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戒-第1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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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灿辉发现郑叔很健谈,白天常和大家说笑,说一些地方典故和趣闻。譬如说到这地方为什么叫落凤岗,一下就把大家收引住了。郑叔就讲起了传说故事,说是很古很古的时候,海龙王作恶,千里平地成泽国。老百姓活不下去了,都焚香跪地叩拜,祈求上蒼保祐百姓。天上的王母娘娘知道了,就派了身边的凤凰下凡。
凤凰来到凡间一看,到处都是巨浪滔天的洪水,山岗也淹得只露出一个个小山头。凤凰盘旋了一阵,就在这里降落下来,双翅一展一搧,把海龙王赶跑了,洪水也就退了,老百姓才有了好日子过。为了纪念凤凰下凡帮助老百姓,后来人们就把凤凰降落的地方叫落凤岗……
装修工中有一个年岁大一点的,姓曹,大家平时叫曹师傅的,这时就说,叫凤凰岗也好啊,为什么叫落凤岗?做生意的人就最怕落呀、跌呀这些字的。
郑叔就笑了,说,叫凤凰岗别人以为地形相似而叫,我们的先人很聪明的,叫落凤岗大家就记得这个故事了,而且凤凰挑这个山岗降落,证明这里有灵气,风水好,对不对?不然王母娘娘的凤凰也不会专挑这个地方降落下来。
郑叔有时也说说农村里的逸事趣闻,大家都觉得很新鲜。郑叔对人很有礼貌,对工程有修改意见,说话的口吻是商量式,或叫他们帮干点什么,就是递个物件这样的小事,也是一口一个“唔该”(多谢)。郑叔说话风趣又这么平易近人,大家很快就没有了拘束,说话也就随便多了。陈永松是典型的咸虫,一开口就往男女的事情上说去,谁知郑叔比他还厉害,不光食遍十八省,还开过洋萦,搞过俄罗斯妹。
这下轮到陈永松伸舌头了,接着就连声追问味道如何?郑叔一撇嘴说,没意思,别看俄罗斯妹长着金发,会化妆打扮而已,其实皮肤粗糙,还比不上江南妹子细皮嫩肉呢。
陈永松还饶有兴趣的想追问下去,郑叔却转了话题,后来又走开了,陈永松只好败兴地埋头干活。
欧灿辉最感兴趣的还是,郑叔是什么人?他搞什么发了这么大的财?至于在乡下建别墅,他已经猜想到是因为乡下老家风水好,也有个荣耀乡里的意思,后来他才知道只猜对了一半。
健谈的人大概都耐不住寂莫,所以郑叔很欢迎欧灿辉和他闲话聊天。正是盛夏季节,白天干活觉得热,晚上在这个大院子里,却是凉风阵阵,气候宜人。院子里的树很多已长到二楼那么高,风吹叶动,树影婆娑。
欧灿辉后来听郑叔详细介绍,才知道这院子栽有龙眼、黄皮、杨桃、枇杷、番石榴、芒果、无花果,竟是一个小果园,只是在大门到楼房的通道两边,栽上了白玉兰、勒杜鹃、千年矮(黄楊树)这些花木。欧灿辉知道郑叔还在三楼楼顶天台有几十盆盆景。欧灿辉不懂盆景,但欧巷里的四叔公欧德庭玩盆景玩得如痴如醉,他是知道的,他也不明白为何有些人对玩盆景这么入迷。面对满院蒼翠,欧灿辉不禁又添多了一份好奇。
郑叔在泳池边摆了一張小茶几,搬了两张当地俗称懒佬椅的活动竹摺椅,泡上一壶热茶,舒舒服服地半躺着,一边拿着一把葵扇搧凉、驱蚊,一边就和欧灿辉谈天说地。往往直到大家都觉有了倦意,觉察夜深了,才道別分手回房睡觉。
开始两人都是泛泛交谈,天南海北,趣事见闻,谈得津津有味,竟是越谈越投缘。郑叔对欧灿辉便有了好感,觉得欧灿辉不但做工落力不偷懒,不像“肥仔”那般木讷迟钝——他称肥头大耳的白志毅做“肥仔”,白志毅也答应得很爽脆──也不像陈永松等几个那么粗野粗俗,欧灿辉身上好像有一股说不出的灵气,机敏、谦逊、好学,所以他很愿意私下里和欧灿辉说一些他平常不大说的话,并且很亲昵地叫他辉仔。
郑叔果然是一个有钱佬。他在南海有四间工厂、一个汽配公司,规模都不小,现在分别由他的四个儿子、一个女儿打理,固定资产加起来大约有几千万。欧灿辉不由得乍舌,平日看郑叔穿的吃的都很随便,不抽烟,待人接物很随和,没有一丝大老板的架子,倒像是个老农或是城里的退休老工人。他不说,谁看得出他有几千万的家产?!
不过郑叔很少说他的生意事务,倒是说自己过去年青时的事多。因为家庭成份不好,考上大学也因为政审通不过没上成。五七年反右,全家随父母下放回原藉劳动改造,吃尽了苦头。到了文革,父母遭惨不测,自己也流落他乡,在海南岛最绝望的时候,一个台风肆虐的黑夜,曾动过纵身跳下恶浪滔天的大海的念头……
有几晚阮桂洪、陈永松等几个也到院子里,和郑叔一块喝茶纳凉。闲话聊天就是大话西游,有一次,大家嘻嘻哈哈的说了一阵,陈永松这条鸡虫又把话题引到“鸡”那里去,说,郑叔,你阅鸡多已,你认为哪一个地方的鸡好?
郑叔就很正经地说,哪个地方的都不好──好人好姐为什么要做鸡?!害人又害己,难怪政府时时要扫黄。摇了摇头,又说,过去旧社会是逼良为娼,现在怪了,没人逼,她还是愿意做。都新社会了,做什么工都能揾两餐,碰上机会还能发达,千选万选,为什么还选择去做鸡?!都说文革不好,祸国殃民,但我说文革那时有一样好,就是没什么人做鸡的。
陈永松就笑着说,现在改革开放嘛,市场经济法则,有需求就有市场。再说了,有了这个市场,还能减少人犯罪呢──你看现在强奸犯罪都大大减少了嘛。
郑叔又摇头,说,不对,这个事更能引人犯罪。就说你吧,去叫鸡肯定不让老婆知道,但给老婆知道了,肯定会吵闹,很多家庭就是这样破裂的。强奸犯罪少了,但离婚的比率肯定大幅上升,再说,现在性病也多起来了──你看看街头巷尾到处都贴满老中医、老军医专治性病的小广告,讨厌得很。你说说,哪个对社会、对家庭危害更大?
这回轮到陈永松摇头了,说,郑叔,不是改革开放,你还不能食遍十八省,还搞了俄罗斯妹呢!
阮桂洪几个看陈永松和郑叔唇枪舌剑,都很有兴趣的在一旁嘻笑。白志毅插上来问,郑叔,你真的搞、搞过俄罗斯妹?你、你去过俄罗斯?
郑叔看大家都对这个问题感兴趣,都看着他等着答案,只好说,我没去过俄罗斯。有一年,我还在南海,那里一个大饭店在晚餐时加演时装表演招徕食客,有一次也不知从那里弄来几个俄罗斯妹参加演出。我正办一笔数额很大的贷款,信用社主任要我陪他去吃饭看演出,我自然求之不得。这个主任是个大咸虫,一看金发美女就起淫心。我就去找饭店老板,也算是我的朋友吧,马上就做了安排。吃完饭我在饭店楼上开了一个套房,两个俄罗斯妹很快就来了。这时候我不上也得上,不然怎显得我和主任是臭味相投的知己好友?不过我当时也很想尝尝外国货。咳,不用多说了,总之就是做了荒唐事……
陈永松却认为郑叔口不对心,对他讲得这么简单也不满足,还想再问,郑叔却很感概地说,后来这个主任贪污受贿事情败露,给法院判了刑。去年大概是保外就医,我碰见他去学校接孙子放学回家。看见他时我心里突然觉得很不好受,他虽然作孽咎由自取,但我也有份参与作孽啊,我投其所好实际也是害了他。这个主任以前还包过很多个“二奶”,我没少帮他出钱出力。这时看他刚过五十,却白发掺着黑发,人瘦得象竹杆,连背也有点佝偻,哪有当年那种意气风发、耻高气场的半点痕迹?!我不敢说大澈大悟,但这个人使我回想过去,想起过去这些事,我就觉悟到我过去也做了不少作孽的事,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陈永松看郑叔又正经起来,大约也不会再说些大家感兴趣的话,就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说,明天还要开工,第二晚再吹牛皮吧。大家也就和郑叔道晚安,相跟着回楼上睡觉。欧灿辉原想还再聊聊,看大家都走,只好跟着回去。
五
后来阮桂洪和陈永松几个就少找郑叔聊天,因为郑叔对他们总是摆出长者姿态,很正经地对他们说做人的哲理,或是回忆当年艰难困苦的日子和悲惨的遭遇。欧灿辉倒听得入耳,觉得郑叔阅历丰富,闲谈中透着睿智,不但处处新鲜,令他大长见识,也令他受教益非浅。
有一晚还是他们两人在一起闲聊,郑叔笑着对欧灿辉说,辉仔,你知道吗,我今年三月做了六十大寿,第二天我把五个子女叫齐,向他们宣布我金盆洗手,正式退休,从此不再过问生意上的事,儿女们按原先各自理开的生意自立门户,盈亏自负。我把所有资财作了安排,儿女们都没有意见了,我就和老婆回到了老家——我在市里塘仔边有一座房屋,现在搞好乡下这一间别墅,是为方便我时不时回来住一住。这里空气好、风水好,到我不愿跑动了,就回这里颐养天年,等候百年归老。
欧灿辉觉得意外,更有点不理解。郑叔自言冇病冇痛,身体好得很,儿女们又孝顺听话,而且精神爽烁,思维敏捷,足可应付在商海中再驰骋十年八年,为何突然急流勇退,回老家当个闲人?
郑叔对欧灿辉的疑惑含蓄地一笑说,慢慢你就会明白的。
欧灿辉还想让郑叔解说解说,郑叔却说,还是给你说说我的大半生吧,你不是对我充满好奇、不是对我的一些行为疑惑不解吗,或许你能从我的经历找到一些答案。
郑叔于是说,我把我六十岁前主要分成三个时间段,25到40岁,是我最艰难困苦的时候,曾经到了走投无路想自杀的境地──这些欧灿辉己断断续续的听过不少,有时听得惊心动魄,有时听得感触良多,有时便同情唏嘘。40到50岁,是我拼命工作揾钱的时候,不过也是我坏事做得最多的时候──我可以告诉你,为了达到目的,可以说什么招数也使过,说起来也是作了孽,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