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坏笑-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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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文青水突然低低地轻呼了一声:“紫儿。”
再后来他们就突然紧紧地抱住了,相互用嘴唇寻找着嘴唇。他们的拥抱显得非常熟悉,就像两个优秀生面对着同样一道非常简单的练习题,而且动作流畅。他们紧紧地相拥着,脸上挂着忧郁。他们开始疯狂,仿佛都想在这个过程中永远地继续下去或者就这样相互在一瞬间永远地死过去,不愿再回到这个盛开了鲜花也盛开了垃圾的空气中去。
后来他们终于停止下来,像两枚跑掉了气的气球降落在地上。
屋里没有声音,几乎连呼吸也不存在了。只有泪水滴落下来,只有泪水在相互的身体上与汗水混在一起。在结束整个过程的时候只有唐儿说了一句话。“八月二十号我结婚。”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纪。
那时他们已经在各自的身体上裹了一层不同颜料的布,他们穿戴整齐地坐在床边,低下头不说话,空气显得有些窒息。不知过了多久,唐儿站起来:“我得走了。”文青水仍然没有说话,他开始吸烟,火星一闪一闪的,他仍然低着头,像在开批斗会。
唐儿走到门边又停下来:“八月二十号,”声音明显有一种弦断了的意味:“我结婚。”
文青水丝毫也没有震惊,这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情。但他的眼神有些暗淡,在黑边眼镜下像两口挖开的井。他仍然低着头吸烟,直到唐儿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很久,他也没有抬起头来。
同学离别
那一年的夏天热得人直想躲在冰柜里永远不出来。在不经意中,文青水的大学生活就结束了。毕业那几天,阳光厉害得街上所有的人都认为自己已经完全熟透了。这座充满疯狗气味的城市除了茁壮的刺梧桐,几乎看不见什么绿色,所有的一切都被大面积的太阳罩上了一层层金黄的光。人流烦躁地涌向大街,非常渴望一场发亮的大雨从天而降。林川和白狐离开这座城市的时间是一个上午。林川被分到四川南部一个著名水城的中专里任教。火车九点半开,八点钟的时候我和向天、程岑就跑到了男生寝室。火车站离师大校园只有十分钟的路。林川和白狐的行李早已打包邮走了。
师大校园的人非常多,一个个都行色匆匆。许多人都开始忙着告别,也有一些人将要去很远的天涯海角,他们可能这一生都没有什么机会再回到母校了,所以临走的时候都想再多看看这座保留着自己青春回忆的大学。
我们走进文青水他们寝室的时候屋里乱糟糟的,地上扔满了废纸屑和不要的衣物,靠门两边的书架上空空荡荡。文青水和林川已经起了床,只有白狐穿着条裤衩还在床上呼呼大睡。向天过去踢了踢白狐:“神经病,起来了,火车要开了。”
昨天晚上我们一大群人情绪激动地在向天家里喝酒,想到这么好的朋友,明天就要相互离开,大伙的情绪都很糟糕。桌上有许多菜,一旁放着两箱啤酒。我们喝着喝着就相互搂抱着哭了,而且哭得很厉害。桌上的菜基本上没有怎么动,但酒却喝得一瓶不剩。白狐虽然平日老爱嬉皮笑脸,但一直把朋友间的感情看得很重。“哥几个,”他的语音哽咽,“哪天想到兄弟了,还是来看看我……”他说:“咱们兄弟一场,我也没啥说的……”他哭起来,声音颤抖得厉害。
林川来得很晚。他的女朋友司马杜要去深圳,坐的是晚上的火车,他和司马杜的家人一块去火车站送她。司马杜是那种外表柔弱而胸怀大志的女孩,她决心要去深圳闯荡一番,她劝林川毕业后和自己一块去,她负责给林川去找名额,但林川说什么也不同意。尽管他非常爱司马杜,但是他认为自己必须回老家去,父母都是乡下人,辛辛苦苦养育自己读完大学实在不容易,他想毕业后回老家,多照顾照顾自己的父母。两人的意见虽然出现了分歧,但暂时并没影响到双方的爱情……林川送走司马杜后就飞快地跑到向天这儿。他进门的时候两眼红红的,好像刚哭过。向天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同时递过来一瓶酒。
再后来我们就唱着歌一起走到了月光下的师大校园。这个主意是向天提的,他对林川和白狐说,“再去看看校园吧,往后我们可能没有多少机会在一起走走校园了。”于是大伙便摇摇晃晃地出了门。那时向天并没有料到他这个充满友情和浪漫主义色彩的提议,会使他和他心爱的前来和他道别的少女失之交臂。
校园里几乎所有的宿舍楼上都亮着灯。月光照耀着大地,师大校园在我们眼里一如既往地年轻。月光下,大伙都泪流满面。那一夜,我们手拉手地走过师大校园的每一个角落。我们一边走一边连续地唱着一支叫做《水手》的歌,声音整齐而响亮,仿佛有一种剑胆和豪情充满了所有人的心。月亮在更深的夜里水纹一样遍布大地,后来我们累了,就一起倒在师大校园绿茵茵的草坪,看月光照在相互的身体上……
我们把林川和白狐送到火车站的时候,阳光已经开始赤红起来。
火车站人山人海,这一趟车将要载走很大一部分年青的心跳。火车停在铁轨上,车门边有许多人在疯狂地挤。站台上,人群热闹而情绪波动,大家都在拼命地说话,谁的嘴都张得很快,很多人抱头而哭,很多人热情拥抱。场面很是感人。
林川和白狐在我们的帮助下飞快地挤进车门。上车的人很多,除了师大的,还有其它一些高校的学生也乘坐这次列车。林川和白狐终于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面对面坐下来的时候,我和程岑、向天、文青水四个人情绪就有些波动,而他们俩大约是为了缓和气氛,脸上出现了那种一看就知道是装出来的微笑。文青水站在车窗下拉着白狐的手,眼睛润润的……
不远处,上车的人流接连不断。车门边出现骚动,许多人在拼命往上挤,有人开始翻车窗……但更多的是乱哄哄的说话声,分贝很高。
向天的眼角像进了一粒沙子,红红的。他不愿意在人前掉泪,于是便转过头把眼睛放到人流深处。此刻,年青的人们像新鲜的血液布满了站台周围,一些人在想尽办法往车里窜,另一些上了车的人又接连不断地从车窗口跳下来和送别的人拥抱,拥抱一阵之后又翻回车窗。而进站口仍有许多人在往站台上涌。
这时候,向天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女孩从进站口飘进来,她提了一只旅行包,美丽的黑头发轻轻地飘起来,在人群中非常显眼,她还挽着一个穿白T恤的帅气高大的男孩。
“皮,”向天一声惊呼,他突然想到这趟火车是要经过成都的。而成都就是皮珊的家乡。
皮珊挽着大成,正和一些同学往这边走过来,他们走路的速度很快。向天看到皮珊的身体在人流中一点一点地向自己这边靠近,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涌出一种消失了很久的激情。“皮,”他叫。然后又立即紧张地闭了嘴。
皮珊没有听见向天在叫她。周围的说话声实在太杂太乱,皮珊根本就不可能分辨清楚某一个人的声音。她只是提着一个旅行袋和同学有说有笑地往前走,而大成背着牛仔包,一副如沐春风的模样。
其实在分配方案和火车票定下后的几天里,皮珊一直在内心考虑自己是否该去和向天道个别,直到今天早晨八点钟。
想到自己将永远地离开这座城市和离开向天,皮珊心里就很不好受。在最后一次去向天家里之后,皮珊就惊奇地发现自己的确是爱上了向天,尽管那天她本来是怀着一腔怒火去的。
但皮珊知道这一切都来得太晚,不仅仅只是因为大成,更重要的是母亲。母亲几乎是一周一封信地催促着她毕了业早早地回去,母亲实在是太爱皮珊了,而母亲的身体又一直不好。
皮珊渴望走进那间充满茉莉花的房子。她想最起码我得和向天道个别吧,她甚至还设想过了与向天道别的场面。但是她又害怕再见到向天,假如向天用他忧郁的声音请求皮珊留下来,皮珊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她非常担心的一件事情是:如果向天真说出这样的话来,自己恐怕会义无反顾地留下来。她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很爱她的母亲。母亲老了,母亲只有她这一个女儿。
于是这几天她一直徘徊着不知道该不该去给向天道别,直到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大成从建大跑过来问皮珊回家的东西收拾得怎么样了。自从皮珊答应大学毕业后嫁给大成,大成的心情好得只想天天唱歌,他还变得越来越帅气,再加上他的微笑和高大的身体,他实在足以倾倒更多的女孩子。皮珊在心里曾经把大成和向天作过比较,她发现大成实在是要比向天年轻和英俊很多,但不知为什么,她老觉得消瘦的并不太帅气的向天对自己更具有吸引力,她也说不出来这究竟是为什么。
皮珊在送走大成的时候,一个人独自走在即将告别的师大校园。她想自己明天就要走了,还是去给向天道个别吧。她想我还应该把那次打电话给秦老太的事情告诉他……她这样想着的时候就飞快地往向天家里跑。
遗憾的是向天不在家。那会儿向天正和林川他们喝完了酒在师大绿茵茵的草坪上来回唱着悲怆的歌曲《水手》。
皮珊站在向天有很多白色花的门前,失望地看着那间在自己心里充满了巫气的房子一片漆黑。她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她好像又闻到了茉莉花茶的味儿,那种清纯的,可以透进人全身心的花茶香。她此刻非常希望能够进入这间屋子,可惜向天不在家。这时候皮珊又有了那种尖锐的晕厥感。后来她默默地领受着门边旺盛的香气,在月亮下的花影里迤逦走远。
今天早晨的时候,大成兴冲冲地跑来和皮珊一块去火车站。皮珊在寝室里磨蹭了好久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那幢自己住了四年的女生楼。她和大成走出校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