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古意(全本共五部)-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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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轻轻抬起头:“这世上最好的礼物,那是……爱!”
她脸上有一种让小稚想依偎在她怀里总远不想起来的神情。这个世界真美好。因为,还有让商裳姐能这么幸福的爱。
商裳儿的眼虽盲,可听力象极好,这时只见她的耳朵动了动,轻轻拍了拍小稚:“他来了。”
小稚抬起眼,他好想见到那个让商裳姐如此幸福的男子。如果允许的话,他真要谢谢他,谢他给这么好的裳姐一个这么好的礼物,谢谢他对裳姐的爱。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男子,他的眼瞪大——嘴张开——舌头打结——再也发不出一声。他只听到自己的心里一声极痛苦的碎裂的声音,他的脑中只想及了两个字:欺骗!
第七章 毒酒
作者:小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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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欺骗。
——赤裸裸的欺骗!
就算那个男子没有小稚想的那么高大英挺,就算他黄黄的面皮上生有暗疮,就算他看起来有点獐头鼠目,就算——他利用商裳姐的目盲把自己形容得那么俊朗,只要想到他给商裳姐带来的爱,小稚也能忍了接受。他甚至愿意闭了眼告诉商裳姐:她爱的真是一个——天底下最最英挺——最最出色的男人。
但那来人,居然是贺楼上他曾见过的,那么猥琐地答应别人出卖一个绝色女子的————古三皮!
小稚呆立当地。
商裳儿却已顺着脚步声迎下亭去。她太高兴了,口里都说不出话来。小稚只听到自己心里一个声音在喊:不要!
不要、不要靠近那个男人。
但他喊不出,不只为震惊过甚,是为了,他怕惊醒裳姐这苦涩人生中难得的一梦,怕她梦醒后会是什么样的容颜。
古三皮果然是情场高手,只听他的声音全没了猥琐,只是那么温柔宽厚。他轻轻揽住商裳儿的肩,口里轻责道:“眼睛不好,就不要疾走,要是摔坏了我可怎么好?”
商裳儿轻轻垂下头说不出话来。
古三皮轻轻地兜起商裳儿的下巴:“让我看看,我们的裳儿今晚会有多美?”
然后他的笑声更轻快了:“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虽然我见过的美女已都可称为极品了,好在——”
他声音恰到好处的一顿:“我虽配不上你,但我还带来了一样配得上你的东西。”
说着,他就轻轻扶商裳儿坐在一块石头上,从怀里掏出了一对小小的锡制的杯子,“这是两个杯,银杯,我可是从‘古月楼’花好多嘴皮才让他们出让的,这是他们的镇楼之宝了。但除了这雕镂奇绝的银杯,又有什么配得上我的裳儿的朱唇?”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了个小皮囊,轻轻在商裳儿眼前晃了晃,怜惜地象是想起她看不到,轻轻解了索,在她鼻下摇动了下:“还有这花雕美酒。”
“这是陈年花雕,听说绍兴那边,女儿一出生就要埋起的,等她花烛那日好用。不为别的,只为这典故,为这好名,我们今夜银杯,也正好用这美酒。”
他轻轻地已斟了两杯,小稚分明看到他的手中有个纸包,往那杯子里弹了一弹,然后他把两个杯子放在石上,拥着商裳儿的肩,轻轻道:“我从长沙好容易赶回来,就是想在这月满之夜,能和你静静相对,喝一口清酒。”
“名花倾国两相欢——人世之中,是再不会有这等清福了。”
他小心的挑了一杯塞入商裳儿手里,自己也端起另一杯,轻轻道:“裳儿,喝下咱们这第一口共饮的酒。”
他的声音有一种滞涩的温柔。商裳的容颜似乎在他的温柔里都要饴化了。她轻轻端着那个杯子,几乎不忍一触唇的——不忍哪怕是一舌尖一舌尖地将之舔尽,恨不能舔之一生,珍爱一生,品位一生的。
——小稚终于再也忍不住,他拚力大叫起来:“别喝,那是——”
“毒酒呀!”
这一声突出,让亭外的两个人一惊。古三皮一抬眼,已认出小稚。他神色变了变。商裳儿的手一抖,但忙忙稳住,象怕泼溅掉一丁丁点。只听她轻声道:“小稚,别胡说。”
转向那男子道:“三哥,你别生气,这是我新得的兄弟小十七儿。我没想到,他才来,就也不喜欢我和你在一起。”
但她的声音娇娇弱弱的,还含着轻笑。但那份开解,似不是在解释给古三皮听,而是说给自己。她把那杯酒身唇边凑去,似乎生怕古三皮不满一般。小稚已再也顾不得,大叫道:“是一个白哥和一个叫阿青的叫他下了药的毒酒。裳姐,你别喝,我说的是真的,那晚我在贺楼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的。我如说一个假字,叫我——遇风形散,沾雨骨销!”
说着,他已飞奔而来。
古三皮一脸怒容道:“你胡说!”
商裳儿却已转过脸,对小稚说:“你说的——是假的。”
她的脸上静静的,有一种让小稚恨不能承认自己见的听的都是假的的神情。他站住身,不敢再开口,可喉头那耸动哽咽的哭声却再也忍不住喷发了出来。
商裳儿摇头笑道:“你说的是假的。”
她看着那杯酒,用她的盲眼看着,一只手轻轻在抖,嘴里轻轻笑道:“你说的是假的。”
然后,她以一种强迫的神情缓缓把那杯毒酒喝了下去。
第八章 暗川岩与醉醒石
作者:小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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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稚怔怔地望着她把那一杯酒喝下去时的神情,喉中却再也喊不出一句。他的胸脯不断地起伏,想:裳姐,裳姐,你已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了,但你依然情愿一试。
他本还不明白商裳儿明明知道自己不会说谎,为什么还会把那酒饮下去?可商裳儿那毫无神彩又似蕴含了无限神彩的望向他的盲眼却似在极苦涩极厌倦地对他说:如果你说的是假的,我当然应该把它喝下去;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更该一饮而尽。
小稚不知这一杯酒下去后裳姐会是何等形状?他忽然有一种希望这如果是毒酒,也是种很烈很烈的毒酒的愿望。他虽小,但迭遭大变,好多大人才能明白的心情他也能体会——如果,如果自己遭受了这一生最无法承受的欺骗,那他是不是也会情愿一口饮尽那杯毒酒?情愿从此长眠不醒,也不让那个这场人生污浊中难得一做的梦不再醒来?
那种醒来,会是怎样的心痛。
而毒我一杯——也胜过那终生梗梗,不敢回思的一场场梦冷三更!
那一杯酒下肚后,商裳儿的脸上有了一种痛苦的神情。她却轻轻闭上眼,似乎对这场人世好倦好倦,倦得不想再将之看上一眼。古三皮也不知道这一杯酒下去后她会是何等反应,只见商裳儿轻轻软倒,那么衣衫薄薄地倒在了那么冰凉的石上。好一刻好一刻,古三皮轻轻用手触了触她的肌肤,似乎发觉,她的肌肤也凉了。
小稚的心也凉了下去,心中曾有的一点孩童的热情、稚嫩的幻想似乎就在那渐凉中向一个无底的深渊坠去。月华如水,卷裹去这人间最后的一点热力。时间很长,又象很短,那古三皮探了探商裳儿的鼻息,然后手一滞,似是心中也有一丝苦涩与无力,然后他一抬头,看到小稚呆呆地站在那里,如同见证自己恶德的最具反讽的一种纯稚。他忽然暴怒起来,一跳跳到小稚面前,一个大耳光向小稚脸上抽去:“死小鬼,几乎坏了你古爷一桩大好生意。”
小稚木木地没动,可那不动似更激起了古三皮对他的怒意,那是由恐惧而生的欲将之逃避的故意点燃的怒意。只见他一巴掌一巴掌抽在小稚的脸上,口里怒骂道:“小贱皮,小贱皮!你是个小贱皮!”
小稚一声也没有哭,他看着月光下石头上的商裳儿,觉得人生中最后一点生之依恋也已离他而去。生是什么,在九死余生逃避过那样一场一场追杀后,就是为了活下去面对这样一种欺骗?
园子里这时却跳进了两个人,正是那个白哥与青弟。那两个人疑惑地对看了一眼,只听白哥困惑道:“怎么?她真的死了?难道我搞错了?她不是暗湍岩里出来的?她身上没有醉醒石?”
小稚得了这个机会,挣脱开古三皮,跳到商裳儿身前。他没有一句话,也没有一滴泪。他忽然明白了商裳姐最后的感觉。他对这场人世终于厌了。只见他忽抬头对那白哥青弟说道:“我不知道什么醉醒石。”
“但我知道,你们是东密的。——你们不想建功吗?现成的就有个最大的功劳。”
他轻轻拨下商裳儿发上的一枚钗子。轻轻笑了下:“你们东密是不是在找一个小孩儿?他叫小稚?——他就是我,我就是小稚。”
他抬眼看了下天上的月亮——如果这样可以帮娘和五剩儿、余爷爷一把,他也只能这样了。
那青哥白弟一惊:“你说的是真的?”
小稚轻轻一笑:“肖愈铮是我爹爹,裴红棂是我娘亲,《肝胆录》的所在只有我知道。可我和她失散了。”
他唇角苦涩一笑:“我掉进了长江里。”
眼看着白哥青弟就要跃来的身影,他忽把那根尖利的木钗用尽全力向喉中一刺——就这样了,也就这样了——爹爹,小稚太小,来不及长大,来不及象你一样和这污浊人世倾力一斗,就让我逃吧,跟商裳姐在一起,她是个——好可怜好无辜的一个女子啊。
白哥神情一变,手已一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