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戒-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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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年初六一早;阮桂洪和华仔表哥就随旅行团出发,随团在香港玩了三天,后面两天是自由活动时间,他跟华仔表哥就过澳门和梁仕彬叔侄相叙。
这一次到港澳,阮桂洪是真正开了眼界。那真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城市是那么繁荣喧闹,灯光是那么奇幻璀灿,车流是那样穿梳密集,楼堂馆所的裝饰是那样金碧辉煌,一切都令他觉得蔚为大观,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香港是冒险家的乐园,是富人的天堂,一席豪宴6万港元,一幢洋房动辄售价过亿,还有令桂洪乍舌的:一块私家车靓牌炒到3000万港元!就算是澳门的老朋友梁仕彬和七仔尽地主之谊,在香港和澳门请他们吃饭,那酒楼之高级、所食之高档、服务之尽善,都给阮桂洪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令阮桂洪难忘的是,好像全世界的新鲜水果都在香港汇集,他第一次品尝了象布冧、榴莲、奇异果,还有很多吃过便忘了是什么的时新水果。
阮桂洪第一次见到了蔚蓝的大海,第一次见到可爱的海豚表演,第一次见识了刺激的各项游乐活动──家乡中山公园的游乐埸,和香港海洋公园的游乐活动相比,简直是巨人脚趾头上的小蚂蚁一样,根本没法比。第一次见到了那么多外国人,有红头发蓝眼睛的鬼佬,有鳥黑得象碳一样的非洲黑人,当然也有穿着小背心一样的衣服,随意在庙街闲逛的金发美人。
不过令阮桂洪印象最深的是,香港人彬彬有礼,很讲文明,等候公共汽车都自觉排队,不像内地人见车来了,就一窝蜂争先恐后地拥挤着上车。香港人很讲卫生,街道整洁,一点纸屑废物,宁愿多走两步都要放进垃圾桶。阮桂洪有一次在等车时随口吐了一口痰,招致旁人向他投射过来责难的目光,竟让他第一次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在澳门,阮桂洪第一次见识了俗称“金魚缸”的销金窟,在一间屋子里,隔着一面很大的透明玻璃,看见了内面十多个衣着性感,翅首弄姿的妓女在等待着客人挑选。更见识了无上装午夜表演的美艳与诱惑,自然,在七仔的安排下,色心大动地消遣了一回,当然资费比找阿秀、找金宝的小姐贵多了,两次就花了七仔两千元。
到澳门自然也少不了进赌场。到了澳门才知道,那里不止只是葡京一家,还有回力、金碧、海上皇宫……澳门就是赌博的天堂。第一次跟着华仔表哥买了五千块钱的筹码下注,令他暗地窃喜的是,华仔表哥照例是孔夫子搬家──尽是书(输),但他玩百家乐竟然蠃了三万多块钱!如果华仔表哥不拖他走,他还会乘胜追击,狠捞一把。后来躺在宾馆柔软的席梦思床上,他忽然想起了清源中山公园外面的那个算命佬,这老家伙果是奇人,我倒是把他忘了,回去我一定要去找他,给他一个大礼是,还要他给我再认真算一算。
满脸春风的阮桂洪给家人买了一大堆衣物、食物、药品,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向母亲缴上战利品两万元港币。黄三女激动得脸上充血,接过钱时双手竟然有点发抖。待阮桂洪又拿出三个金戒指、三条金项链、一只专为她买的金手镯时,她已经高兴得不会说话。
阮桂婵戴上了金戒指、金项链,终于情不自禁地抱着大佬亲了一下,黄三女也不以为忤。她饱含情意地看看儿子,觉得儿子这一刻竟是那么可爱,觉得能干、孝顺的儿子是她的骄傲。
阮世诚却眉头皱了起来。他是一个本份的老工人,信奉安分守己、与人为善、不奸不赌,儿子出外做工,做点小生意赚了点钱,这还罢了,不料还要进赌场大赌,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看儿子还得意洋洋,阮世诚便责备儿子说:“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怎么还敢去赌?!很多人两年也挣不到五千块钱,如果输了呢?你好学不学,偏要学华仔那样赌,人家有钱,十万八万也输得起,你有多少钱输?!好不容易挣下一点钱,好好留在身边度日防身才是,沾上了赌,老话都讲上得山多终遇虎,不知道收手,输得剩下一条底裤、社会上因赌而倾家荡产的事还听得少了?……”
阮桂洪没料到终日寡言少语的父亲竟拉下脸教训他,当头一捧,顿时收敛起得意忘形的模样,低下了头。
黄三女也醒悟过来,但手上就拿着金灿灿的戒指、项链、手鐲,桌上也摆着从没见过的港币,而且是两万块那么多,也不忍心责骂儿子,就说:“你老实说,你身上还有多少钱?不如你留了下一点零用,都交给老母给你收起来。你放心,你的钱都是用回你身上的。听老豆的话,以后不准再赌钱了,啊?”
阮桂洪也不语言,赌气地从身上几个衣袋、裤袋把钱全掏了出来,都放在了桌上,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回楼上房间。
阮桂婵见桌上凌乱的钱中,除了人民币还有港币,她以前见没过港币,便拿了一张拾元港币在手上认真看。黄三女一把从她手上拿回去,还瞪了她一眼。阮桂婵却不忿,见桌上的钱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心想大佬肯定又会偷偷塞一点钱给她的,现在给母亲收了去,想要一分钱也难,她眼尖,便伸手捡了一张标着500数字的红牛(港币),眼角一溜又发现了一张红色的,两指指尖一夹便捡起来,赶快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里去。
黄三女见女儿不听话,便想骂她,想想又忍住不骂了。阮桂洪掏出来的钱要分开慢慢数,还有十几个有外国女人头像的硬币,不仔细看还不知道是面值多少呢。她这辈子最关心的是赚钱,最开心的事,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数钱。
阮世诚在一旁默默地抽水烟筒。儿子大了,打也不是,骂也不是,说多两句就黑下脸来,但养不教,父之过,玉不琢,不成器,要是让儿子走上了邪道,那就更令人担心了,还是要时时敲打他。这个儿子虽然自小牛精,但对父母的教诲,还是能听得进去。唉,当父母的,对儿女总有操不完的心。
第二天早上,黄三女见阮桂洪要出门,便把200元钱给阮桂洪带在身上零用,不料阮桂洪一拧脖子,看也不看就出了门,把黄三女气得倒噎了一口气,冲着门口骂了一句,死牛精脾气!
阮桂洪才出门,碰见霞女母亲正从外面走来,手上提着用废旧塑料带编织的篮筐,想是从市场买菜回来。阮桂洪便停下来,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四婶”。
欧四婶见是阮桂洪,想起年前阮桂洪给老爷子送盆景的事,就对阮桂洪笑了笑,说,你四叔年纪大了,如今说话做事都比不得从前了,你多担待些,不要和他计较。
阮桂洪忙陪着笑,说,怎么会?我们后生一辈,正想从他老人家身上学些本领呢!和四婶说了好一会话才分手,不由自主又想起了霞女。不过令阮桂洪失望的是,接下来的好几天,阮桂洪特意待在家里,还是连霞女的影子也没候着。
阮桂洪见不着霞女,是因为霞女确是给她父亲“关”起来了。
说关,有点不准确,因为欧德庭并没有限制霞女的人身自由。欧德庭在年前阮桂洪从云南回来给他送来盆景这一晚,把霞女叫到他的房间,开门见山地说:“我看桂洪今日这举动,想是对你有了意思。我实话告诉你,桂洪这样的人家,我是打死也不会同意的。除非我死了──但我死了,你上面还有七个哥哥姐姐,你问问他们,有哪一个会赞成?”
霞女见父亲说起这个话题,少女羞涩,顿时漲红了脸庞。她喜欢和阮桂洪来往玩耍,原先并没有拍拖的明确想头,只是觉得和阮桂洪在一起,身心愉快,精神有一种莫名的愉悦;后来给阮桂洪拥吻抚摸,先是羞涩,后是慌乱,继而又感到有一种莫名的刺激和兴奋,也就半推半就,欲拒还迎。她还没想到这是不是和阮桂洪拍拖,如今给父亲一语中的,如梦初醒,那心便卟卟乱跳起来,慌乱之中不知怎么说话,便低垂了头,用手绞着衣角。
欧德庭看着这个自小宠坏了的女儿,心中又是恼火又是烦忧。见她不敢开口说话,便说:“桂洪这人,其貌不扬,生性粗野,人无上进之心,也无一份固定工作,姑且不论其家底如何,你娇生惯养,试问他养得起你吗?你若嫁入他家,他家老母是街内闻名的霸巷鸡毑,唉,你的小姐脾气,若是三头两日便吵一场,教我和你老母颜面何存?我和你老母年事已高,说不定哪一天两腿一伸就去了,你又如何安度时日?”
一席话说得霞女心情烦闷起来。她哪有想过这些问题?给老父提醒,心便忐忑起来。欧德庭便说:“我今日把盆景退回去,想来桂洪也知晓我的意思。你这几天给我老实呆在家里,不可出屋门半步──快过年了,在家里帮老母搞搞卫生,多做些家务。你老母身体也不好,别为这样的事气着她。知道没有?咹?出去吧。”
霞女如蒙大赦,赶快退出父亲的房间。回到楼上自己睡房,她的脸仍潮红,心还在剧跳,脑袋却似乱成了一团麻,烦闷起来,便倒在床上蒙上被子,一夜胡思乱想,哪里睡安稳了?第二天早上起来,便似有了黑眼圈,四婶见了,自是心疼,便上街买了些药材,要煲些靓湯给宝贝女儿补补身体。
八
阮桂洪从香港旅游回来,专程走去找欧灿辉却找不着。早餐档口只有欧国能和一个新聘请的中年女工,屋内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在忙着赶制包点,想必也是欧国能新聘请的帮工。欧国能笑呵呵地对阮桂洪说,灿辉要开一个大排档,这几天都跟着郑叔跑工商营业执照之类的事,有时晚饭也在郑叔处吃,很晚才回来。
阮桂洪想了想,便直接去西湖路找欧灿辉,刚走出欧巷,却迎面碰上久别了的阿球,不由得欢天喜地般叫了起来:“阿球!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捉住阿球的双臂,忘形的摇动起来。
“哎哟!”阿球夸张地叫起来,阮桂洪忙放松了手,认真看了看阿球,觉得半年不见,阿球倒是长了一些肉,脸色也白了些,便说:“回来过年?”
“是啊。昨晚回来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