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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永安调-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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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面的地方本是在府外,我拒绝了,只说在李隆基书房就好。

当我入门时,屋内只有他一个人,临窗而立,日光透过木窗的格子,在他身上打下斑驳错落的光影。我静立在门口,恍如回到了当年在大明宫那一次偶遇,若没有那一次寻骆宾王的书卷,我不会在宜都房内遇到他,也自然不会因婉儿的忽然而至,与他一路走下来。

他听到声响,回头看我,笑了下,道:“身子好了吗?”我点点头,走到他身侧,道:“差不多了,有沈秋的方子,怕是死人也能救回来。”他道:“沈秋总感叹你对他言语刻薄,今日听来,倒是他误会了,没想到你对他竟有如此信心。”

我笑看他,道:“他连挖心剖腹的人都能救回来,我怎会对他的医术没信心。我以为他自来喜欢与人拌嘴,没想到背后竟如此说我。”他摇头一叹,道:“他就是这样的性情,无需太当真。”

提起当年事,那夜竟还是如此清晰。

看着塌上的人满身鲜血,沈秋亦是双手血淋淋地将五脏归位,缝合伤口,我却只能立在皇祖母身侧,焦心等待。一直以来,我所做的都是抱有希望,等待着相守那一日,可若要比肩而立,困难重重,我不能再做一个无能为力的人。

我抬头看他,道:“与元氏成婚三年,府中姬妾也有不少,始终无所出,皇祖母可曾问过?”他看看我,又去看窗外,过了会儿才道:“问过,但没有太多话,我是相王长子,若无所出也称不上坏事。”

此时此刻并非坏事,谁能猜到日后会如何?就像李隆基待我,当初为了拉拢太原王氏而有意冷落,如今应了铁卷盟誓,便要立刻恩宠有加,所有有一切都不过是在揣度陛下的心思。

我欲要再劝时,他已转身,道:“永安,不必再说此事,若要保住家人性命只能拿回这天下山河,皇位之争历来是成王败寇,我不希望有更多人成为这其中的牵绊。今时今日,无论你做何选择,我都不会说什么,这么多年,你我之间有太多事情,早非寻常儿女之情,”他看了我会儿,温声道:“若有一日落败,自我这处,不会再有后人夹在皇位争斗中,也算是幸事。若有幸取这天下,我希望是你的孩子承继皇位,无论孩子的父亲是谁。”

我心里一酸,看着只有两步之遥的他,再难说出话。

他早已明白,我今日见他真正想要说的话,亦或是他早已做了选择。无论我是接受现在的身份,亦或是坚持越走越远的情分,他都早做了选择。

我低头,行礼道:“郡王既已明白,妾身就此告退了。”

年少时那一卷残纸,他所说的不负,我已看到。我想说的,也许日后再没有机会说出,但已不再重要,无论我站在谁的身边,历经日后的血雨腥风,都是和他同样的目的,保住父兄性命,拿回这天下河山。

既已执手,此生已尽。

—— 上部完 ——


作者有话要说:
上部完结,下部酝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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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那一年眉目依旧
第49章 四十八 暗潮(1)
久视元年,狄仁杰终是病危。

按身份,我本无资格前往探望,李隆基却仍是随了我的愿。

待车行至相府时,已是深夜,却仍是灯火通明。我放了车帘,看李隆基:“沈秋在?”李隆基伸手拿起袍帔,替我仔细系上:“是,已在此四五个昼夜了,”他手顿了一顿,才又道,“大哥也在。”
我没说话,只点头。一个简单的结,他弄了半天也没系好,我笑了下,拍了拍他的手,示意让我自己来,他却没松手。
“永安,”他终是弄好,手指擦过我的脸,“下车吧。”

府门前,停了不少车马,我刚才脚落地,才见另一辆马车上也下来了一位贵人。
眼带浅笑,举止有度。

她再不是当年初见时,险些落了茶杯的婢女,不再是赐婚时,手足无措的人。今时今日,她已是寿春王妃,抹去一切狼狈经历,干干净净的北魏元氏,寿春王妃。

此时,她正也看到我,愣了下,才莞尔一笑。

我对她点点头,见她始终不挪动脚步,便走过去行礼道:“妾身见过王妃。”她点点头,伸手拉住我,道:“既然来了,便一起进去吧。”我笑:“王妃先请入吧。”她疑惑看我,我侧头看李隆基,她这才留意到不远处的少年。
李隆基这才笑吟吟走过来,叫了句大嫂。
她忙行礼说:“原来郡王在这里,那妾身就先一步进去了。”
“大嫂不必多礼。”
他说完,却不期然地握住我的腕子。

元月低头笑,告退而入。
我看他,他也看我,就这么僵了会儿,才低声道:“李隆基,你娶了一个又一个,如今再做这情深意重的样子,似乎不大妥吧。”
他低低一笑:“我待你如何,无需做给别人看。”

我无奈,只能就这样任由他拉着我,进了相府。据说今日险情频传,连皇祖母都亲自来探看过,自然亲王贵胄都不敢怠慢,一路上碰了不少,到狄相房外时更是立了不少人,有当真痛心疾首者,亦有不过敷衍了事者。

直到父王走过来,我才抽开手腕,叫了声父王。这一句,不少人回了头。当初在大明宫中常伴陛下左右,这些个王孙贵胄哪个不是待我极善,如今即便是身份一退再退,逃不过他们暗中的闲言碎语,但见面了也终要做足礼数。
就在我一一行礼时,房内已走出两个人,立刻引得众人围了上去。

“各位郡王亲王,就无需在此久候了,”沈秋挽着袖子,面色早已熬得苍白,“请都回去休息吧,若狄相缓醒,小人自会遣人去禀告。”

他就隔着我十步之遥,我却听得分神,只因那门边立着的人。
整整一年,我从未出过王府,而他也从未再出现。突厥叛乱,边境一路兵败如山倒,陛下不得已以皇嗣李旦为帅,征兵天下,可李旦身为皇嗣又怎会亲自出兵征战,最后这么个力挽狂澜的险位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金戈铁马,征战边疆,我无法想象那连连险境。

而此刻,只看他右臂缠着白布,环绕于脖颈之上时,就已痛的喘不上气。
他面色极沉,眼中似乎已有了血丝,只是静立在沈秋身侧。此时,王元忽然自一侧走上前,低声询问着是否要吃些东西,他摇头,微微地笑了下,没有说话。

我听在耳中,只盯着他,不敢动上分毫。
他刚要返身而回,却突然顿住脚步,缓缓看向了这里。

那双眼,清润依旧,只蒙了层杀戮决绝后的淡然。
我眼眶一酸,险些躲开。太多的过去纷涌而至,从狄仁杰拜相到如今这病危卧床,整整十年,血雨腥风,到如今却只能隔着众人,在这纷扰中静看着对方。
难以靠近,连最平实的话都不能多说。

沈秋正要转身而回,看到他如此样子,才顺着目光看过来,似也是泛起了些苦苦的笑意。我低下头,正要随着众人离开,沈秋却先出了声:“夫人留步。”
我僵了下,回身看他。
他大步走下台阶,先对李隆基行礼,才对我道:“狄相曾说,若是夫人来了尽管入内,他还有些话想对你说。”
我扫过他袖口的点点血迹,默了会儿才道:“狄相如今还没醒来,我留下也没什么用,还是待相爷好转再来探望。”
沈秋紧绷着脸,压低声音:“这几日极为凶险,永安你还是留下的好。”
我心头一紧,认真看他,他又点了点头。

既已如此,即便狄公不再缓醒,我也该留下送他最后一程。我没再多话,征询地看了一眼李隆基,他只笑了笑,说:“我陪你。”说完,先一步走上石阶,对李成器道:“大哥在此已经三日了,是否要回去休息一晚?”
李成器摇头:“今夜正是凶险难测,还是侯在此处安心。”

夜深露重,我裹紧袍帔,紧跟着进了屋子。
内室是狄公的家眷子嗣,我们几个就在外堂相对坐着,唯有沈秋守在床前,每隔半个时辰才出来一趟,喝口水,或是低声和李成器交谈着,看神色似乎始终没有起色。
我捧着茶杯,一口口喝着,想起了很多。

狄仁杰几番大起大落,却均是对李家忠心不二,就连李旦重回洛阳,亦是托了这位相爷的福。不知为什么,脑中竟记起当初李成器被囚于宫中,不惜当众提醒狄仁杰有难的那一日。
那一日讲解琼花的句句都还清晰,他的浅笑注视,狄公的玩笑提点。
那个叹‘县主好眼光’的老者,亦是劝散我二人的人,彼时今时,江山依旧是风雨飘摇,这个始终守护李家的人却终是年迈病衰,怕已要走到最后了。

约莫到了后半夜,里间忽然传来些吵闹,我不禁放下杯,李成器却已经站起身,径直走了进去。过了会儿,沈秋才出来,走到我面前:“你怕是武家最后一个见狄公的人了。”我起身走了两步,才想起李隆基,还未转身他已经先低声开口:“我在外堂等你。”
我顿了下,没有回头,直接走了进去。

内室的家眷都已退了出来,只剩我和沈秋,还有李成器。
灯烛摇曳,拖长了人的影子,我走到床边蹲下,看狄公微微在笑着,不禁湿了眼眶。他缓缓伸出手,我立刻伸手握住了,等着他。
过了很久,他叫了一声:“县主。”
我努力笑:“狄公又玩笑了,永安已不再是什么武家县主,而是临淄郡王的妾室。”
“本相还记得……”他眼中亦是带笑,却不同于我的强装,只是淡淡地,带着老者的了然与释然,“和县主的几次私下交谈。”
我点头:“永安也记得。”
他看了一眼李成器,笑着摇头:“至今本相仍旧认为,县主眼光极好。”
我心头阵阵酸痛,不敢回头去看他,也不敢看狄公的眼睛。
他休息了会儿,又笑着补了一句:“还有句话,本相始终未曾说,在李家的这些皇子皇孙里,寿春郡王的眼光也算是最好的了。”
我没想到,他特地要我见我只是为了说这些。不知怎么地,脸就已经被眼泪打湿,眼前模糊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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