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紫禁城 -吴启泰-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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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黄太监送上的这首诗,茶水章心里非常震惊。
这封信是专给皇上剃头、绰号叫“剃头黄”的太监,在东长街离景仁宫不远处捡到的。 因为他是皇上身边的人,茶水章是养心殿的宫监首领,加上他跟茶水章多年前就相识,关系 不错,自然就交到了茶水章手上。
茶水章抖开信笺,坐在灯下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越看越觉得这首诗大有文章。诗文一 共四句:荣华似浮云,庆喜洁吾身。思卿常人梦,君子泪沾巾。似五言绝句,又像古风,写 得不考究,但平厌韵脚基本合得上。诗文上下既没写明送给谁,也没有写诗人的落款,年月 日更没了。
这显然是一首情诗。无论从口气还是笔迹,写诗的人多半是男人,也就是说是男人写给 女人的情诗。看了半天,他终于看出门道,诗写在宫中特制的八行笺上,这种信笺一共印了 八行朱红色直行,天头地角留得特别宽,对着灯光,可以见到上好的宣纸中隐藏着万寿字图 案,这种八行笺除了皇上和老佛爷,再就是皇后宫中有,其他宫中的信笺隐印的是松竹兰草 图。因此基本上可以判断写诗的是这几处宫中的男人。但这人究竟是谁,光是皇上身边的卫 士和太监就上百人。
想要瞒着万岁爷是不可能的,现在是晚上,珍主子来这边陪皇上,此刻当然不能打扰皇 上,但最迟明儿一大早就得向皇上禀报这封信的事。茶水章想趁着交到皇上手里之前解出诗 中的奥秘,推敲了半天仍然一无所获,急得他一头大汗。他将诗文一推,烦躁地由案桌边站 起,拿起折扇使劲扇了好一阵子,仍然觉着热得不行,索性将纸扇往桌上一扔,走到值房门 外的回廊上。
外面比屋里凉爽。晚风习习,吹干了他身上的汗,脑子也清醒许多。他在外面站了好一 阵子,然后重新回到值房的案桌前,他下决心不再研究那首歪诗了,可人往桌子前一站,眼 睛却不听使唤,忍不住又向桌面上的八行笺望去。这一看还真的看出了名堂。正巧那把纸折 扇横在那首歪诗上,不偏不倚遮住了那首诗的下半截,上面露出每行的头一个字,横着一 看,每行诗的起头的第一个字连在一起,分明是“荣庆思君”四个字。
茶水章站在那儿顿时呆住。
从荣庆进宫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这位从承德调到宫中的蓝翎长是吟儿的心上人,吟儿死 到临头,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这个人。虽然吟儿后来什么也没说,他什么也没问,但两人却心 照不宣。正因为这个原因,从荣庆进宫的那会儿起,他就本能地觉得他和吟儿早晚要出什么 事。尽管如此,面对这一突发事件,他仍然觉得这事儿出得太快,也闹得太大了。
想起吟儿进宫后的一连串遭遇,茶水章心里说不出的纳闷。你能说吟儿不聪明,她在宫 中侍候主子不够精心,或是她侍人刻薄,人缘不好?显然都不是。她不但聪明,心地善良, 而且诗人忠厚,平时更是沉默寡言,从不惹是生非,是个极本分的宫女,偏偏像她这样一个 好人,几乎所有的倒霉事都让她撞上了。
这不,荣庆调入宫中,成为皇上的侍卫,按说也是吟儿的造化。一个在珍主子身边,一 个在万岁爷身边,这两个人早晚总有机会见面的,凭啥要递什么条儿,而且写上这种歪诗? 且不说皇上了,珍主子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这种诗中藏话的雕虫小技,到了她手上一眼就 识穿了。偏偏这个荣庆会干出这种蠢事,不但坑了吟儿,也坑了他自己。
一大早,趁着皇上没上大殿“叫起”之前,茶水章便赶到光绪寝殿外的起居室,将剃头 黄捡到的诗文递到了光绪手上。光绪看了一眼,似乎没在意,往桌上一放,一边喝茶一边问 起茶水章宫里的其他事,问完了宫里的事,光绪本能地再次抓起荣庆的歪诗,没等看完,气 得将信笺往地下一扔,厉声喝道:“这还了得!从哪儿得来的?”
“回皇上话,剃头黄在宫中捡来的。”
“好噢,传书递简,红叶题诗,居然闹到宫廷里边了。荒唐,太荒唐!”光绪脸色铁 青,拍着桌子叫开了,“你给我去查,谁写的,写给谁的?朕要按家法重办!”
“奴才遵旨!”茶水章趴在地上磕了头,然后从地上爬起,倒退着身子向殿外退出去。 等到他刚退到门边,光绪突然叫住他,让他立即宣珍娘娘。话刚出口,突然想起珍妃正在自 己睡房,又对茶水章挥挥手说算了。
茶水章掀起门帘刚走,珍妃闻声从寝殿走出。她听见光绪发脾气,慌忙从里面走出来, 连声问光绪出了什么事儿。
“不像话,不像话,太不像话了!”光绪一连说了三个不像话,将桌面上的歪诗递给珍 妃,珍妃拿起信笺,先看了一遍,然后又读了起来。光绪在一旁连声叫着:“狗屁不通!”
“诗倒是好诗。看来是一位男人,思念妻子吧。”珍妃笑笑,压在心上的石头顿时松开 了。她原以为朝廷上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现在一看不过是儿女情长一类的。
“男人是谁?妻子是谁?后宫里除了朕,还能有别人的妻子?”光绪沉下脸反问对方。
“那……那可能就是一名宫女。”
“这人胆子也太大了!”光绪被珍妃那种不以为然的神情惹火了,本来就为朝廷上的事 烦心,扯起嗓门冲着珍妃叫起来,“跑到我宫里来唱‘西厢记’,皇太后会怎么说?连几个 宫女都看不住,何况四百兆百姓,八千里江山,皇后不在这儿,你是后宫主管。我一再告诉 你,不要授人以柄!咱们的麻烦还嫌不多吗?”
光绪从来没对她发这样大的脾气,珍妃心里委屈,眼圈先红了。她正想撒娇,等听完光 绪这一通话,立即觉得事态严重,收起脸上不悦的神情,再次抓起诗文认真揣摸起来。果然 如茶水章所料,聪明过人的珍妃从诗上一下子便识破了里面的蹊跷。
“皇上,您看。”珍妃将诗文递到光绪面前,“这是一首藏头诗,写诗的人留了名 儿。”
“谁?”光绪走到珍妃身边,似乎觉得他刚才不该发那么大脾气,为了表示心里的歉 意,脑袋亲切地凑到她耳边。
“名儿藏在诗中每句的头一个字上!”
“给我看。”
“皇上!”珍妃把信藏到背后,望着光绪,“不过,这人是皇上的爱将,就看皇上舍不 舍得挥泪斩马谡了。”
“管他什么人,也不能让他坏了宫中的规矩!”光绪严肃他说。
珍妃用信封遮住四行诗文的下半部,露出每句的第一个字。正是“荣庆思君”四个字, 光绪愣了一会儿,梢稍迟疑了片刻,突然愤怒地叫着“传荣庆!”珍妃劝光绪,让他想好了 怎么处置这件事,再传荣庆也不迟。盛怒之中的光绪不顾她的劝阻,当即让茶水章传荣庆上 殿。
荣庆正在值班。茶水章进了值房,说奉皇上口谕,传他立即进殿。他跟着茶水章一路向 养心殿走去,心想皇上一定是为了小回回的事传他。他当下稳住神,将那天他在街上盘问小 回回的情况回忆了一遍,见了皇上面该怎么说。
荣庆进了养心门,大清门蓝翎侍卫抢上一步,下了他的佩刀。荣庆心里一怔。按说他也 是皇上贴身卫士,平时进进出出从不下刀,这会儿到底出了什么事,居然搜他的身,他看一 眼茶水章,脚步明显放慢。“走哇。”茶水章毫无表情地催着他。
荣庆进了养心殿东书房,见光绪沉着脸站在书桌前。荣庆忐忑不安地跪下,给光绪请了 大安。光绪冷冷地看他一眼说:“你知罪吗?”
“回皇上话。荣庆知罪。皇上派荣庆办的事,荣庆还没找着机会。”荣庆以为光绪为了 小回回的事不高兴,好几天过去了,他一直没有回话,其实他早就想到皇上跟前回话,只是 他一时想不好,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该说的怎么说,不该说的怎样自圆其说,但认准一条, 那就是小回回和吟儿之间绝没有背着皇上搞阴谋。这会儿面对面,他不敢编着话儿回皇上, 万一说走了嘴,对方抓住破绽,反倒弄巧成拙。因此他一推了之,等想好了再向光绪禀报。
“没问你那个!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光绪拍着案桌,随手扔下荣庆托小回回捎给 吟儿的那封信。
荣庆从地上抓起信笺,当他看见上面写的是他托小回回送给吟儿的诗文时,几乎不敢相 信自己眼睛。皇上从哪儿弄来的,小回回不小心丢了,还是从吟儿身边查出的?完了!他在 心里对自己说,因为无论是什么情况,他都跑不了,他跪在地下,双手捏着信笺,认真思量 着不堪设想的后果。
“说!是不是你写的?”光绪背着双手在屋里来回走了一圈,见荣庆跪在地下不吭声, 在他面前站定,“说呀!”
“是奴才写的。”荣庆无可奈何地回答着。
“与给认的?”光绪见对方不说话,接着问道,“收信的人是个女的,而且就在宫 里?”
“不,她不在宫里。”荣庆慌忙分辩说,唯恐将吟儿卷进来。由皇上的问话来看,这封 信不像是从吟儿那儿搜出的。“是吗?那信怎么掉在宫里了?”光绪冷笑道。
“回皇上话,想必是奴才值班时,不小心丢失的… ”
“那好啊。既然收信的是外边人,朕也没工夫管你的风花雪月。告诉朕她姓甚名谁,朕 打发人给她送去。”光绪明知对方骗他,故意装出一副相信的样子,走到书案边提起笔,催 荣庆说出对方姓名。这样一来,光绪一下子将荣庆抵在墙角里,令他再也没有后退的余地。 荣庆急得满脸通红,趴在地下一边磕头,一边说:
“奴才荒唐,奴才该死!”
“欺君如欺天!荣庆,就看你对朕老实不老实、忠心不忠心!”
“荣庆效忠皇上,愿为皇上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朕不听那个,快说出那女人的芳名吧。”光绪紧追不放。
“请皇上开恩,奴才… 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