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一爱-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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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时说过钟有初是我朋友?”
“她不是你朋友是什么?你在大溪地买的那对黑珍珠,正吊在她耳朵上呢。这你倒大方。你工作也有六年了,存折拿我看看。”
月光族利永贞不干了:“人与人之间除了亲人,友人,仇人,爱人之外,就不能有点别的关系?狭隘。再说我乐意,你管得着哇?”
封雅颂就是不喜欢利永贞这一副游戏人间的调调:“狭隘好过你……”
“我看了你的计划书!你放在台面上我用手机拍下来了!我阴险!行了吧?真他妈典型处女座!”
“处女座怎么了?我对事不对人……”
两人一边互相攻讦,一边钻进利永贞的卧室;林芳菲在阳台上搓衣服,正好可以听见两人在书桌边的对话。封雅颂和利永贞的声音时高时低,忽弱忽强,还夹杂有拍桌子的响动。
林芳菲一边听,一边将衣服一件件晾上——女儿还是这样,总急吼吼不等人说完就打断,太没有礼貌了。
以前,以前封雅颂来给她做数学补习,题才讲到一半,她就拍着桌子大叫:“我知道了!下一题。”封雅颂也大叫:“你知道什么啊,半吊子!”
房间里的密谋结束,封雅颂出来和她告别:“阿姨,我回去了。”
“来来来,拿上林姨手搓的大汤圆,花生豆沙馅。给你妈妈带回去,她没有吃饭吧。”
陈礼梅那双手除了编小辫还能干什么?封雅颂一定是餐风饮露长大的。她就不同,洗衣服,搓汤圆,眠干睡湿,将利永贞抚养成人。
“谢谢林姨。每次到您这来,总是又吃又拿,真不好意思。”
“哪里话?你又来过几次呢!”
他还隔着门对利存义告了个别:“利叔,我走了。”
林芳菲利落煮好汤圆送进女儿房间:“又在看老碟?”
“嗯。”利永贞盯着电脑屏幕,津津有味地看着两个化妆恐怖的主角正在粗糙的背景布前互诉衷情,指天盟誓,“现在格陵钢筋城市,水泥森林,遮天蔽地,日月无光,吸收不到天地精华,演员都没有灵气了。”
“等会再看,把这一碗端给爸爸。看出来了吧?他今天晚上又不是很高兴。”
利永贞不敢有违,奉汤圆去也:“爸爸,吃宵夜。”
利存义从老花镜上方看了她一眼,继续慢条斯理地剪报纸。糖衣炮弹对老党员没有用:“爸爸,公司专门租用了一条卫星电话线,叫我做远程支援,这九个月我不用值班,不用保电。全力支持封雅颂在北极的工作。”
老军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点:“组织交给你的任务,要好好地完成。”
利永贞马上跳起来,双脚并拢,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是!遵命!”
利存义和女儿促膝长谈:“贞贞,自从你升为高工之后,爸爸一直没有好好和你谈过话。对于你的晋升,爸爸妈妈是高兴的。但是爸爸一直想告诫你一句话,那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利永贞不干了:“爸爸,你说话真难听。什么叫鸡犬升天?我们都是推荐,考察,考试,面试,实地评估一步步真枪实弹,腥风血雨走过来的。”
“你不要生气,听爸爸分析。爸爸没有怀疑过你的实力,但是你自己想想,三十岁未到成为高工,你和封雅颂算是头一份吧?为什么会破格?那就要从今年春天你们系统的一把手雷志恒书记住院开始讲起了。”
利永贞清清楚楚记得这件事。年初百年罕见的酷寒侵袭格陵,整个供电系统遭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全体工程师为了保电不眠不休。除夕夜雷志恒书记到生产部门慰问时晕倒了,送往医院初步检查说是血压偏高,需要留院观察两个星期。
随后整个春节,涌去医院的访客那叫一个多,堪比招聘会上的人山人海。很多人根本没能进病房,在外面放下礼品就走。后来才知道是罹患胰腺癌,很快就安排退居二线。
“这是关键啊,女儿。自从雷志恒退下来回家休养,格陵能源的高层就一直在变动,在调整。就说你们生产部门吧,原总工调走了,屈思危扶了正。为什么?因为以前那个总工是雷志恒的人。新书记他要培养自己的亲信呀。”
利永贞拱一拱手:“爸爸,我班都白上了。你真是运筹帷幄!”
“你少给我耍花腔。你明白爸爸在讲什么了吗?”
“明白。身体健康最重要。身体健康就门庭若市,垮了就门可罗雀;身体健康就鸡犬升天,垮了就树倒猢狲散。”
“胡说!爸爸今天讲的是机遇!你永远不知道机遇什么时候来,所以要时刻准备好!你们的工作性质,需要真才实干,半点玩不得假。屈思危没有两把刷子,三个副总工,人家单单升他一个?你再看,小封这次被派去北极,很明显是屈思危在为升他做副手积累资本。远程支援神马的,都是浮云——不要笑!严肃点!”
“爸爸,你很紧跟潮流呀。”
“哼!你老爸我天天都在看新闻,看评论,与时俱进!为什么你没选上?就是因为你没准备好。”
利永贞赶紧绷紧面皮做反省状:“是,我知道了。”
“当然,现在也不是没有办法补救。在远程支援这个位置上你千万不能马虎,要在平凡的岗位上作出不平凡的事迹。要做到‘三多’——多思考,多交流,多汇报。让屈思危,小封还有全体同事都看到你的实力。”
“是的,爸爸。你说的很有道理。”
“傻女,爸爸常对你说的那句话还记得吧?”
“记得。不想当将军的炊事兵不是好炮手。”
“你再给我开玩笑试试看!”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嗯。贞贞,我不知道组织上给你配备卫星电话有没有使用条例。但是在制度允许的情况下,你可以让陈阿姨,或者小封的女朋友,偶尔地,有规律地,通过卫星电话和他保持一定的联系。这样小封也会感念你对他的帮助,毕竟你们除了同事也还是朋友。”
“我知道。”
谈话结束,利存义将自己厚厚一本《万报拾萃》递给女儿:“今天的《人民日报》上面有一篇讲中国能源问题现状的社论。重点我已经勾勒出来,你好好看看。”
临睡前,利存义对林芳菲说:“贞贞这九个月不用值班,我想她应该可以回来住。”
林芳菲慢慢地擦着晚霜,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拟了一张计划表。要让贞贞从饮食和锻炼双管齐下,将身体养结实一点。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唉,贞贞说得对,身体健康最重要。”
“行。计划表拿来,我照做。”林芳菲忙着和丈夫说另外一件事情,“你知不知道小封那个女朋友叫佟樱彩的?小姑娘蛮厉害。”
“你又听到什么了?”
“礼梅托贞贞回来说项,如果小封要去北极,得先去把结婚证领了。”
“这也没有什么不妥,如果感情好,迟早要结婚的嘛。毛主席也说过,不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你看我这一辈子,就没有耍过流氓。”
“哎呀,你不知道——小封已经求过婚,被拒绝了。贞贞问他戒指有没有带在身上。我估计很细粒呀,他一拿出来,贞贞说看都看不见,掉在地上,鸡都不啄的。”
“不会吧。小封是节约,但不小气。我看他平时该花的钱还是很爽快。”
“哎呀,你不知道——小封买了一套房子,刚刚付完尾款,手头有点紧 。结果女方说自己不孝,买不起房子给父母,要求小封把这套房子登记到老丈人名下,他们结婚了之后另买。”
“钱本位的思想还是源于现状不能给予她安全感。”
“哎呀,你不知道——她爸爸妈妈都是下岗工人,养老保险,医疗保险都是小封一直在帮忙缴。”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就不要讲给我听了嘛!人家小两口闹别扭,关你什么事。”
林芳菲叹气道:“我是心里不平衡呀——小封工作八年,买了一套房子。贞贞工作六年,一分钱积蓄都没有,全拿去花在旅游和逛街上了。我们给她存下的一点嫁妆恐怕不够,现在通货膨胀那么厉害,连金子都跌价。”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不要看人家有房子就眼馋。”
林芳菲没言语。终是觉得不平,又问丈夫:“年前不是有人给贞贞介绍了一个姓楚的,我看过他送贞贞回家,怎么就没了下文?”
“我不知道这个人。可能他要求贞贞买房子。”
“开玩笑!他送贞贞回家,开的是林荫大道呢!三点六的旗舰版。舍得买三四十万的车,难道没有房?我不信。”
“那我知道了,是嫌你这个克格勃丈母娘——你还绕到人家屁股后面看排量,人民教师的面子都被你掉光了。”
“少讲风凉话!我问你怎么办?”
利存义还不高兴呢:“怎么办?什么怎么办?当初贞贞和小封两个谈朋友,我不知道多开心。你和陈礼梅偏要耍心眼把他们拆开。”
林芳菲最见不得老公提起这件事情:“利存义,说话要讲良心!当时贞贞高一,小封高三,是早恋!早恋懂不懂?”
她不愿意利永贞早恋这心情可以理解。现在到了结婚年龄,天上明明掉下个林荫大道男,又无疾而终。再见封雅颂折堕至此,竟被个半路杀出来的小姑娘玩弄于股掌中,陈芳菲心里不是不纠结的。
“早恋?现在晚恋都来不及了。”利存义气呼呼地蒙头就睡,“明明好好的一对,被你们搞得朋友也做不成!”
林芳菲实在放心不下,又去女儿房间看她。
利永贞倚着床头轻轻地打着鼾,《万报拾萃》已经滑到地上去了。
林芳菲关上台灯,利永贞嗯了一声,蠕动着往被窝深处钻去。
“哎呀我睡着了?还没看完呢。妈,快帮我定个闹钟,六点半。”
林芳菲本来想和女儿谈谈消费观以及楚求是,但现在全部都咽了回去。
利永贞感到有一双手帮她轻轻拉好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