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兄热弟-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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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撩帘的瞬间,工棚里亮了一下,帘子一放下,屋里就一黑。老四和生子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适应屋里的光线。
生子已经朝着一个中年男人过去了:“白大爷,我来了!”
老四在门口站了一会,看清了,屋里其实好几个煤客子,全身全身黑乎乎的,除了眼白和牙是白的,别的全是黑的。
生子回头招呼老四:“四叔,这是我白大爷。”
白哥望向老四,两人目光对上了,接着白哥指指旁边空铺:“被卧放那儿吧……”
老四把被卧放下了,客客气气地作了个揖:“您好白哥!”
“哪儿来的你是?”
“天津。”
“没干过吧?”
“没有。”
“煤客子不好当。……来都来了,试试吧。干的阴间活,吃的阳间饭。真留下的都是没路走的。有路走的过三天就走了。”
老四不说话:“白哥,我想留下跟谁说啊?”
“跟我说就行了。我是老背煤的了,他们都管我叫白哥,你也就那么叫吧。”
老四又叫一声:“白哥!”
“白他妈的姓了一回白,一辈子全跟煤打交道了!……随便挑个地儿歇吧。哪盘炕上都死过人,哪个坑道里也都死过人。要是梦见什么黑影儿了替人家念声阿弥陀佛就好了。我背三十多年煤了,眼前死了几十个煤客子,是个经验,念声佛黑影子就没了。”
“您就挨着我睡四叔,咱俩做伴儿……”
白哥不理老四了,转向生子:“你白大娘让你给我捎什么了?”
“捎了一双鞋。”
白哥骂人但是带赞赏:“娘的!又捎一双鞋。就知道捎鞋!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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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大海都奔着五十去的人了,一下子没着没落的不知道干什么了,大海心里就剩下虚了,对着大街,一回一回地让人家拒绝,真就剩下掉大汗珠子了。大海这才知道,以前没觉得,现在知道了,这城市大吧?什么都不多,就人多!忒多!人一多,人人又都要端个饭碗子!那不是成千上万的人拥挤着抢啊?大海这也才知道,要说城里人穷,可能比在乡下还可怕,乡下总能找块儿土刨点儿野菜吃吧?可城里刨什么啊?
老大绕巴绕巴,绕到一院子停了。院子里两个工人戴着围裙正在墩蜂窝煤。老大蹲边儿上,手里拎着水壶,看半天。老大终于蹲不住了,把水壶放地上,上前了:“师傅,您让我试试,我会墩蜂窝煤……”
工人拿着家伙不松手:“我知道您会墩!就连个家庭妇女,你叫她过来她也会墩,可不是告诉您了吗?我们这儿不缺人……”
“您让我替您干一会儿……”
“我还真不敢让您替!回头经理来了,一看说怎么着啊?一个墩蜂窝煤的还敢找个长工!……您撒手您撒手!”
老大不得不松手了,落一手黑煤末子,又蹲一边儿去了。
工人看着也不落忍:“要不你挪个地儿,蹲树底下阴凉儿地去。”
亲兄热弟 第十四章(4)
老大不挪,眼巴巴看着。
工人又道:“我知道工作不好找,可您就是在这儿蹲三天也没用……”
老大没办法:“那您知道,还有哪儿像煤厂这样儿的地方,招我这样儿的……”
“半道儿下岗的啊?人多了!都找饭碗儿呢!您啊,奔五十了吧?比您年轻的一批一批的!我只能这么说,见缝插针吧!”
老大手里嘴里嘟囔着“见缝插针!见缝插针!”离开了。大街上人流滚滚的,看得老大一脑门子的汗,接着就一片茫然了。太阳照得地上起水波纹儿了,虚虚的,就晃悠得老大也跟着虚了。
祝美莲一脸喜气的正站在街上等人,见老大过来了,挺欢喜的往前迎。老大一脸倒霉相,晃晃悠悠地过来了,看人高兴也生气:“不是又找我报喜吧?……不是告诉我你又要结婚吧?要结你就结,甭告诉我……”
祝美莲不知道这么短时间大海倒了这么大的霉,一见这德性,生气了:“我要是真想结婚啊我真不跟你打招呼……我跟你打得着招呼吗?”
“就是!本来你二婚离了,要是想回头,我也不嫌弃,可现在不行了,我工作没了。你甭回头了,接着往前走吧……”
祝美莲带气了:“放心!我就是回三回头也不找你!……怎么回事儿啊?你工作怎么就没了?”
老大灰心丧气:“让老四打架打没了……我也把他打跑了!”
祝美莲意外:“你,把老四打跑了?他没还手?”
“我是大哥他敢跟我还手吗?他把我车撞了,撞了还不算,还接着给我捅娄子……我不打他打谁啊?”
祝美莲真盯老大看半天:“那我得说你长胆子了,不易!”完了就挤兑上了,“按说你胆子不小啊,老四是什么人啊愣让你打跑了?这勇气啊要是留点儿搁大街上,不至于今天这么惨吧?”
老大没心思斗嘴皮子了,不无伤感:“老四走了,记仇了。不知道去哪儿了,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又让我打跑了……”
“老四不就是怕给你添乱吗?他又不是死去了!你这哭丧似的给大街看啊?!他走了说明心里念着你大哥,不走吃死你才叫白眼儿狼呢!……你工作没了怎么着啊,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你个大老爷们儿活活让饿死啊?真饿死叫活该!”
“活该!是活该!老天爷饿死我得了!省心!眉眉托你了,好好带着吧。”老大说完了转身就走。
祝美莲看着背影,生气了,可还是不得不说:“还好意思提眉眉!告诉你!眉眉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了!”
老大停了,回头了,总算有点儿笑模样儿:“你还真是给我报喜的啊?”紧接着犯愁了,“你不是找我要学费的吧?我可没有啊。”接着又一通起急,“我说老四可替你要回来八万块钱呢,足够你供眉眉上学了吧?”
祝美莲不说话,递过来一个信封。
老大问:“干吗啊?”
“眉眉要上大学了,你是她亲爸,你不送她点儿什么啊?”
“拿你钱啊?”
祝美莲要翻脸:“接不接着啊?”
老大真想接,都伸手了,可又缩回去了:“我不接!我没钱我认!我是她爸,她也得认!钱是她爸还是我是她爸啊?”说完,一转身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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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子吃力地背着半筐煤,在窄窄的昏暗的坑道往外爬,煤沉,把生子压哭了。老四也背着煤在后面跟着,托了生子煤筐一把:“别哭生子,我托着你,爬出去就好了”
等出来,大家看清了。所有的人除了牙和眼睛是白的,其余全是黑的。生子累得躺在地上,哭得上气儿不接下气了。
白哥平平淡淡:“哭!眼泪哭干了就不哭了!背的就是煤,受的就是这份儿罪!钻的就是阴曹地府!要不还叫吃阳间饭干阴间活啊?”
老四在一旁看不过去了:“他太小了……他爹妈怎么舍得啊?这么小的孩子出来背煤!他爸怎么不来啊?”
亲兄热弟 第十四章(5)
白哥道:“他爸!他爸炕上躺着呢!等着他挣钱抓药呢!”老四不说话了。白哥安慰生子道:“甭哭了生子,背煤的命!等腰上磨出硬包就不疼了。”说着就脱外褂,露出腰上的大包,“什么时候磨成我这样儿就行了!你摸摸比煤硬!三十多年磨出来的,越磨越厚,最后就成铁板了……有这块铁板垫着,背什么都不知道疼了。”
生子坐起来了,摸白哥腰上的包。老四看见了心也一惊。
到晚上,民工们都拿着本子记账。老四也拿着本子在记,只有生子,拿着扑克牌一个人坐边儿上算命。老四算着算着有些失望了:“白哥,背一吨煤就给十块钱啊?”
“就十块钱!不是纯的,材料费什么的得从里边儿扣……”
“就算一个月能挣上一千块钱,那一个月也得背一百吨煤,合下来一天得背三吨多!三吨多!小七千斤啊!矿上也太黑了吧?”
白哥淡淡地:“黑?煤嘛!能不黑嘛!我啊,最早的时候背煤,那时候煤价是一吨十四块,现在的煤价是一吨一百四十块,翻十倍……可煤客子的工资啊没涨多少。往死里背吧!背一百多吨,一个月能挣上一千多,就算烧高香了!”
老四不说话了。
“嫌少?所以说啊,但凡阳间有路,别来背煤,来背煤的都是没路的!按说你是城里人啊,你城里人怎么会来背煤啊?瞎聊天,我啊,问也是白问!但凡来的都是没路的……”
生子把扑克牌举老四面前了:“四叔,你洗牌,我给你算算命。”
老四问:“你会算命啊?”
白哥插话道:“甭他妈算,怎么算也是个背煤的命。”
生子不信:“我不是背煤的命!我刚才抽出大王了,我是当村长的命!”
工人们一听,全笑了。
白哥也笑:“真出息!”
生子挺自信:“我挣够了钱将来回去就当村长。”
白哥又笑:“他妈挣钱跟当村长是一个瓜秧上的事儿么?”
生子挺倔:“反正将来我当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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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坐桌边儿等着。老大端青菜和饭进来,坐在桌边上。老三还眼巴巴等着。
老大说话了:“甭等了三儿,今儿中午没别的了……”
老三看着桌子:“大哥,合着咱俩就剩下吃草了……”
“就是吃草也吃不了几天了三儿……咱家又没存折。”
“我可是个病人大哥……”
“知道。再这么下去啊我也病了……”说话老大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眼圈就红了。
老三一看吓一跳:“哎,大哥,你别哭啊!……我一顿两顿的不补没关系……”
老大哽咽了:“以前开出租,虽说一睁眼先欠人家一百多块钱吧,可再怎么着天天见钱,三儿,那时候怎么着也天天见着钱……现在,天天见不着了,什么也见不着了……我心里空三儿,一想起来就一身一身出冷汗……”
老三忙起身就拿毛巾给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