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啸荒原-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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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声,人影倏分。乘虹剑客骤不及防,而且也太大意,立即打中右肩窝,身形震出两丈开外,滑下山腰方被雪堆挡住。女飞卫濒死拚命,一记天罡拳打个正着,她自己也被震退丈外,跌倒在雪山中,立即昏厥过去。
飞虹剑客滑下山腰,挣扎着站起,寒风一吹,他打了一个寒战,未能站稳又慢慢地向外倒下。
雪花飞溅,浮雪松滑而不受力,他连翻带滚,向山下急滑。天空成了铅灰色,快五更了,静乐城静静地沉睡在风雪之中,除了寒风呼啸之外,沉寂如死。
汾河两岸,一个孤单人影,正步履艰难地在风雪中挣扎而行,向城外摸索而至。
这人影正是飞虹剑客,他肩骨碎裂,内腑离位,竟然能支持不倒,走了将近八十余里风雪路程,可见他功力之浑厚与修练之精深。
一阵奇猛的寒风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向前一送:“噗”一声便向前滑倒,他强自勉运真力挣扎起身,抹掉口旁的冰血,仰天发出一声低哑啸声,啸声未完便又重新仆倒。
雪花不住飘舞,慢慢地将他掩盖。不久,城墙上人影一闪,飘下一个幽灵似的魄影,忽然而降,向这儿急射。
这个人的轻功身法修养极高,几如鸿毛飘絮。身上穿了件苍黄有黑点的紧身夜行衣,披一件同色的丝质披风,头上也有同质的头罩,只露出五官,鹰目炯炯,鼻尖略勾。
头罩顶端两侧,竖起两只皮质的猫耳朵,由衣着看来,他像一只猫头鹰,轻灵地飞下城墙,真够高明。
他掠过了汾河,举目四望,除了雪,看不到任何物体,他仰天长啸,运耳自向四周搜寻。
啸声如殷雷,震荡在辽阔的风雪原野中。
飞虹剑客也在这时醒来,挣扎着爬起,雪花一动,便被猫头鹰打扮的黑影发现了。他闪电似向这儿射来。
“是师父吗?你……”黑影抱住人,惊叫出声:“是我,我杀了女飞卫那贱人,他冷不防中也挨了她一记天罡掌,我……我这次可不行了。”飞虹剑客勉力说完,口中鲜血狂吐而出,雪地上溅了不少血桃花。
黑影赶忙将他抱起急急地说:“师父,徒儿先将师父带回客店……”
“不成!趁我还有一口气在,听……听……我说……说完。”
“师父,请给保住元气。”
“不成了,天罡掌可隔纸熔金,我内腑完了,再支持不了片刻,听我说,你记住我的话,将我的尸体运回汉阳府,便可自立门户了。我那两个不成材儿女,你必须好好照顾他们,答应我,我死也瞑目了。”
“师父……”
“答应我!”飞虹剑客拚全力大叫。
黑影抱住师父,双膝跪下道:“皇天后土共鉴,我夜游鹰李咏,如不遵师父所嘱,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飞虹剑客像个放了气的皮球,逐渐瘫软,仍竭力地说:“咏儿,为师一生行事,唯一缺憾就是好色如命,到头来仍死于妇人女子之手。你,还有在荣儿,竟也步我的后尘,实堪忧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记住我的话,色字头上一把刀,千万要改。”
“徒儿当永铭心坎。”
“那就好,希望你能永记心上,好好用功,不可坠了为师飞虹剑客的名头。”
“徒儿当日求精进,决不负师父期望。”
“我……放……心了…”
“师父,那冰魄神剑老匹夫……”
“不必管他,他也快入土了,而且我也杀了他的妻子,仇恨……两……消……了……”说完,吁出最后一口长气,合上了双目。
“师父……师……”
雪山南峰之上,第二天一早,一个孤零零的身形,正向北面主峰下滑行,她就是女飞卫陆薇。
她脸上红光褪尽,现出了苍灰之色,目光已现迟滞,身上积了不少雪花。
她背肋上,仍插着那把飞虹匕,只能匍伏着向下去,要是滚下去,一切都完了。
主峰向南一面,是一个浅谷,有一条山沟向东婉蜒而下,不知通入往何处,距谷底十余丈一处凸出的崖壁下,建起一幢小木屋.木屋前是一片三亩大的平地,可能是一处花圃,已经被大雪盖住了,两侧,是高大的雪松,向浅谷两端伸展,徐徐无尽。
小屋前,一个白发披头的老人,正用铲默默的将门前的积雪,一铲铲的仍向两侧屋角,他是那么专心,不徐不疾的工作,心无旁骛,是那么安详与宁静。
他穿一件已经泛灰的长衫,是那么单薄,雪花在他身上飘落,他浑如未觉,在耀目的雪光中,可以看到他苍老的面容上,那往日神采四射的眸子,已经消失了他的光芒,显得有点迟滞了。高大的身材,也略现佝偻,无情的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点点遗痕,难相信这个垂暮的老人,会是一甲子以前英俊超绝,八表雄风的冰魄神剑林鸿?
算起来,他二十岁出道,纵横江湖二十年,加上五十年隐修,他已九十出头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他老了弱了,只能缅怀往事,排遣余生。老,并不可辈,在武林人物来说,上百年纪并不算太老。为何他竟如此憔悴?
就在这时对面南峰下,出现了一个人形,正滑下了山谷在寒林中穿折而下,终于到达谷底。冰魄神剑浑如未觉及专心地将雪一一铲开。从南峰滑下的人,正是女飞卫,她开始往上爬,爬上木屋前,她目光已呈散乱,口角隐现血迹,脸上的肌肉在抽搐,手足不住颤抖。
两行清泪从她眼角上滚下,跌碎在雪地中,她体内有一种神奇的力道支持着她,竟让她拖了七个小时,而没被冰雪所埋葬,不能不说是件奇迹。
终于她爬上了屋前雪坪。“鸿!是……是你……来!”她爬伏在雪地里,虚脱微弱地叫。
冰魄神剑闻声如被雷打,浑身通过一阵寒颤,倏然转身,看清了二十丈外的女飞卫。他的迟滞目光,忽然划过一道亮光,眼睁大大的,嘴角肌肉一阵痉挛,脱口叫:“薇!薇……是……你……”
“是我,鸿,我回……回来了!”“噗”的一声,雪铲在他手上落下,他忙走两步,却又迟疑下来,略一停顿。忽然向前冲出跄踉跌倒在她身旁,伸出抖动得极厉害的双手,将她挽入怀中了。
‘薇!薇!我终于等到你了,等到你回来了。天!〃
“鸿哥,我……我支持不住了,快抱我入屋,感到好冷!”他挣扎着站起,抱着她奔入屋中,反手闩上木门,直奔内室。
他正要将她向床上放,她叫:“哥,我背上有一把飞虹匕,不必放下我了,我要死在你的怀里,唉!我终于回到你的怀中了,三十年,好漫长唉,你不会像三十年前一样,要赶我走吗?”
他全身肌肉似乎已经僵化了,颤抖着叫:“薇!你说王万年那畜生打了你一把飞虹匕?”
“是的,昨晚入夜时分,就在登山小路第一座峰头,他躲在后面向我忽下毒手……唉!那畜生别提他了。哥,三十年了,你……你怎不保重?看你,像是换了一个人,苍老得多可怕!我的心碎了!”
她用手在他脸上摩挲,脸上翻起稀有的光彩。
往日的岁月倒流了,她依稀忆起三十年前逝去的岁月。那一连串的甜蜜往事,那一连串的剑影刀光,在她眼前又涌现翻腾。
他呼吸急促,抬头向着小窗前外暗沉的天空,说:“天!你对我太残忍了,我没有天山冰弦的解药.天哪!到哪里去找石夔诞?”
她摇头幽幽一叹,道:“不必费心了,石夔产自勾漏山,可力抵蛟龙,谁也无法取得他口中唾诞。而且也太晚了,我体内的乾元真气,被晚上冷毒入侵,为时已久,毒已侵近心经,活不了多久了,能死在你怀里,我也可以瞑目了。”
冰魄神剑抱住她,在木室中走动,脸色极为可怕,久久方说:“那畜生!我早该毁了他的,一念之慈误人误己。”
“别提他了,哥,这是命。”
“千多万等,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则又……”
“哥,我也是,这好漫长的三十年呀!”
“自你走后,这木屋成了冰窟,一切都在我身畔消失了,埋葬了我的余生。”
他俯首偎近她的颊旁,动情地称呼:“薇,薇,我在无数个白天与黄昏,千千万万次低声呼叫你,头发一日日的花白,唉!薇,你终于回来了,可是……”
一连串的泪珠,润湿了她的腮旁,她也在轻说:“哥哥,我们都错了,我太任性,而你又太过刚强。唉!我们为何不能早一点相互容忍?我……”
“薇,我该死,都怪我,是我不好……”
他抢着答。她摇头苦笑,脸上的光彩渐渐消逝,说:“遗憾的是,我没替你生下一男半女,九泉之下,我会愧对林家的祖先。”
“你没有错,都怪我,冰魄神功则是罪魁祸首,这种鬼功祸患无穷。”
“我也有错,干元真气也是为祸之原,一阴一阳,反其道而行,我们原早该觉悟得到的。”
“可不是,我们觉悟得太晚了。”
“哥,你如此苍老,功艺搁下了吗?我到了山谷,你怎未发觉我来了哪!”
他摇头苦笑,说:“冰魄神功确是不练了,在你走后的第五年,我开始冷静地思索我们不能相安的症结所在,终于发现我们所练的神功,是使性情变别,绝子绝孙的可怕绝学,一生精力,全费尽于练功之上,各走极端,终于,我参酌你的干元真气的心诀,揉合在冰魄神功之内,另寻途径。”
“兄,你成功了吗?〃
“成是成功了,但一切都绝望了,没有你在我身旁,对我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兄,你放弃了?”
“是的,我将这种奇学练成了,也从练成的那天起,我便开始用懒散二字慢慢地毒害我自己,对任何事漠不关心,除了食我不再做劳心劳力之事,因为我认为你永远不会回到我身旁了,灰心与绝望,与殷切的思念,使我变成老朽,哦!多可怕呀!我不该放弃等待,不该放弃希望以致难生出活下去的勇气,我太愚昧了,也太没有信心,唉!这时觉悟真是太晚了。”
“鸿,你不该如此自暴自弃的。”
“薇,别怪我,请想想,我怎会自暴自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