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戒-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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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今天是请客的大喜日子,陈昊天和何丽带着儿子一早就回了欧巷,帮忙做一些准备工作,自然也是一家团聚。何丽一个早上起码听华为问了不止二十个为什么,这时听他又问出了一个为什么,她觉得好笑,心想月媚这个姑仔够耐性,这个华为说不懂好像懂得很多,但毕竟是老外,中国人的人情世故也是慱大精深,那里是吃几年大米白饭就能明瞭领悟了的?
何丽忍不住走过来说,写欧灿辉没有问题,写方清的墜落就有问题了,但不写方清,就没有对比,就没有了不同的轨迹,也就失去了原来的主题意义──你的明白?
华为把目光转向何丽,脸露笑容,说,大嫂,写方清有什么问题?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能写方清?他一笑就露齿,那牙齿白得令人羡慕。
家丑不可外扬,你懂不懂?方清不会接受你的采访,更不会同意你写他的墜落。何丽解释说,过去欧灿辉和方家朝见口晚见面,中国人讲究与人为善,把方清写成对立面公诸于世,欧灿辉大约也不会答应的。
华为醒悟过来,当事人不接受采访、不同意发表,那是不能胡来的,因为人家敢把你告上法院吃官司的。
见华为有点失落,陈月媚就说,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是中国政治经济体系发生翻天覆地的年代,每个中国人都在默默奋斗,有人成功,有人失败,有人墜落,有不同凡响的创业,也有发人深省的脫变,其实这样的例子俯拾即是,多得不可胜数,你就不要用欧灿辉和方清的素材了,用心去找一找,就算把两个异地的素材组织起来,一样可以显示不同的轨迹。
华为又高兴起来。妻子果然聪明,一下就想到了新的路子,虽然对欧灿辉、方清这两个有密切关系,同住一个百年老巷却有不同轨迹、不同结局的素材不能用觉得很可惜,但今天有了创作灵感,找到了不同轨迹这样一个思路就是一个创作突破,以后的素材组织就好办了。
对了,查阅资料、甚至到监狱去采访,那些曾无限风光、曾叱咤风云的阶下囚,他们周围总有一些关系密切的成功人士例子,一正一反不全有了吗!华为回房间拿出手提电脑,坐下来埋头查阅自己储存的资料。
陈月媚松了一口气,只要华为不坐下来,那就得时刻照看着他,一不小心他就会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清源是个小地方,少见多怪,冒出这么一个黑炭似的黑人总有点骇人,他安静下来正是求之不得。
正准备午饭的何丽见陈月媚走进厨房,就笑着要她出去,你去管着你那个华为什么得了,这里不用你插手。陈月媚笑了笑,还是拿起一把葱剥起来。华为勾起了她的思绪,她默她默地想着欧巷的人和事,甚至默默地思索着人生。
四
陈月媚可能没有细想,两条不同的轨迹其实也可能有交会的时候。如果放在欧灿辉、方清身上,这两条轨迹其实是纠缠在一起的,几乎是同一个出发点,也可能选择的是同一目标,因缘际会,却选择了各自的轨道。
方清的轨迹还在下墬,而欧灿辉头上刚刚增添了耀眼的光芒,他当选为清源市人民代表。在此之前,他已当选为清源市民营企业家协会理事,而陈昊天则当选为副主席。显然,欧灿辉的轨迹正冉冉上升。但历史总是戏剧性的,两条不同的轨迹最终在交会的时候,还是碰出了火花,上演了惊心动魄的一幕历史剧。
方清这一年里躲在小餐馆,两耳不闻窗外事,欧灿辉、陈昊天、阮桂洪、欧海亮甚至自己细佬方坚变好变坏,出现什么变故,有了什么传闯,他是一概不闻不问,毫不关心。方清是熟悉三国的,他不敢把自己自翔为刘备,但刘皇叔徒有大志,成霸业前也是劫难重重,也曾有多次韬光养晦的时候。自己时乖运蹇倒霉透顶,那就学学刘皇叔韬光养晦,心底里总有一个信念,我方清头脑不比别人差,总有一日时来运转。
然而方清逃不过世俗的烦扰。和袁玉环如夫妻般生话,便如谚语所讲,灶头碗碟有相揩(碰),何况一个是财大气粗,一个是潦倒落泊?慢慢的两人有了龃龉,待方清老毛病复发,和店里的一个女工搞上,还给袁玉环捉奸在床,矛盾便爆发。袁玉环一气之下,把方清扫地出门,关了小餐馆,断了方清安身谋生之路。
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遭顶头风,方清正想办法要和袁玉环重归于好,患病的阿嫲又恰在这时过身。方清是方家的长子嫡孙,尽管一百个不愿意回欧巷的家,他还是给找了回来,办丧事担幡买水做孝子贤孙,袁玉环这边的事被迫放下。
待办完丧事,方清已经有两天两夜没合眼,疲劳、烦燥、加上在家受尽白眼,方清的心情恶劣到了极点。这时觉得困得顶不住了,便走回二楼方坚原来的睡房睡觉——三楼母亲对面那个房原来是自己的,和林珊珊离了婚,说不清什么原因,他就是不愿进那个房。
方清刚要入睡的时候给楼下的喧闹吵醒了。四十多个小时没睏觉令他困得睁不开眼睛,因为睡眠不足心里很烦燥,但他强忍着不敢发火,因为他在这个家里已经没有地位,虽然同一个屋檐下,所有的人却已经变得很疏远,虽然血脉相连,所有的人好像感情变得很谈薄。楼下说话的声音很大,他听出是老家沙坊山区的土话,那种土话有别于城里人说的话,而且习惯提高嗓门说话,一听就听出来了,大约是老家的人知道消息赶来吊唁。
方清翻了几个身还是没办法再入睡,烦燥地伸手拿裤子,从裤袋掏出香烟,却发现只是一个空烟盒。他恼火地把空烟盒捏成一团扔出窗外,马上就听到有人在街上粗声粗气地骂街。他知道扔出去的空烟盒扔着了人,原不想理会的,不料被扔着的是个脾气不好的男人,骂着骂着连“丢你老母”的粗言烂语都出来了。
方清原就心情不好,起身探头一看,一个二十多岁流里流气的后生正仰头对着窗子破口大骂,内街往来行人多,已经围上了一些人看热闹。方清的火一下就蹿上了脑门,他蹬上长裤,一边扣皮帶一边冲下楼,冲出欧巷到了内街上,对着那人就是一拳。那人吃了一惊,急忙还手,这时方坚和几个人冲出来把方清拦住了。方树开慢了几步,这时赶出来就怒冲冲地对方清喝道,回去!你惹的祸还不够么?!
挨了方清一拳的青年原本有些心怯,见对方反压制方清,便又恶狠狠的骂,不料方坚走到他面前叱道,滚!你再不滾蛋我拆你骨──
那人看见又有几个年青人虎视眈眈地逼了上来,第一个感觉是寡不敌众,第二个想到的便是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不过还撑着面子,嘴上嘟咙了一句,想人多欺人少么?
方坚眼一瞪,踏前一步喝道,还啰嗦什么,你找死是不是?!
那青年被方坚眼里的煞气所震懾,嚥了一口气,气呼呼转身走了。方坚和众人看那人走远了,看热闹的人也无言地散去,一言不发便走回家。方清看父亲脸色不是脸色,又瞪了他一眼才转身回家,自觉无趣,走到一家杂货店去买香烟。
这时忽觉有点晕眩,自是睡眠不足引起的了。他拍了拍脑袋,不等店老板找回零钱,撕开香烟叼着一根大大的抽了两口,嘴巴觉得很苦涩。他怀疑这杂货店卖的是流烟,一股火又窜了出来。不过他忍住了,在家门口再接着发生吵闹,父亲会觉得丢他的面子,真的会发恶的,这样就不好收场了。
烦燥占据了方清整个脑子,他仇恨地瞪了店老板一眼,接过零钱转身欲离开时,一眼就看见了欧灿辉。他站住了,因为,欧灿辉俊朗的外表、飞扬的神采、灿烂的笑容刺痛了他的心。
方清眼里仿佛冒出火来。
欧灿辉身边还有一个年青的女人,一手提着装了肉、菜的塑料袋,一手挽着欧灿辉的胳膊很亲热地说话,脸上满是幸福的表情。这时欧灿辉看见了方清,忙笑着和方清打招呼,说,真是对不起──说了一半话就停住了,笑容也僵住了,因为他看方清冷冷地看过来,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而看过来的眼神却是陌生、阴沉,甚至是带着怨毒和敌意。
欧灿辉已经有一年、还是两年没碰见方清了?他没料到方清仿佛不认识他了,偶然见面,方清的表情竟然像是……是什么呢?欧灿辉一下说不出来,只觉得很尴尬、很不安。不过欧灿辉很快就恢愎了自然,看出方清不想和他说话,便向方清点点头就挽着练翠珍离去。
方清呆呆地看着欧灿辉在面前走过,他看见欧灿辉故意目不斜视,脸上却又浮现了刻毒的笑容,甚至看见欧灿辉朝身旁的女人做了个洋洋得意的鬼脸。怒火马上在胸中翻滚,积聚在脑中所有的怨恨、不幸、挫折、委屈、烦躁,在这一刻升腾。就在这时他看见欧灿辉旁边的女人幸灾乐祸地回望了一眼,他看见那年青女人眼里忽然掠过一丝惊恐。他愤怒的闸门马上就控制不住了!
方清眼睛一扫,跨前两步拿了旁边一个鸡档上的一把菜刀,冲着欧灿辉狂奔而去,马上激起了一遍惊呼声。方清这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把心目中的仇人杀死、杀光……
欧灿辉在练翠珍惊叫时猛地回头,看方清疯了般举着菜刀冲过来,他第一个反应是推开练翠珍,趁势夺过练翠珍手里的塑料袋。说时迟那时快,方清举刀砍下来时,他把塑料袋往上一挡,同时把身往旁一侧躲避。塑料袋里的青菜、猪肉四散跌落,没能挡住直下的刀势,欧灿辉的肩头马上涌出了鲜血。
练翠珍惊骇地呼叫出来,欧灿辉心里一急,怕方清转而向练翠珍进犯,他奋不顾身地扑上去抢夺方清手里的利器,纠缠中,他的手还有肩背都被割伤。
练翠珍惊恐万状,她惊骇地四处张望求救,周围观望的人不少,都恐慌地不敢近前,唯恐沾上血光之灾。电光石火间她想起了一个人,马上朝着街口方向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叫“桂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