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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三戒-第1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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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子,心里便涌起一股气,就说,师傅,你也不用找什么人了。我既然交得辞职报告,就预备了他们炒我鱿鱼。我有手有脚,唔相信揾唔到两餐……

莫慕贞默然。她心里也埋怨欧灿辉太冲动,吵也就吵了,动了手就动了手,不写那份该死的辞职报告,也不致于让人拿在手里光明正大的公报私仇。不过这时确不好再责备欧灿辉,她便好言好语劝慰欧灿辉,还说晚上就去局长家说这件事……

不料欧灿辉这时牛脾气上来了,说,师傅你放心,阿球走的时候,你还对阿球说社会主义制度不会饿死人,跌倒了就爬起来,从头来过。不管做哪个行业,只要肯做,一样有出色,俗话都说行行出状元,连环卫工人也出个省级劳动模范呢!这些话我都记在心上,我不相信离开饮食公司会饿死人…

临分手时,师傅忍不住谆谆告诫欧灿辉说,今后不管是留在金龙还是到了社会上,千万不要学坏,要多想想对社会、对家庭的责任,要想想对自己负责任——你今年才十九岁,大把前途呢!要吸取这次教训,凡事不可冲动。

欧灿辉没想到的是父亲的态度。那一晚从师傅家回来,硬着头皮和父亲说了。事情是瞒不了多久的。他准备父亲大发雷霆,甚至有思想准备父亲会动手打他。但没有,父亲只是低着头吸烟,好久也没有说一句话。

低垂着头的欧灿辉终于抬头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那一刹间他看见父亲明显地蒼老了,或许以前从没留心父亲的模样,但他看了一眼这时的父亲,心里竟涌上一股惭愧、后悔、心酸的感觉,这时他才真正觉悟到自己做错了,伤了父亲的心。

更让他难受的是,在钉着衣扣的母亲这时哆嗦了一下,他注意到针刺进了母亲的手,一点殷红的血点出现在母亲满是折皱的手指上。默默无语的母亲低头吸吮了手指上的血,默默地放下手上的针线活,一言不发地慢慢走回睡房去。

欧灿辉心里难受极了。也在这一刻,他才领悟到师傅语重心长的教诲,做事不光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社会、对家庭负责。母亲平时好一点的也舍不得买、舍不得吃,当初为把儿子招工进国营企业,母亲咬咬牙花了一笔钱给街道主任送礼,才稳稳妥妥地把招工的事落实下来,现在却因自己冲动惹祸给弄砸了,母亲一定比自己更难受。母亲这几年身体不好,老是说头昏,最近发晕的次数更频密了,欧灿辉真怕这坏消息刺激了母亲。

这也是从这一刻起,欧灿辉暗暗下了决心,今后要生生性性做人,不能再让父母伤心了。



但欧灿辉担心的事真的发生了!母亲真的不能接受这个打击,第二天就起不了床,哼哼唔唔地在床上呻吟。父亲想陪母亲去看病,母亲却不愿父亲请假,因为请事假是要扣工资的,只是说已经吃了药,休息过来就没有什么事了。

欧国能心里也很焦灼。厂里刚好接了一个订单,为市政府迎宾馆赶制一批大床、椅桌、餐台,这是近两年以来的第一张大订单,从厂长到工人都像注了一针强心剂,加班加点都很紧张地赶工,偏偏这个时候老婆又病了。欧国能锁紧了眉头,见老婆赶他去上班,便到楼上唤醒了欧灿辉,交待说,你老母身体不舒服,等下你陪她去医院看病。

欧灿辉忙爬起床,先到楼下睡房看了母亲,见母亲侧身面朝里躺着,房间里黑沉沉的看不清,叫了两声,听母亲说,我不要紧,叫你老豆去上班。

欧灿辉便对父亲说,阿爸你去上班,我会看着老母的了。

看父亲匆匆去上班,欧灿辉急忙洗漱了,便去叫母亲起床去看病。母亲却说,花那个冤枉钱干什么?我睡一下就歇息过来了。

欧灿辉劝了几句,见母亲不搭理他,知道母亲性子执拗,只好作罢。他不敢离开母亲太远,便开了电视机看电视,又怕听不见母亲招唤,便把电视机的音量开得很低。

欧灿辉把电视频道调到香港台,一个港产警匪片把他收引住了,那里头有他熟悉的数名香港影星,有他很崇拜的任达华和最喜欢的女明星张敏。欧灿辉看得入了神,不过还记得在插播广告的时候进房去看看母亲。母亲似悉睡熟了,欧灿辉便放心地看他的电视剧。

一集电视剧播完了,欧灿辉才想起这一段时间似乎没有听到母亲呻吟,而且连一点动静也没有,便起身走进母亲睡房,叫了几声“妈”都没有听到母亲回应,心里一慌,探下身就近看时,母亲双眼紧闭而且口唇绀紫,摇了摇母亲,母亲却没有什么反应。欧灿辉这才真的慌了,母亲不是睡觉,是昏厥过去了!

等欧灿辉手忙脚乱地把母亲背起来走出屋子,正碰上陈满钓鱼回来。陈满一看赶忙把手里的东西随手一放,高声叫了一句“昊天妈!”也等不及和闻声走屋子的老婆、还有阮桂洪母亲黄三女说话,急忙跟上脚步冲冲的欧灿辉就往巷口走去……

等欧国能得到消息从工厂赶到医院,老婆一缕香魂已飘飘杳杳离开尘世,连最后一句话也没来得及和他说一说。欧灿辉已经跪在病床边哭成了泪人,陈满夫妇、黄三女、还有方清阿嫲也在一旁掉泪。

欧国能看着躺在床上逝去的老婆,她似乎走得不是那么安详,眉头微踅着,大约还惦挂着这个家,惦挂着三个儿子,大约还有很多很多东西值得惦挂……

欧国能心里一酸,那眼泪忍不住就夺眶而出……

欧灿辉不知道母亲原来患有心脏肿瘤,而且肿瘤有五个相联的核桃那么大,大得几乎填满整个右心室和肺动脉,使得右心室流出道只剩下4毫米的间隔。而医生解释说,正常应为2至3厘米,流出道间隔太小,就会造成患者心衰,心胸比例扩大85%。医生埋怨患者家属太大意了,发现患者频繁昏厥也不及时到医院做检查,致使延误了医治。

欧灿辉在一旁听着陈满吞吞吐吐地给父亲转述医生的话,心里又涌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悲痛。母亲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有病却不愿去医院,舍不得花钱看病。那是因为穷啊!欧灿辉忽然想起三年前母亲不慎丢失二千五佰元钱的事,使原本贫穷的家无疑是雪上加霜,母亲的心病大约也和这件事有关吧!母亲天性节俭,为了这个家,母亲操碎了心,却不愿到医院为自己检查治病,还是因为穷啊!

陈满走过来要掺扶起欧灿辉,欧灿辉却哭得更伤心了。想起自己丢了国营企业的饭碗,母亲一定也为这件事揪心,母亲的发病一定和这件事有关联。欧灿辉陷入深深的自责中,想起母亲的慈爱,想起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耽误了发现母亲病危,想到从此没有了慈爱的母亲,欧灿辉心里像刀绞一样痛,跪在床边不愿起来,越想越是悔恨伤心,忍不住又号啕大哭,把方清阿嫲、陈姨、黄三女、还有闻讯刚赶到的卢少容、欧四婶几个妇女也惹得泪水涟涟,悲伤不已……

欧灿辉的舅父、舅母闻讯趕来,已是白被蒙面,不能见亲人最后一面,都忍不住失声痛哭。舅父哭了一会,问姐夫说,我大姐是什么病,她住院为什么不通知我?我就一个亲大姐……

欧灿辉的这个舅父叫何润培,在清源市里却是个有点名气的人物。

大约在文革后香烟售卖政策放松了的时候开始吧,好多酒店门前都有小烟档,除了经营香烟,还售卖报纸、纸巾、口香糖。因为酒店里的香烟比正常零售价贵得多,除了“食共产党的”(注:当地百姓对公款请客、公款消费谑称为“食(吃)共产党的”),一般烟民都愿意走几步到酒家门口买烟。欧灿辉从懂事起就记得,舅父和舅母一直在金龙酒家门口轮流摆烟档。

何润培摆香烟档,暗地还做兑换港币生意。因为历史的原因,清源藉在港澳海外的人数不胜数,据说省里除了潮汕、台山、江门五邑等地外,清源的侨眷、侨属最多。随着计划经济收缩,国营商业的侨汇商品供应越来越不具竞争力,很多持有港币的人,都不想通过国营银行兑换人民币,因为兑换率有差价,于是黑市兑换生意就应运而生。而一些有钱人、甚至公司单位,因为生意或者其他原因需要兑换港币,那黑市生意额就越做越大了。没有人知道何润培有什么门路背景,但都知道他很有办法,提前打招呼的话,三几百万的港币兑换生意,他是绝对啃得下的。

不过欧灿辉却和舅父不算亲近,虽然舅父舅母衣着极普通,平时满口粗言烂语,不知根底的外人往往把他们看底层苦市井小民,欧灿辉却知道舅父家境富裕,舅父的两个儿子,穿的都是名牌衣裤鞋子,平时很多零用钱。舅父后来还在沿江路首座有电梯的凤城大厦里,买了一套一百多平方的住房,这一点倒是和郑叔相似,人不可貌相,舅父其实比很多人都富有。

欧国能这时已经伤心欲绝,他想对小舅子说话,却是哭得说不成话。欧灿辉这时清醒了一点,走过来忍着泪把母亲发病的情况说了一下,话未说完他又忍不住哭不成声,舅父舅母又痛哭起来,病房里哭声一遍,其他住院的病人也觉淒慘,有些便陪着掉了泪,只有医生护士司空见惯早麻木不觉。

欧灿辉自小就受父母教诲,穷人要穷得有骨气,加上舅母有点势利眼,所以平时不大走动。不过说到底是至亲,得知母亲恶噩,舅父一家都及时赶来,舅父舅母都哭得好伤心,帮着料理母亲的葬事。虽然人分贫富,但毕竟血浓于水啊。



欧灿辉家的丧事过了三七(二十一天),阮桂洪走过来找欧灿辉,说,今后有什么打算?

欧灿辉缓缓地摇了摇头,心里酸酸的。他还没有从炒鱿鱼和丧母之痛双重打击中恢复过来,心里头还是觉得很悲戚,脑子里混混噩噩的,一点也想不进别的事情。

母亲才四十二岁啊,母亲对儿子慈爱,对街坊和蔼,一辈子也没和人红过脸,街坊邻里谁不说母亲是好人?可是因为家里穷,母亲为维持这个家、为父亲和自己三兄弟穿得好吃得好,花了多少心血啊!为了多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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