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ⅰ迷失银河-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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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起初次见到那副年画的午夜,想起她站在那扭曲的画面、旋转的月光与星辰前,转过身,对着我嫣然一笑:“如果下一刹那世界终结,回想这一辈子,你会最先想起什么?”
此情此景,虽然只相隔一年多,却恍惚的隔了一个多世纪。假如世界就在下一瞬间毁灭,我可能记不起21岁前那些平淡无奇的日子,所有值得回忆的故事,都开始于2010年的上海之夏,那个蝉声密集的下午那条绿风拂面的林荫路……
“我最后再问一次,”那人在狂风中展开双翼,死神一样傲然在世,“你是谁?从哪里来?想干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将她的音容笑貌、将所有的杂念纷扰,全部抛于脑后,望着那人身后的璀璨星空,咧嘴一笑:“我叫丁洛河,来自东边的那颗星,我要拯救世界。”
※※※
2010年7月15日。
如果不是遇见她,这日子无奇的就和很多个无所事事的昨天一样。
在那天来临之前,我只是个普通的孩子,就如同北京另外一百万个孩子一样,忙着读书,忙着恋爱,忙着在胡同院子与高楼大厦之间穿梭成长。那是我尚未遇见她,尚未遇见自己,尚未遇见这个世界所掩藏的奇异而残酷的真相。
那天下午午后,大雨初雾,碧空如洗,像倒悬在头顶的一片湖,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青草湿漉漉的气息。
我拖着旅行箱,东张西望的走在那条旧时法租界的林荫道上。凉风一阵阵吹来,将枝条吹得沙沙摇动,斑斑点点的阳光和蝉声就筛落了满地。
那是一处富人的院落,右前方的院子门前挂了块彩绘招牌,画着梵高的向日葵。铁栅门里是两栋英式的老洋房,红色的木框窗,绿色的爬山虎,院角有一座玻璃屋,里面开满了各色鲜花,穿插着摆放了一些高低错落的画架,几个年轻人正在专心作画。
我摁了下门铃。让我惊讶的是居然是贝多芬《英雄交响曲》高潮的片段,和我的手机铃声一样,等待时我不禁想,是不是所有喜欢梵高画的人,都同样喜欢狂暴的贝多芬呢?
一个女孩大开铁栅门,瞥了我递给她的名片,微笑着说:“丁先生,苏小姐一直在等你,请随我来。”
三天前,一个名叫苏晴的女人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她说她是上海“葵画廊”的主人,愿意以非常优厚的条件和我签经纪约,并保证未来五年内在巴黎和伦敦这个油画圣地为我各半一次画展。
我从小梦想当一个画家,像梵高一样震撼这个世界。那几年为了学画,几乎花光了爸妈所有的积蓄,却始终还是功亏一篑,没能考上中央美术学院。为了坚持梦想,我一边给杂志社、图书画些插画赚钱,一边向各大画廊推销自己的作品。
对我这个迄今为止只卖出一张油画的菜鸟来说,接到这个电话,简直就像接到六合彩中了头奖的喜讯。那之后的三天里,我脑子里始终晕晕沉沉恍如梦魇,我不相信命运之神会突然这么照顾我。哪怕到了这里,依旧深一脚、浅一脚,如同踩在云端,搞不懂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实的。
老洋房外表古朴,内部却装饰的非常奢华时尚。厚厚的地毯,璀璨的水晶灯,到处摆放着明朝梨花的床榻、桌椅与法国路易十六时期的家具,错落有完美的混搭在一起。走廊与转梯的两边挂着不少当代名画,我大约扫了一眼,应该全是真迹。
这两幢独栋洋房的市值少说也有四五亿,如果再算上这些家具和油画,价值就更难以估量。这位苏晴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有这么大手笔,肯定不是个雏儿,为什么北京圈内人都没有听说过这家“葵画廊”呢?
那女孩领我到了二楼偏厅泡了壶龙井,就礼貌的掩门出去了。偏厅朝东南,对着花园,很幽静。墙壁上挂着几幅现代的装饰画,与周围简约的北欧家具很搭配,增加着几分现代与优雅的气息。
我坐在宽大松软的沙发里,喝着茶东张西望。
桌上放了三张照片,一张是六七岁的小女孩,笑靥如花的骑在一个男人的脖子上。一张是个十三四岁清丽脱俗的女孩,和一个男孩挽着奔跑在浪花叠涌的沙滩上。还有一张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穿着绿裙骑在白马上,笑容光彩照人,旁边倚着一个差不多岁数的大男孩。
照片里的女孩虽然年纪不同,眉眼、笑容却都很相似,应该是同一个人。后两张照片中的男孩应该也是同一个人,只是小时候那张神采飞扬,长大后却透着一股冷傲和阴鸷,让人看着不太舒服。
正想仔细端详,突然听见有脚步临近,一个高挑的红衣女人微笑着走了进来。
我连忙站起身。
他朝我伸出手,嫣然一笑:“丁先生,你好。我是苏晴。”声音温柔低婉,比电话更加好听。看起来他只是比我大了几岁,举止优雅大方,眉眼神情都和照片里的女孩一模一样。
我没想到画廊的女主人这么年轻,更没想到会这么漂亮,与她柔弱无骨的手相握时,心里突突直跳,耳根莫名有点发烫。
她留着齐耳的BOBO短发,身着纪梵希套裙,小巧的耳垂上挂着两颗通透盈绿的水滴形耳环,简洁、高贵又不失妩媚。我一直觉得自己有雅痞范儿的,但在她面前却又不由自主的自惭形秽,就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
“丁先生,谢谢你能来这里。既然电话里已经大致说过了,今天我们就开门见山,”她侧身坐在对面的沙发里,修长的双腿优雅的交叠在一起,递给我一个文件夹,“我很喜欢你的油画,希望能尽快和你签订合同。你先看看合同的详细条件,如果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尽管提出。”
合同只有几页,预定未来五年内,“葵画廊”以35%的抽佣代理我的所有油画作品外,还将以每幅50万人民币的价格收购我的20副作品,其中50%金额将在签约后的十天内预支给我,作为定金。此外,还将详细的列明了参拍、办展与出版画集的风格、次数等等,甚至还特地注明我对作品拥有交易否决权。
我仔细看了一遍,条件优厚得简直像陷阱,但没有看出任何不妥,心里便觉得更加忐忑。天上不会白掉馅饼,她给我这无名新丁如此规格的待遇,总有个原因不是?
“苏小姐,”虽然明知这么问有点掉身价,我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多谢您这么赏识我。能问问为什么这么喜欢我的作品吗?”
苏晴微微一笑,从挎包里取出iPad,拨出一张照片:“这幅《一万光年以外的仙女座》是我在北京789的一家画廊买到的,应该是你的作品吧?”
我没想到唯一一张卖出去的油画居然是被她收走的,我不好意思的点头笑了笑。这幅是我《四季·光年》系列的第三张,画的是秋夜的星空。当时那家画廊的老板说这画是印象派的拙劣模仿,没市场,我好说歹说才勉强同意帮着寄卖一张。
苏晴纤细的指间在iPad上轻轻一划,有拨出一幅图片:“你再看看这张。”
我一愣,这张画的构图、色彩与我那副如出一辙,尤其上方那七颗旋转的星斗,和左下方那六朵盛放的菊花,简直就是一模一样……难道有人抄袭我的画?我将那图放大,突然脑子里嗡的一响,差点从沙发里跳了起来。
梵高!
那幅画的署名竟然是梵高!
梵高的所有作品我了如指掌,最著名的那几幅不知临摹过多少遍,但这幅却所未见连听也没有听过。
我将画一寸寸放大,审视着每一个细节,呼吸如堵,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从技法和签名来看,是如假包换的真品,而且肯定是1885年以后的作品。但为什么梵高的这幅画竟和我的这么相似?虽说艺术创作常常会有巧合,但这未免忒巧和了,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
“苏小姐,”我心里咯噔一跳,急忙澄清,“这幅画以前从没有见过。《仙女座》也绝不是照着它临摹的,我……”
苏晴微笑着点头:“我知道。这幅画是梵高从未面世的作品,知道的人全世界一共也不超过五个,丁先生怎么可能见过?”顿了顿,饶有兴趣的凝视着我,说:“丁先生,能说说你创作《仙女座》的灵感是什么吗?”
她的语气温柔真挚,的确没有质疑我剽窃的意思。我松了口气,但脸上仍然热辣辣的。
《四季·光年》源于2009年秋天的狮子座流星雨。那天夜里,我和几个朋友在北京郊外的长城废墟上,一边跺着脚喝二锅头,一边仰望星空。几颗流星划过时我突然出现一种奇怪的幻觉,天空正中的仙女座竟漩涡似的旋转起来,焕发出五颜六色的瑰丽光晕。
那种景象我只有在梵高的《星月夜》里看见过,但远远比不上亲眼目睹的震撼力。
第二天回家后,我饭也没顾上吃,觉也没顾上睡,接连画了八个小时,才将脑海中那片奇幻诡丽的夜空初步展现在画布上。之后的两个月内,又陆续画了“冬”“春”“夏”三幅,组成了一个系列。
听我说完,苏晴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沉吟了一会,低声说:“丁先生,我给你看些东西,希望你能够保密。”
她站起身,掀开墙上的一幅画,在露出的密码锁上掀了几个按钮,右侧的墙壁突然无声无息的旋转开来。
想不到这儿竟藏了机关,就跟电影里的场景似的。密室不大,是走廊与南侧墙壁间一个狭长夹层,宽两米,长十米,沿墙挂了十几幅油画,门一打开,射灯立即自动亮起来,柔和的照在画上。
我跟着她朝里走,刚一瞥眼,就像被雷电当头击中,全身一下僵住,再往里看,越看越惊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
第一幅画正是iPad上看见的那幅梵高的秋夜。第二幅、第三幅的分别是冬季的夜空和夏季的星空,雪地里的腊梅和与原野上的鸢尾花在漩涡式的星河下的灼灼怒放,瑰丽如梦。无论结构、色彩,还是某些细节,和我的《四季·光年》系列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三幅画的签名无一例外,都是梵高。谁能想象一个一百年后的画坛新丁,竟能鬼使神差的画出三幅绝似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