥子和靠垫,床中是大理石面子的小方案,案上放着八碟时鲜瓜果。
厅堂中间,摆放着一张紫檀木方桌,桌上放着孔雀掸瓶,桌边有一个紫金薰香炉,散发出龙涎香的奇特香味。桌后一扇镶螺钿玳瑁的八扇黑漆木屏风,屏风上画的是貂婵拜月、吕布戏貂婵的画面。
屏风之后是内间,放着一张很大的雕花木床,床上大红软纱的帐子低垂,床边一榻一案,花梨木书案上满满磊磊地摞着书和笔砚,看起来简直像一个大家千金的闺房,哪里有半点风尘气。
大汉将胡绿珠提起来放美人榻上一放,笑道:“算你运气好,今天来的,可是两个怜香惜玉的公子哥儿,在这等着,好好服侍,有你的好处。”
胡绿珠已经连抬一个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半闭着眼睛,心下懊恼不已,从柳三狗到米老鸨,挨个恶狠狠诅咒了一遍,甚至连杨娇儿也骂了几句。
门外的走廊下,传来两个男人的说话声,脚步轻捷有力,一声一声直撞入胡绿珠的耳朵里,也不知道是谁家前来猎艳的登徒子,胡绿珠既希望他们认得自己,又希望他们根本就没见过自己。
脚步声越来越近,门,终于被推开了。
第五章 京兆王与歌女
没想到,自己完好保留了二十一年的清白女儿身,竟然要在这个不明不白的地方被糟蹋,胡绿珠欲哭无泪,她甚至想到要咬牙自尽,可她此刻连咬紧牙关的力量也没有。
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将门推开,胡绿珠看见门外走进来两个高大的青年男人,年纪和她相仿。
一个穿着白色花绣的紫金兽纹袍,另一个穿着绣满星河山川的蓝色缎袍,衣着华丽不说,两个青年男子长得也很好看。
穿蓝袍的十分白净清秀,长眉细目,唇若涂朱,面若傅粉;穿白袍的更胜一筹,轩眉星目,鼻直口方,面目俊美,除了脸庞好看,他的身材也近乎完美,宽肩扎腰,看起来腰背笔直、挺拔有力,走起路衣袂飘飘,远望如玉树临风,有种出尘脱俗的感觉。
敢情这样的大帅哥,也得到青楼歌馆来找乐子,难道平常没有美女主动向他们投怀送抱吗?洛阳城的姑娘们,什么时候变这么矜持了?
胡绿珠迷迷糊糊中,还来得及胡思乱想一下。
从他们两人的服饰上,胡绿珠已经可以判断出他们是皇室成员,肯定姓元,但她并没见过这两个年轻人。她倒是远远见过皇上几眼,当今皇上虽然长得有些黧黑,年近三十,也算得上个帅哥,长得孔武有力、高大英俊,难道这元家的皇子皇孙,都有什么美男子的遗传不成?
可这两人的神情却没有年轻人的活泼欢快,第一眼看上去是忧郁,第二眼看上去还是忧郁。白袍人剑眉深锁,似乎有解不开的心事,蓝袍人的眼眸里忧色如水,让人看了就觉可怜。
两个年轻人刚刚坐下,小丫头沏上两杯碧青的南梁毛峰,米老鸨又媚又腻的笑声就从门外传来了:“哟,难怪昨晚上,我的蜡烛上烛花结了两三个呢,今儿个是什么风,把三王爷和四王爷一起吹过来啦,尤其是四王爷啊,贵人不肯踏贱地,想当年,我们猗红馆开张大吉时,发了多少张请帖,请您老人家来关照一下,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