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俑-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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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金花一马当先飞驰,马群冲出来,所有的牧马人,精神都变得极紧张:马群奔驰得太快了。
几百匹儿马,像是狂风,向前卷去,距离驰在前面的马金花,相去不会超过十丈。
所有的牧马人也都感到,驰在最前面的马金花,也感到了马群奔驰的速度,超越了寻常,所以,大家都看到,她在马上,连连回头,看了几次身后的马群,就尽力策驰著小白龙,飞快地向前驰出去。
因为若是带头放马的人,被马群追上,置身于马群之中,就会引起不可控制的大混乱,那将是一场大悲剧!
“小白龙”果然是万中选一的好马,一经催策,四蹄翻飞,去势快疾之极,这一来,可能更刺激起原来就在奔驰的马群,马群向前奔驰的速度也更快。
最狼狈的莫如那八十多个牧马人,他们本来在马群的两旁列成队形,一起在向前飞驰,但是渐渐地,他们开始落后了。
落后的形势越来越不妙,本来牧马人分成两列,把马群夹在中间,可是转眼之间,飞驰的马群冲向前,两列牧马人之间,已经没有马匹,马匹全在他们前面,而且和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这是在牧马的过程之中罕见的异象,那八十多个牧马人除了拚命策骑,希望赶上去,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其中有几个骑术特别精娴的,唯恐失去了控制的马群冲得太急,要是把马金花围进了马群,那极度危险。所以,他们为了察看前面的情形,都纷纷站立了起来。有的,甚至站到了鞍子上,使自己可以看得更远。
但是他们都无法看到前面的情形,因为双方的距离,正在迅速的拉远,奔驰的马群,卷起大量尘土,再前面,马金花的处境如何,完全看不见。
放马的马群,本来就最难控制,但是像如今这样的情形,却也十分罕见,那些经验丰富的牧马人,这时除了拚命策骑,希望可以追上马群之外,别无他法。可是马群却像是疯了,越奔越快,那八十多个牧马人也分出了先后,驰在最前面的只有六个人,那六个人是头挑的好手,他们骑著的马匹,已经被策驰得浑身是汗浆,他们自己也一样大汗淋漓。
可是,前面马群,已经离他们更远,连一点影子也看不见了。
那六个人又拚命赶了一会,他们的坐骑无法支持,其中有两匹马,前腿一屈,跪跌了下来,马上的人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支撑著站了起来。
两匹倒了地的马,望著主人,眼中好像有一种抱歉的、无可奈何的神情。另外四个人也勒住了马,其中一个经验丰富的、立时伏身,把耳朵贴在地上。
马群虽然已经离远了,但是上千匹马在奔驰,马蹄打在大地上的震动,相当惊人,有经验的人,可以凭藉地上传来的轻微震荡,而判断出马群的远近。
那人伏在地上用心听著,其余五个人围在他的身边,心急的在连声问:“怎么样?离我们多远?”
那伏地在听蹄声的人,神情怪异之极,口角牵动著,说不出话。
这种伏地听蹄声的本事,牧马人多少都会一点,得不到回答,另外两个人也把耳朵贴到了地上,可是,古怪的神情,像是会传染,那两个人的神情,也变得怪异之极。
这时,又有十来个人络续赶到,也纷纷下马,三个人慢慢站了起来,齐声道:“马群不见了。”
所有人,都发出了七嘴八舌的指责声:马群怎么会不见了?
那三个人指著地上,示意不相信的人,自己把耳朵贴到地上去听,一时之间,伏向地上的人,超过了二十个。而且,每个人的神情,都在刹那之间,变得同样的怪异。
他们听不到任何蹄声。
几百匹马在奔驰,就算已驰出了五六十里之外,一样可以有感觉,何以竟然一点声息也听不到呢?
所有的人互望著,没有人出得了声。最先打破沉寂的是一个小伙子,他陡然一挥手:“马群停下来了。”
其余人一被提醒,立时都大大松了一口气;对,马群一定是停了,马群停下来,不再奔驰,自然听不到甚么蹄声。
可是,各人又立即感到,事情还是不对头:在奔驰中的马匹,当然会停下来的,可是,那一大群马,全是性子十分暴烈的儿马,不奔出超过一百里去,怎会突然停下来?
而根据马群刚才奔驰的速度来看,至多奔出二十来里,如果不是有甚么特别的原因,不会停下。
几个为首的牧马人商议了一下,觉得停在这里空论,不是办法,马群是不是停下,赶上去看看,立刻就可以明白。由于有许多马匹,已经疲惫不堪,所以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追上去,大约只有二十个人左右,一起上了马,带头的是个青年人,那时只有十八岁,他的名字是卓长根。
特别强调了一下那位卓长根先生当时的年龄,因为我见到这位卓长根先生时,他已经是一个高龄九十三岁的老人了。
白素的父亲白老大介绍给我认识──经过情形是:白老大突然自他隐居的法国南部,打了一封电报,要我和白素立即前去,有“要事商榷”云云。
对于老年人的古怪脾气,我有相当程度的了解,他可能只是一时寂寞,可能只是一件莫名其妙的小事,“要事”云云,不一定可靠。可是他既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那就非去不可,甚至不能回一封电报去问一下究竟是甚么事──那样做,老人家就会不高兴。
不在住所中装设电话,也是白老大的怪脾气之一,不然,可以在电话中问一问,究竟是甚么事情。白老大虽然极具现代科学知识,可是他却十分讨厌电话,他常说,电话像是一个随时可以闯进来的人,不论主人是否欢迎,电话要来就来,不必有任何顾忌,所以,“为了保护生活不受侵扰,必须抵制电话。”
我和白素商量,白素只是淡然道:“好久没有见到他老人家了。”
我十分知情识趣:“对,何况法国南部的风光气候,我们都喜欢。”
事情就这样决定,第三天下午,我们已经到了目的地。白老大有一个农庄,这个农庄的规模并不大,他将其中的一半,用来种葡萄,不断地改良品种,而且还附设了一个小酒坊,用他考据出来的古代方法,酿制白兰地──这一直是他的兴趣,成就如何,不得而知。
农庄的另一半,用来养马,算是一个小型的牧场,我们下了机,白老大派来接我们的车子,是一辆小货车,虽然不是很舒服,但是驶在平整的小路上,两旁夹道的树木,触目青翠,清风徐来,也真令人心旷神怡。而且,在一问了那位驾驶货车的司机,白老大身体健壮,无病无痛,甚至每天可以在木桶踩踏采摘下来的葡萄三小时以上,那更足以证明他的“要事”,实在只是想见见我们。
既然没有甚么事,心情当然轻松,我索性在货车车卡上,以臂作枕,躺了下来。小货车可能是用来运酒的,有一股浓冽的酒味,白素靠在我的身边,风掠起她的秀发,不时拂在我的脸上,真使人感到这种安详,才是真正的人生享受,难怪白老大放弃了他多年来惊涛骇浪式的生活,在这里归隐田园。
大约两小时,就驶进了白老大的农庄,放眼看去,是已经结了实的葡萄,看来粒粒晶莹饱满,驶过了葡萄田,是一片空地,房舍就在空地后。这时,在空地上,有不少女郎,正各自站在一个木盆之上,用力踩踏著木盆中的葡萄,这情景,看来有点像中国江南的水乡,女郎踩踏水车,充满了健康和欢乐。
当车子停在房舍前面,白老大“呵呵”笑著,张开双臂,走了出来,他满面红光,笑声洪亮,看起来高兴又健康。
白老大用力拍著我的背:“你好,有没有从甚么外星人那里,学到甚么特殊的酿酒方法?”
我笑著:“没有,除了地球人之外,似乎还没有甚么别的星球人能知道酒的好处。”
白老大大是高兴:“对,可以写一篇论文:酒是宇宙之间真正的地球文化。”
在笑声中,我们进了屋子。白老大的隐居生活,极尽舒适之能事:决不是甚么排场、奢华,只是舒服,屋子中的每一件摆设,每一个角落,每一件家具,都只从舒适的角度去安排。当然,包括了视觉上的舒适和实际上享受的舒适。
我还没有坐下,白老大已郑而重之,捧著一瓶酒,在我面前晃了一下:“来,试试我古法酿制的好酒。”
他说著,拔开了瓶塞,把金黄色的酒,斟进杯子,递了过来。
我接杯在手,先闻了一闻──这是品尝佳酿的例行动作。心中就打了一个突,我闻到的,是一股刺鼻的酒精味。这非但不能算是佳酿,甚至离普遍酒吧中可以喝到的劣等酒,也还有一段距离。
我用杯子半遮住脸,向白素使了一个眼色,白素向我作了一个鬼脸。我再向白老大看去,看到他一脸等候著我赞扬的神情。我心中暗叹了一声,把杯子举到唇边,小小呷了一口。
白老大有点焦切地问:“怎么样?”
我好不容易,把那一小口酒,咽了下去,放下杯子:“这是我有生以来所喝过的 ”
我讲到这里,顿了一顿,白老大的神情看来更紧张,白素已经转过头去,大有不忍听下去之势,我接下去大声道:“最难喝的酒。”
白老大的反应,出于我的意料之外,他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立时哈哈大笑,一面指著一扇门:“老卓,你看,我没有骗你吧,卫斯理就是有这个好处,一是一,二是二,哼,老丈人给他喝的酒,他也敢说最难喝!”
我在愕然闲,已看到自白老大指著的那扇门中,走出了一个老人来。
这个老人的身形极高,腰板挺直,肤色黑里透红,下颔是白得发亮的短髯,看上去,像是他的下颔上,镶了一圈银丝,他脸上的皱纹相当多,可是双眼却十分有神,一点也未现老态。头顶上一根头发也没有,亮得几乎可以当镜子。
我无法估计到这个老人的正确年龄,只觉得这种造型的老人,不应该在现实生活中出现,只应该在武侠电影中才能看得到。
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