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火星-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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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佛的解决办法。”约翰重复道,细心品味这句话的含义。
“很久以前,哈佛的管理者指出,如果他们只接受成绩是A的中学生入学,然后把各种成绩向新生公布,那么,一大批苦恼的学生就对他成绩的D和F感到不舒服,就会打架斗殴,把校园搅得鸡犬不宁。”
“不可能会有那种事情。”约翰说。
玛娅滴溜溜地转动着眼睛说:“你们俩一定换过学校,嗯?”
“他们发现,避免这种令人不快的局面的好办法就是接受一定比例的成绩平平,但在别的某个方面又突出的学生。”
“比如成绩平平却有勇气向哈佛申请……”
“——曾经在成绩曲线最低点,却十分幸福地坐在哈佛读起书来。”“你怎么听说过这种事?”玛娅问道。
弗兰克道:“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我们这艘飞船上没有任何平庸的人。”约翰说。
弗兰克显得半信半疑:“我们确实有许多聪明绝顶但对管理事务不感兴趣的科学家。他们许多人认为管理是枯燥无味的,比如行政管理。他们乐意把这类事交给像我们这样的人。”
“二等男人,”约翰说,他嘲笑弗兰克对社会学的兴趣,“聪明的绵羊。”这是他们相互嘲笑的方式。
“你错了。”玛娅对弗兰克说。
“也许是吧。不过,他们是实体政治,他们至少有权力可遵守。”他这样说好像是一想到这个问题就让他消沉沮丧。
约翰该去控制台上换班了,他道了别便离开了。
弗兰克游到玛娅的身边;她神经质似的换了个位置。他们从未简短地讨论过他们的事务,也没发生过什么事,甚至连间接的哪怕是一会儿工夫都没有。她考虑该说什么,如果有机会说的话,她会说,她偶尔与她喜欢的男人纵情欢愉,在一时冲动之下做过一些事情。
但他却用手指向空中红色的斑点:“我奇怪为什么我们要去那儿。”
玛娅耸耸肩。也许他指的不是“我们”,而是“我”。
“每个人都有其要去的理由。”她说。
他瞥了她一眼:“那倒是真的。
她没在意他说话的腔调。“也许是我们的基因吧,”她说,“也许他们觉得地球的情况不妙了,感到了生物突变的速度加快了,或者诸如此类的事情。”
“所以他们决心来一个全新的开始。”
“是的。
“那是自私基因理论。智慧只是帮助成功地再生产的一个工具。
“我想是的。
“但是这次旅行会危及到成功的再生产,”弗兰克说,“往这里来不安全的。”
“但在地球上也不安全。浪费、辐射现象严重,还有其他的人……”
弗兰克摇摇头:“不,我不认为自私存在于基因中,或认为它在别的什么地方。”
他伸出手用一根食指在她乳房之间敲了一下——因为结结实实敲在胸骨上,使她又飘回到舱板上。他凝视着她好一会儿,又自己在同一个位置敲了一下自己。“晚安。玛娅。”
第七章
大概一两周后,玛娅去农场里收卷心菜。卷心菜种在排成长溜的堆叠在一起的盆子里。
在这里,她有了无限遐想的空间,那一排排整齐的卷心菜看起来就像一排排人的大脑,在下午明媚的阳光下随着思想在有节奏地跳动。
她发现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便朝那边看过去。屋子的那头,透过一个盛藻类的瓶子,她看到了一张脸,瓶子的玻璃扭歪了那张脸:那是张男人的脸,黝黑的脸。那个人也正往这边看,但没看到她。好像他是在同什么她看不到的人讲话。他移动了一下位置;脸部轮廓清晰起来,在瓶子的中间放大。她明白了,为什么她要那么近地看,为什么她要紧紧抓住肚子了:原来她以前从未见过他。
他转过身朝着她这边望过来。透过瓶子的两道曲线,他们的目光相遇。他是个陌生人,脸庞瘦削,大眼睛。
那张褐色的模糊的脸消失了。片刻间,玛娅有些犹豫,害怕去追他;接着她鼓起勇气跑过这间屋,又往上沿着两个接头的弯曲处,进了另一个圆筒舱。圆筒舱空无一人。她又穿过三个圆筒舱停下脚步。于是她怔怔地站在那儿,注视着西红柿藤蔓,喉咙里喘着粗气。她浑身汗湿却感觉寒气逼人。陌生人!不可能啊!但她确实看到了!她集中精力,在记忆中搜索,想再次看到这张脸。也许是在,……但不会。那个人不在这一百人当中,她清楚。凭面相认人是大脑最强的功能之一,那是惊人的准确,而且他一看到她就跑开了。
是一个躲在飞船上的偷渡者?
不可能!他会藏在哪儿,怎么生活?
在辐射雨中他怎么生存下来?
那么是她开始产生幻觉了?会到这个地步?
她绕回到自己的房间,感到胃不舒服。
D号曲面体的过道还是有些暗,尽管灯光明亮。她的颈背汗毛直竖;当看到房门时,就一头钻进了她自己那间能给她慰藉安全的卧室。但她的卧室里只有一张床,一张小桌子,一把椅子,一个衣柜,以及一些放杂物的架子。她在房间里坐了一个小时,然后两个小时,但她在房里没什么事好做,找不到问题的答案,又不能分散注意力。就是无法逃避。
玛娅发现她自己不能向任何人提到她看到那个人的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提到这件事比事情本身更令人震惊,因为这件事已向她突出地表明了其不可能性。人们会以为她疯了。
还有别的什么结论吗?他吃什么?他在哪里藏身?太多的人会不得不搞清这个问题,而那实际上是不可能。但是,那张脸!
一天晚上,她在梦中又见到那张脸,醒来时一身虚汗。
她很清楚,幻觉是太空中身体和精神崩溃的症状之一。在地球轨道工作的那段漫长的日子里,这种事发生得很频繁,有案可查的有几十例这类事情。通常是在通风设备和机器的嗡嗡声中,人们开始听到人的声音;最常见的是看到一个并不在场的某个同事,或者更可怕的是看到一个活人的魂魄,仿佛空旷的天空开始镶满了镜子。人们相信,这是因为缺乏感官刺激而引起的现像。阿瑞斯号飞船载着一批杰出的(有人可能会说是精神错乱的)船员,长途航行,看不到地球,因而本身就被看成是一个潜在危险。飞船之所以涂成各种各样的颜色,用各式各样的材料做成,以及伴以昼夜更替、季节变换,这就是主要原因之一。然而,她仍然看到了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现在,当她从飞船上走过的时候,她仿佛觉得全体船员正分化成一个个隐蔽的小组,各个小组之间很少接触。农场小组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农场里,甚至饭也在农场的地里吃,而且就在植物的空隙间睡觉(谣传他们睡在一起)。医疗小组在B号曲面体里有自己的套房、办公室和实验室;他们的时间都花在那儿,埋头搞实验,进行观察,与地球磋商。飞行小组正准备火星着陆,一天要进行数次模拟训练。其余的人……七零八落,很难找到。她在这些曲面体舱内转来转去,发现所有的房间比以前更生,D号餐厅再没有满过。在那些零零落落一拨拨吃饭的人之间,她注意到争吵经常发生,却又“嘘”的一下特别快地安静下来。
私下里还有些小口角,但那是关于什么的?
玛娅自己坐在桌子边吃饭时很少说话,只管听。只凭谈话的主题你就可以对一个社会了解很多。这群人当中,谈话几乎总是离不开科学,十足的行话:生物、工程、地理学、医学等等。你可以对这类话题永远地扯下去。
但是,她注意到,当谈话的人数少于四人时,谈话的主题就会渐渐改变。行话被闲话肢解了(或者完全被替代),闲话总是有关社会原动力两种大的形态:性和政治。声音降低了,头凑在了一起。于是,流言传开了。有关性关系的流言蜚语越来越成为家常便饭,越来越神秘,越来越刻薄,越来越复杂。在几个性关系的例子中,比如珍妮特、玛丽·邓克尔及阿拉克斯·扎林不幸的三角关系己传得人人皆知,成了全船必谈的话题。有关其他例子的谈话显得很隐蔽,一般都是轻声耳语,并伴以直截了当的、探询的目光。当珍妮特·布里雯与罗杰乐·科津斯一起走进餐厅时,弗兰克就会对约翰说:“珍妮特认为我们是一个随机交配群。”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又似乎想要传到玛娅的耳朵里。玛娅并不理睬他,凡是他用那种讥讽的日吻说话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态度。可是之后,她在社会生物学词汇里查到了这个词的意思,发现“随机交配群体”就是一个群体当中每个雄性与每个雌性交配。
第二天,她好奇地注视着珍妮特;她没有主意了。
珍妮特很友好,当你同她讲话时,她会俯过身来,离得你好近,显得十分在意你。她脸上掠过一丝微笑,但是……算了吧,反正这艘飞船就是要确保很多隐私。毫无疑问,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比人们能够知道的要多得多。
在这些秘密生活中,就不可能有另一种秘密生活吗?比如与世隔绝的生活,或者与他们当中的少数几个人,某种小团体、小派系一起生活?
“你最近注意到什么有趣的事吗?”有一天在例行的早餐闲聊快结束的时候她问娜佳。
娜佳耸耸肩:“大家都厌倦了,是该到达那里的时候了,我想。”
也许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娜佳说:“你听到过有关广子与阿卡迪的事吗?”
有关广子的流言一直没停止过。玛娅觉得索然无味,心烦意乱。他们当中,这位孤单的亚洲女人应该是那种事的焦点——一她是高贵威严的女人,神秘的东方人……潜藏在他们大脑思维的科学理性的表面之下,有那么多深层的强烈的迷信色彩。
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
就像透过一块玻璃看到一个人的脸。
她认真地听,肚子里有一种紧绷绷的感觉。沙莎·叶悦莫夫从另一张桌子边俯过身来,回答娜佳提出的问题;她不知道广子是不是在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