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恶-青涩青春-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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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见我哭得比她还厉害,就停了下来,用大衣袖子擦干了泪,反而安慰起我来了。在昏暗的路灯下,我定定地看着她,她的眼里噙着满满的两胞泪,就要滚出来了。我赶紧擦干了泪,拉着她,朝前面的烧饼铺走。我得逼着她吃两个烧饼,她实在太可怜了。
我陪洪敏去妇产科(1)
星期天风很大,沙尘飞舞。我很讨厌在这种天气出门,更不喜欢陪洪敏去医院干这种事儿,但没办法,我只有她这一个朋友,她也只有我这一个朋友。她一大早就来我大姨家找我了,穿了件咖啡色大格子棉袄,围个黑围脖,老气横秋的,目光里含着一股怨气。她的头发本来就干燥,被冷风吹着,更像枯草样的。嘴唇也裂着,浸出了血。我看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怎么说也得陪她去。
我和洪敏先到了,站在医院的一个避风处等四只眼儿张叔林。不久张叔林就溜着医院的墙根儿来了,面无表情,脸白得像纸。他也害怕,他也和我们一样,都是孩子。他走到我们面前,脱了棉手套,扶了扶眼镜,磨磨叽叽地从深蓝棉大衣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递给洪敏。
“你要陪我去妇产科!”洪敏接过钱,没好气地对张叔林说。
“我去不好吧?”张叔林退缩着。
“什么好不好?医生要是问我是谁干的,我怎么说?”
“医生咋会问你这呢?”
“就是会问——”洪敏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忽地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我使劲拉她,她倒是拗着坐在台阶上了。张叔林作势想上前拉,犹豫了一下又放弃了,乞求地望着我。我知道洪敏心里憋屈,我也替她难过,但这时候由着性子这么做,一点儿用也没有。
“哭有什么用?你不起来我走了!”我心里也涨起一股气,吼了她一句。
这句话竟非常管用,洪敏一听就乖乖地站起来,不哭了。
“张叔林,二十块钱就想把我打发了?我要叫你妈买鸡给我补身子!”洪敏恨恨地说。
“那可不行,我爸不是知道了?”张叔林说。
“想不让你爸知道,当初怎么不管好自己的XX啊!”
“咱俩的事儿怎么能怨我一个人……”
“咱俩的事儿怎么现在我一个人受罪!”
“算了,再吵医生都下班了!”我真的烦了。
“你在这等着我手术完出来!我要是死在手术台上,张蔷微一个人背不动我!”洪敏吼罢,和我一起走进了妇产科。
一个四十多岁的胖脸肿眼泡女医生冷冰冰地瞟了我们两眼,便开始询问病情。
“叫什么名字?”
“王丽。”洪敏说。我还真没想到她多长了这么个心眼儿。
“你能不能编个像点的?来打胎的学生,怎么不是王丽就是张丽,再不就是李丽。烦!”
“我就是叫王丽!”洪敏的反应也很硬。
女医生很生气,又不可能叫洪敏出示户口本,只好气咻咻地继续不厌其烦,什么上次月经啥时候来的啦、是不是第一次怀孕啦、有些什么生理反应啦……这个过程真是难捱,我恨不得去做十天苦力来和这十分钟交换。
之后女医生叫洪敏躺在一个简易病床上,戴上皮手套,把指头伸进她身体里乱搅了一阵,随后脱掉手套,叫她从床上下来,问道:“你怀孕了,做不做掉?”
“做。”洪敏毫不犹豫地说。
女医生把洪敏领进手术室之前,还不解气地补了一句:“把你肚子搞大的男人怎么不来?现在的女孩儿太贱,怪不得男人玩过就扔!”
手术室的门关上了,我只好坐在妇产科的走廊上等。听见洪敏第一声痛苦的呻吟,我便逃到了院子里,那种声音真是无法忍受。张叔林已经不见了,我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也没看见他的影子。
大约半个小时后,洪敏弯着个腰,老太婆一样地走了出来,脸色苍白,额角还挂着残留的汗粒。她一出来就四处张望,显然是在找张叔林。绝望之后,她变成了一只愤怒的母兽。
“张叔林那个不要脸的走了?”她的声音大得吓人。
“可能走了。”
“他跑得了吗?这不是人受的罪,我要讹他!”
“你怎么讹他?”
“我要去他家,叫他妈给我买鸡补身子!”
“何必呢?剩下的钱够买一只鸡的。你跟我去我大姨家,我做给你吃。”
“不!我一定要去!我妈说,我姑跟毛巾厂厂长跑了,我姑夫变得神经巴叽的,一点儿也不管孩子。我家贴补了那孩子不少钱,过得很紧巴,今年过年就不给我买新衣裳了,我得讹张叔林他妈给我买件新大衣。”
“她要不给你买呢?”
“我就死赖在他家不走!”
“学也不上了?”
“不上了!”
洪敏说了这么些话,小肚子又疼得厉害了。她捂住肚子猫着腰,在冰凉的石椅上坐了大约二十分钟,才渐渐好受些。她叫我陪她去张叔林家,我不想去。她非叫我去,我拗不过她,只好陪她去了。
张叔林的家在一个工厂的家属区里,平房,很挤。他爸妈、他和他弟弟都在家。他爸在和他弟弟在下军棋,他趴在一张旧书桌上学习,他妈在院子里淘米,一双手冻得通红通红的。他妈很漂亮,一看就是个精明女人。她一看见我们,就本能地觉察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很难看。
我陪洪敏去妇产科(2)
她关上水龙头,放下米锅,站了起来。她很苗条,不像是这么大年龄女人的身材。她把一双通红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冷冰冰地问道:“你们是来找叔林的吧,有啥事?”
洪敏胆子大得出奇,理直气壮地说:“我刚打了胎,你儿子的种。打完胎得补身子,你去买鸡炖给我吃。”
张叔林她妈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一层,惊讶得张大了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叔林趴在书桌上眼睛也不敢抬。他爸听罢洪敏的话,立即火冒三丈,把张叔林拉到里间暴打起来,张叔林的惨叫一声接一声。我听着很害怕,抓紧了洪敏的手。洪敏雕塑样地板着一张惨白的脸,直盯盯地看着张叔林他妈,等着他妈的反应。张叔林他妈听着儿子的一声声惨叫,嘴唇渐渐变得青白,丢下我和洪敏,飞身跑进里屋去劝。
“后悔没?现在走还不晚。”我埋怨着洪敏。张叔林他弟弟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
“既然来了,就不能轻易走!”她的嘴还是硬得像石头。
“就是吃上鸡,穿上新大衣,又有什么意思?”
“不讹他,我就吃不上,穿不上!”洪敏嘴很硬,但眼睛却露出羊羔似的可怜。
潘正搭上官女儿冯小秋(1)
星期一上午的政治和语文考试结束,穿着崭新红灯芯绒棉大衣的洪敏,像一团火焰样的,在校园里来回地飘着。一放学,她就来到我的教室门口,叫我一起去食堂吃饭。
“张叔林他妈真给你买了?”我摸着她松软的红大衣,问道。
“她开始说不买,我逼她的。”她有点儿得意。
“你咋逼她?”
“我说如果买大衣,我就在他家吃一天,如果不买,就在他家吃一周!”
“你穿着这件大衣舒服吗?”
“当然舒服!这么好看的衣服,谁穿上,都舒服!”
“张叔林他妈问你什么没?”
“问了,问我怀孕过几次了,还问我除了勾引她儿子,还勾引过几个男人……”
风停了,冬日的阳光显得很诱人,母亲的手一样,抚摸着我裸露的皮肤。我不忍再注视洪敏茫然的眼睛,就和她一起端着饭碗,来到校园西边的小河旁。河边半尺高的枯草在阳光下发出好闻的味道,而我忽然觉得,我和她都很可怜。就像这枯草一样,我们缺乏爱的滋润。我们得到的爱太少了,我们的父母没有力量把足够的爱倾注在我们身上。他们要为衣食所累,要为自己的感情所累。
我和洪敏吃着馒头和土豆烧肉片。一份菜里勉强能找到一两片肉,我把自己碗里的肉都给了洪敏,她需要营养,她的脸色在阳光下苍白得可怕。张叔林他妈怎么就不可怜她呢?难道没发现她的脸毫无血色吗?怎么就不多留她几天,多给她炖几只鸡吃呢?
“粗茶淡饭要吃个饱,看你的脸白成啥了!”我心疼地说。
“打胎按理说得休养一个星期的,今天期末考试,不敢耽误呀。”她委屈地说。
“身上还难受吗?”我担忧地问。
“还在出血,不过越来越少了。”
“张叔林今天和你说话了吗?”
“没有,那个四只眼儿,好像变心了。”她怯怯地望着我。
“你怕他不理你?”
“怕!”她说,“我这次硬要他妈买大衣,可能把他得罪了。”
“你不怕再怀孕?”
“怕!可我还是喜欢他……”
话题就这么断开了。少年的谈话本来就缺乏经营和谋划。两个人边吃饭,边望着对面马路上过往的车辆行人。车水马龙,白天的马路上永远是车水马龙,不知道这不停行走的人们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昨天相对于今天,已经恍惚,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得这么披着一身衣服,不停地行走,从娘胎里再走进坟墓。
“咦,那不是潘正吗?”洪敏发现新大陆似的喊道,含着一嘴的馍。
“哪里?他有啥稀奇?”我说着,循着她的目光望去。
“他不稀奇,他自行车座上的人稀奇!”
“什么人?”
“快看!他们进胡同了。后座上的人好像是四班的……”
“谁?”我的头轰地响了一声,眼前黑了一片。
“算了,我也没看清,别冤枉了那女生……”洪敏看着我,目光里全是同情。
“你肯定是个女生?”
“这个我肯定,绝对是个女生。”
我忽然吃不下饭了,放下碗,把嘴里一口嚼碎的馒头勉强咽下去。
此刻,我强烈地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