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学军_吉刚] 远古的星辰-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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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我却忿忿不平,发誓一定要铸出全楚国最好的剑。
我生活的这个年代正处于青铜器铸造与使用的鼎盛时期。铁宁冶炼场的规模已达方圆二十余里,矿井纵横交错,有的已深入地下二十余丈。铸造技术也发展得炉火纯青,小到可以铸造精细器皿的失蜡法,大可至铸造超大型物件的叠铸法。采矿、冶炼、铸造这一整套工艺的极度成熟已使青铜器的优点尽量发挥,然而青铜本身所固有的缺点也暴露无遗,于是一些有远见的工匠便把目光投向了铁。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铸的剑在折断的同时已能将母亲的剑磕去缺口了,但我清楚,用老办法我永远也超不过母亲。认识到这点后的三年中,我没有铸出一柄剑。我也看到了铁,铁的应用商、周时已有,那时的铁源自陨星坠地的陨铁,其卓越性能远胜于青铜,但其极高的熔点使铁的冶炼极为困难。铁宁只有极少的工匠在一点点摸索,我也加入了这个行列。三年里,我四处走访各地的能工巧匠,向他们请教经验,并埋头钻研新的炼铁术,为了一个小小的配方我常数日不眠。最后,我改造了熔炉,发明了鼓风用的“橐龠”②,并精选下煤炭作为炼铁燃料。我没料到,我的方法将在以后的两千年中为无数个工匠所效仿。
第四年,我铸出了“临风”。铸剑的那些日子,铁宁仿佛成了太阳栖息的地方,炉火不分昼夜地将村子笼罩在一片火光之中,数里外就能看见升起的浓烟和火焰。熔炉旁聚满了围观的人,村里最好的铸造师傅都来了。他们说从未见过如此宏大神奇的景象,他们感到天地间的轮回都受到了这炉火的扰动。
数月的时间,铁水终于如神的血液般淌出熔炉。接下来是一次次退火锻打,震耳欲聋的锤声一直响彻了一百二十天。由于过度劳累,我仿佛患了场大病,面色蜡黄,形如枯槁。随着剑成日期的临近,我的身体也日益衰弱。我是在用生命铸这柄剑哦!剑铸成的那个黎明,我捧剑面朝东方,“临风”在晨曦中熠熠发光,它躺在我手中仿佛刚刚降生的大地之子,我能感觉到它的心跳,它的躁动……远方,旭日冉冉升起,人类的铁器时代已经来临……
母亲的表情有些怪,她进屋去,好久才捧出一柄古旧的剑来。它通体乌黑,看去毫不锋利。母亲握着它与其它剑相碰,那些剑断发一样毫无声息地折落。
“你的剑有它锋利吗?”母亲举起剑。
我毫不犹豫地握剑迎了上去。剑光闪动,我挥剑的手并未感到丝毫阻力,但母亲的手中仅剩下了半截断剑。母亲的脸霎时变得惨白,她接过我的剑来看,修长的剑身毫发无损,锋利如初。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夫啊!你的儿子可以给你报仇了!”她仰天喊道。
母亲红肿着双眼告诉我,父亲曾是专门为楚王铸剑的。一天,楚王派人送来两块天上飞来的陨铁。父亲看出这铁是稀世的珍宝,他花费了三年的时间,终于炼成了两把绝世的宝剑。这剑一雌一雄,合在一起时,便像有生命一样颤抖不止,可以自动飞刺数米外的对手。父亲深知楚王的心胸狭隘,若其拥有这两柄剑,便不会容许父亲活下来再为别人造类似的剑,于是父亲决定只携带雄剑去见楚王。他临走时告诉母亲:“我把雌剑留下来,如果我被楚王杀了,就让儿子为我报仇,但一定要等到他铸的剑超过我之后。”父亲一去就再没回来。
“你造出了楚国最好的剑,现在你就拿着它去杀你的杀父仇人——楚王。”母亲低低的声音充满了仇恨。
我带着剑来到楚国都城“郢”。我杀死楚王替父报仇的信念曾坚定不移,但当我夹杂在人群中,看着出巡的楚王在众臣簇拥下从眼前走过时,我的手却怎么也不能拔出剑来。我茫然躲入林中,放声大哭。父亲的含冤而死,母亲的殷切期望,我知道楚王该死,我也并不怕死,但我为什么不能……究竟是什么在阻挡着我?
“借剑一观,可否?”
我闻声抬起头,一个黑衣人不知何时站立在我面前。我将剑递给他。
他捧起剑,密林中异常昏暗,“临风”却辉映起叶隙中透过的阳光,在黑衣人的手中像是一道幽蓝的光。
“确是楚国最好的剑!”他赞叹,忽又严肃地望着我道,“有这么好的剑,你还在这里犹豫什么?”
我哑口无言。
他大笑,笑罢,神秘地说道:“你是铸剑人,却非用剑人!”我的心一颤。“我借剑时,假如你是个用剑人,你是绝不会让陌生人碰到你的剑的,除非你已经死了,可你却未加迟疑地递给我。为什么?因为你从未把它当作杀人的武器,在你眼里,这剑仅是你心血和才智的结晶,你高兴别人去欣赏它、赞美它。”
我默默点头。
他又大笑:“也许我还算是个用剑人,我替你去报仇罢。”他的身影随同笑声一起消失在林中。
第二天,传言楚王遇刺受了伤,一个相国也被刺死了,现正在缉拿刺客。我自愧无颜再见母亲,便只身逃出楚国。
在齐国流浪了半年后,我又来到了秦国,在那里遇到了我以后的老师——甘德。自此,我开始跟从他学习星相和历法,并随他周游列国。
因不事劳作,又无富贾资助,我和老师几乎一贫如洗。为了向列国传播我们对星相的观点和发现,并与那里的星相家交流,我们常忍饥挨饿,一路以半乞讨的方式旅行。
苦不算什么,但有些遭遇却让我们心痛。列国对星相历法都非常重视,大都专门设立了掌管星相历法的官职,但那些官员往往对星相等事一窍不通,他们只是为了国王的统治而编纂一些稀奇古怪的占星术,而这类人对我们的存在总是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在秦国,当我们在田间给乡民们讲述如何利用节气种植庄稼时,被一队秦兵抓入监狱,据说我们的罪名是妖言惑众。几天后,孛③星恰好按老师推算的时间出现,秦王大骇,认为是“不吉之人”,连夜将我们驱逐出了秦国,随身携带的书籍和老师十年积累的资料也被秦军付之一炬。老师因此大病一场,并从此落下了病根。
在晋国,老师和那里的占星官畅谈了三天三夜,甚至把自己呕心沥血著成的《星经》手稿送给他观看,谁知那官员贪婪狠毒,为把老师的成果据为己有,竟暗地里遣人欲加害我们师徒俩。亏得好心人相告,我们才得以幸免。记得那时正值严冬,我和老师为躲避追杀,在风雪中整整跋涉了一宿。
多年后,我回首往事,对自己的行为始终迷惑不解。我可以如母亲所望,造出最好的剑,却不能替父报仇,以至终生愧对自己的生身父母。为什么?难道以一句“我是铸剑人,而非用剑人”就可以解释吗?我虽有所明白,却无法悟透。到后来,老师是专门从事星相研究的,看去和我熟悉的金属铸造毫不相干,但奇怪的是,一经接触我便产生了浓厚兴趣,甚至不惜以后为其历尽生死折磨而不悔。为什么?为什么每当发现一颗新星或记录下一次孛星的掠过,我内心的激动和狂喜和铸好一柄利剑的心情是一样的呢?为什么我竟抛开世间的生死哀乐,宁愿落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罪名,而去沉溺于那些虚无飘渺,甚至看去毫无用处的研究中去呢?
我曾把心中的矛盾告诉老师。
他只笑道:“你从来就不是为人间凡事所诞生的。”
再问,他便不答。
又是多少年过去了。
那次,我们根据魏国古星志的记载,进入天华山处寻找一处陨星的落点遗迹。一处近百米深的山谷中,我们发现了一个椭圆形的湖泊,湖水是温热的,蒸气弥漫山谷,经断定这湖正是陨星撞击形成的。四周的山壁上刻有许多巨大的图案和符号,我们倍感神秘和迷惑,那不是春秋战国时代任何一个国家的文字。
黄昏时分,湖旁的一个口小却极深的洞内,我们找到一具未知生物的白骨。洞壁上扭扭曲曲地刻着似是而非的汉字,我们猜度着好像是硝、磺、炭等字,巧合的是洞内恰好放有这些东西。要不是天色已晚,被迫在洞中过夜,我们也许会错过这次神奇的发现。为了取暖,我们点燃篝火,火星溅到了那些似乎是谁有意堆放的硝石、木炭等物上,顿时伴着巨响,一团耀眼的火球炸裂开来。
我和老师都受了轻伤,但兴奋压过了疼痛。置身于这古老的被神的火焰熏黑的岩洞,面对着深邃而迷蒙的星空,老师的目光粲然。
“你感觉到了吗?”
“什么?”我问。
“这大地上每个人的心跳,不……”他的嘴唇颤抖着,“还有……还有我们的先祖们正借助着自然的力量复活……还有无数年后我们的子孙正一步步成长壮大,以及那无垠宇宙中数不清的未知生命在向我们召唤。我们都在这生命的轮回之中,谁也不会死去。每个人都不是为自己,为周围的一些事情而存在,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们的生命是为了人类——曾经、正在和将来要在这大地上生活的整个人类。还记得都江堰的雄伟吗?记得燕长城的威严吗?记得第一个举起火种的先人吗?”老师和蔼地唤我的名字:“赤比,你就是这极少数人中的一名,尽管你愧对自己的父母,但你不觉得自己正在为推动人类的文明之轮而努力吗?”
四
他缓缓朝我走来,身体被一团绿色的荧光围绕着,透出说不出的神秘和圣洁。
我静静地望着他,毫不慌张。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他来自何方,但我竟莫名地有一种迎接老朋友的感觉。
距我五步远的地方,他停下来。他浑身裹着一层荧绿的鳞甲,不知是皮肤还是衣服。看不见眼睛,但我能感觉到他在注视着我。一柄剑持在他的左手,那剑不是金属的,仅是一道犀利的紫色的光束。
“能看看你的剑吗?”我的第一句,也是至关紧要的一句话。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紫光消失了,仅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