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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华音流韶 系列(正文+外传两篇) 精校版-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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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袭淡淡的白衣,一如他的人,谦和冲淡,却无物能掩盖。

在漫天苍白中,他是那一点无法遗弃的清远高华。

石座中人的目光渐渐锐利,那隐在面具之后嘴唇,慢慢挑起,形成一丝微笑。

所有的白色,都是他的尊严,是这座苍茫的大地早就赐予他的,杨逸之这点,也不例外。

他微笑道:“我以为,任何人,在天地面前,都应该跪拜。”

那些悬挂在穹顶上的幕幔,仿佛因他这一句话而具有了生命,倏然激烈地旋转起来。幕幔上所绘绣的白色瞳孔,也在刹那间脱离了帷幔,变得鲜活灵动,狰狞地凝视着杨逸之,要将他看透。

幕幔宛如灵蛇翔动,卷起一阵飓风,向杨逸之袭了过来。

杨逸之明白,这些幕幔决不简单,只要被它们挨上一点,或许就再也无法走出这座荒城。

但他必须要救相思出去,不能让她受到丝毫损伤。

杨逸之的身子化成一道朦朦胧胧的光芒,闪电般穿过了层层幕幔。他一把抓住相思,疾声道:“走!”

幕幔翔舞,追袭过来。

杨逸之体内的伤被劲风卷动,立即激发成一阵剧痛。这痛楚让他的脸变得苍白——一如座中之人。

座中少年缓缓拥起宽大的袍袖,包裹住自己纤弱的身形。他注视着两人,眸子中的笑意渐渐渗出一丝残忍,仿佛他就是死神本身,在高高的王座上,悠然欣赏世人在绝望的命运中挣扎。

他整个人似乎都被白色光芒照亮,已化为刺骨的玄冰,返照出铺天盖地的荒凉。

杨逸之拉住相思,已飘落台下。

寒风卷涌,幕幔卷出了宫殿,向两人追来,杨逸之不敢耽搁,身化冷电,向城外奔去。

石座中人并没有动。

那些飞绕的幕幔,与其说是追杀两人,不如说是为了助杨逸之完成这场弃命之舞。

神谕,一旦降下,便无法更移。

那双隐藏在白玉后的眸子微动,其中的光芒渐渐改变,仿佛一个寂寞已久的孩子,终于看到了期待已久的玩具。

杨逸之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一道紫气在自己体内慢慢滋长,一点点侵蚀他的生命。他本该寻一山明水秀之处,借助天地菁华,压制体内这条毒龙,但现在,他什么都顾不上,只有一个念头:

救出公主!

两人衣襟带风,迅速掠过了重重巷口,前面就是高高的城墙。杨逸之暗暗忖度,仍有力纵身而去。

他心中的安慰更强了一分。

他腾空而起,宛如一缕光,一缕风。

但相思的身躯却在这瞬间变得僵硬。僵硬到杨逸之所凝聚的最后一丝力气,都无法带起她那纤柔的身躯。

她的眸子盯在巷子的深处,仿佛那里有她对凡俗所有的牵挂。

杨逸之身子震了震,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就见巷深中,也有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孩子的眼睛,怀着对这个世间的无知与好奇,但现在,这双眸子却几乎没有了光彩,大块的黑斑在他的肌肤上蔓延着,他的身体仿佛一大半都浸在黑暗的渊薮中,无法自拔。

杨逸之认识,那黑斑,赫然是瘟疫的痕迹!

兵荒马乱中,本就极易起瘟疫,这座城池屡遭战火,大半人死于战场上,剩余的小半人,几乎全都沾染了瘟疫,挣扎在垂死的边缘上。

世道不平,只能浩叹。

但那双仿佛染了瘟疫之色的童瞳,此时却忘记了死亡的恐惧,满怀希冀地看着相思。相思那颗柔弱的心,猛烈地震动起来。

一时,她忘记了自身的安危,如被命运驱使一般,向那孩子走去。

那孩子笑了起来。

他尽力地想用一个天真的笑容迎接相思,因为他读懂了相思的善意,但他的生命已经残破不堪,这个笑容竟无法凝聚。他张开手,仿佛想要找相思抱,却只能扑到在地上。

相思急忙纵上前来,将他抱住。

她身上的玄金战甲冰冷,但那孩子却仿佛感到了温暖,笑容终于凝聚。他满足地躺在相思的怀中,轻轻地,道:“祖神说,我们迎来了莲花天女,就不再生病了,也不会挨饿,是这样的么?”

他的眸子已有些灰暗,但这灰暗看去竟是那么的纯净,相思竟不敢看。她的心中泛起一阵强烈的惭愧,深深痛恨自己。

她,为什么不是他们所想象的、那救苦救难的莲花天女呢?

那孩子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他让笑容在自己的脸上延续着:“你好漂亮啊,我想,只有妈妈讲过的故事中,才有这么漂亮的仙女呢。”

相思轻轻点了点头。她并不想说谎,但更不愿让这个孩子失望。他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点气息,任风的如何轻微的一点飘摇,都会使之熄灭。

她哽咽道:“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孩子的话音中升起了一丝希望:“你会治好我的病,是么?”

相思的泪水滴下,轻轻点了点头。

一点嫣红自孩子的面上升起,让他看上去有了些生机:“爸爸妈妈会回来么?”

相思勉强止住自己的哽咽,道:“会的,一定会的。”

孩子的声音欢愉起来,他相信相思,他相信相思所说的每一句话:“街道上卖桃花糕的阿婆、小河里钓鱼的阿公、为我捉鸟的叔叔,陪我摸虾的哥哥,他们都会回来么?”

从孩子渐渐模糊的瞳孔中,相思似乎能看到这座荒城曾经的繁华,以及居民们那单纯幸福的生活。

而如今,却只剩下满天的尘埃,纷扬在一片废墟之上。

相思哽咽着点了点头。

孩子笑了:“那就好了,我好想好想他们啊……”

他的笑容突然僵硬了下去,并且永远停伫那幼稚肮脏的脸上。死亡仿佛在一瞬间倏然而来,夺走了他最后一点生命。

他身上的黑斑也在这一刻将他的皮肤全都占满,透出地狱一般的阴冷。他的手,紧紧攥住相思的衣衫,不肯放开。便如他攥住的是最后一丝温暖,一旦放开,他就只剩下一个人,饥饿疲惫地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永远等待那永不属于他的黎明。

相思紧紧拥住了孩子,柔声道:“一定会的……一定会!”

她慢慢除下了头盔。

这座死气沉沉的城池中,唯余的光芒仿佛在这一刻点亮,流泻在她的脸上。

虽然此刻的她鬓发散乱,满面泪痕,但在这点光芒的映照下,却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宛如一朵在暮色中开放的莲花,四周的满天风尘也不禁惶然退避,守护着她的宁静与圣洁。

她将自己的脸贴在孩子的脸上,试图温暖这具早就冰凉的躯体。泪水点点而下,却洗不净那战火的污浊。

这一刻,她抬头而起,满空都是荒凉。

这一刻,杨逸之颓倚在城墙上,第一次,他看到了相思的脸。从此,刻于骨、铭于心,永世无法忘怀。

这一刻,相思轻轻放下孩子,转身,走向那巨大的高台。

这一刻,杨逸之放下了心头的执着,从此后,不需再是一个人的生命,无论她要做什么,他都倾力助她完成。

这一刻,她想成为传说中的天降之莲,绽放在荒漠的城池上。

这一刻,神谕徐徐开启。

石座中人静静注视着她:“我知道你会回来。”他眼中透出深深的嘲弄,并没有理会相思身边的杨逸之,只向她伸出手,柔声道:“到我身边来。”

杨逸之伸手欲拦,相思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道:“让我自己去见他。”她的声音如此温柔却又如此决断,让人不忍拒绝。

杨逸之迟疑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你要小心。”

相思勉强微笑点头,转身向石座走去。

石座中人一直伸出手,保持着邀约的姿势。

相思走到他面前,轻轻将他的手拂开:“我已揭下了面罩。”她将手中的玄光盔抛在地上,抬头注视着他,一字字道:“怎样才能拯救荒城的人?”

那人揶揄地看着她,收回手,苍白的手指无比怜惜的从自己披垂的散发上拂过:“不要问我该怎么做,而要问你自己愿意付出什么。”

相思咬了咬嘴唇,温婉如水的目光也变得坚定:

“我的所有。”

那人轻轻一笑,将目光投向残缺的穹顶,阳光倾泻而下,将他雪白的长发照得几欲透明,他整个人也笼罩在一层雪白的光晕中,显得不再真实。

他轻声道:“我有很多的名字,有的很长,有的用你们的文字根本无法书写……但此时此刻,我有一个新的名字。”他望着指间的一缕长发,自顾说下去:“我,就是上天降临的灾星,这座城市的重重劫难。所以,你可以叫我‘重劫’……”

相思打断他:“我只想知道如何救他们。”

他突然回头,目光陡然变得森冷如玄冰,满头如雪的长发在空中飞散,方才的慵懒、从容都化为无边的怒意——为相思的突然打断而愤怒。

“从此刻起,你必须时时默念这个名字。必须忘记你曾信奉的一切神明。从今而后,无论恐惧、痛苦还是欢乐,你的祷告都只能因我之名——因为我已是你灵魂的主人。”

相思看着这个孩子般喜怒无常的人,没有恐惧,也没有退缩。

她轻轻摇了摇头:“为了救荒城的人,我可以付出一切,包括生命。但却不能勉强我自己去信仰你。”她的目光清澈而坦然,似乎不带一丝尘埃:“也不愿,欺骗于你。”

重劫猫眼般的眸子凝成一线,宛如薄刃,在她脸上寸寸扫过,突然挥手,他身后的帷幕徐徐开启。

那是一只巨大的石鼎。

浑然天成,似乎不是雕刻而就,而是大自然天造地设的一朵莲花形的石鼎,那是诸神未曾长成时天地的印记,镂刻着无穷无尽的岁月。

透过石鼎上方滚滚浓烟,依稀可见鼎中盛满了绿色汁液。这些汁液浓淡不一,现出从浅碧到墨绿的不同色泽,竟有十余种之多,彼此纠缠但绝不融合,在鼎中不住翻滚沸腾。

重劫缓缓行到鼎前,苍白纤长的手指在蒸腾的水气中轻轻抚过,他的动作中充满了温柔与爱惜:“你可知道,这个世上最仁慈的神明,就是创造这个世界的大神梵天……”

他的眼中现出景仰之色,双手缓缓张开,似乎要指示梵天那无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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