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布雷德伯里_陈晖] 时间狩猎-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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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防止我们把细菌带到远古的大气中。”
“我们怎么知道射击什么动物?”
“它们被标上了红点,”查维斯说,“今天,在我们动身之前,我们派莱斯普兰斯乘机器回到这儿。他在这块特定的区域追踪某些动物。”
“考察它们么?”
“对,”莱斯普兰斯说,“我在它们的整个一生中跟踪它们,注意它们交配了多少次。次数也不多,因为寿命太短。当我发现其中一个被一棵树砸得奄奄一息,或是淹死在泥淖里,我就记下当时准确的时刻,然后射出一颗染色弹,在它皮上留下一个红点,以免我们认错它。然后我调整我们到达过去的时间,正好在这巨兽死前两分钟内遇到它。这样,我们只杀死那些没有未来的、不会再去交配的动物。你瞧我们有多认真。”
“但如果你在这个早晨及时回来,”艾克尔斯急切地说,“你必定遇到了我们,我们的狩猎队!其结果怎样?成功了吗?我们全都活下来了吗?”
查维斯和莱斯普兰斯对视了一眼。
“那是一个矛盾,”后者说,“时间不允许出现这种混乱局面——让一个人遇到他自己。当真要发生这种意外时,时间滑开了,就像一架飞机撞到了一个气潭。在我们停下之前你没感到机器跳了一下么?那就是我们在返回未来的路上经过了我们自己。我们什么也没看见,无法说出这次冒险是否成功,我们是否打到了巨兽,或是我们全体——包括你,艾克尔斯先生——是否都活下来了。”
艾克尔斯脸色苍白地微笑着。
“说够了!”查维斯厉声说,“大家起身吧!”
他们准备离开机舱。
丛林高耸,一望无际;丛林就是这整个世界,永无尽头。空中充满乐音和类似帐篷扇动的声音,那是翼手龙在用呼呼作响的灰色翅膀滑翔,像是在谵妄与夜间高烧时才能见到的巨大蝙蝠。艾克尔斯在狭窄的走道上站稳脚,开玩笑地举枪瞄准。
“住手!”查维斯说,“假装瞄准也不行,该死的!要是你的枪走了火——”
艾克尔斯红了脸:“我们的霸王龙呢?”
莱斯普兰斯看看怀表:“就在前面。六十秒钟内我们将见到它的足迹。寻找红点!等我们下令再开枪。呆在走道上,呆在走道上!”
他们在晨风里向前移动。
“多奇怪,”艾克尔斯喃喃自语道,“近在眼前,六千万年,选举日结束,基斯当选总统,大家都在庆祝,而我们却在这儿,数千万年消失了,而人类还不存在。我们成年累月甚至一辈子都在操心的那些东西还没产生、没被想到过呢。”
“全体打开保险。”查维斯命令道,“艾克尔斯,你开第一枪;比林斯,第二枪;克莱默,第三枪。”
“我打过老虎、野猪、野牛和象,可这次,噢,这次才够劲儿。”艾克尔斯说,“我哆嗦得像只羊羔。”
“啊!”查维斯说。
大家都站住了。
查维斯举起手。“就在前面,”他低声说,“它在雾里。吾王陛下驾到了。”
丛林一望无际,充满啁啾声、沙沙声和喘息声。
突然万籁俱寂,好像有人关上了门。
寂静。
一声雷鸣般的怒吼。
一百码之外,从雾气中走来了霸王龙。
“不,”艾克尔斯低声说,“不!不!”
“嘘!”
它迈着油润而有弹性的巨腿跨步而来,这巨大的凶神,巍然高出树腰之上三十英尺。它那钟表匠般灵巧的爪子,在油腻腻的胸脯前蜷着。每条后腿都像一个活塞,一千磅骨骼深掩在厚实的筋肉中,外面包着一层带卵石花纹的皮,像一位可怕斗士的锁子甲。从那巨大的起伏喘息的上身前探出的是两只相对纤巧的前肢。当它弯起长颈,前肢上的爪子就能将人像玩偶一样抓起来端详。它的头就像一吨重的石雕,轻易地举在空中。它的嘴大张着,露出一排匕首般的利齿。它的鸵鸟蛋般的眼睛转动着,充满饥饿的神情。它闭上嘴,死神般地狞笑着。它跑着,身躯压倒了树丛灌木,脚爪抓着潮湿的泥土,在落足之处留下六英寸深的足印。它以一种似轻盈的芭蕾舞步跑着,极其平稳地平衡着它的十吨体重。它警觉地走进一片阳光灿烂的空地,它的漂亮的爬虫爪子感受着微风。
“我的天!”艾克尔斯的嘴唇抽搐着,“它能伸手抓住月亮。”
“嘘!”查维斯气冲冲地说,“它还没看见我们。”
“我们杀不了它。”艾克尔斯轻声断言道,好像对此毋庸置疑,这是他权衡再三后得出的结论。来复枪在他手中就像一只玩具枪一样。“我们来这儿是犯傻。我们根本干不了。”
“住口!”查维斯申斥道。
“那是个梦中恶魔。”
“回去,”查维斯命令道,“悄悄回到机器里去。我们会退给你一半费用。”
“我没料到它这么大,”艾克尔斯说,“我估计错了,仅此而已。现在我要退出。”
“它看见我们了!”
“它胸前就是那个红点!”
霸王龙抬起身。它那披甲的身躯像一千个绿色的硬币在闪亮。硬币上满是黏液,冒着热气。许多小虫在黏液里蠕动着,以至于这巨兽的整个身躯即使在静止时也仿佛在痉挛般动弹。它喘息着,阴冷躯体的恶臭飘散到荒野中。
“带我离开这儿,”艾克尔斯说,“以前从未像这次这样,我总以为我能生还。我有好的狩猎向导、好的狩猎队和安全保证,可这次我想错了。我碰到了对手,我认输,我应付不了这个。”
“不要跑,”莱斯普兰斯说,“回去,躲在机舱里。”
“是。”艾克尔斯好像麻木了。他盯着自己的脚,好像试图使之移动。他无能为力地呻吟着。
“艾克尔斯!”
他视而不见地迈出几步,浑身发抖。
“不是那条路!”
巨兽发出一声可怕的尖嗥,猛扑上来,在四秒钟内它越过了一百码。来复枪急忙上膛开火,人们淹没在这野兽口中喷出的黏液与污浊血液的恶臭中。巨兽咆哮着,利齿在阳光下闪耀。
艾克尔斯头也不回,盲目地跑到走道边上,胳膊上挂着枪,跳下走道,在丛林里漫无目的地跑着。他的脚陷进了绿色的苔藓,他的腿带动着他。他感到自己独自一人,远离了身后发生的一切。
来复枪再次开火,枪声的尖啸消失在爬虫的吼叫声里,那巨大的爬虫尾巴左右甩动着,抽打着,树木被打得枝叶横飞。巨兽抽搐着它那珠宝匠般灵巧的爪子向下面的人抓去,想把他们撕成两半,把他们像浆果一样捣烂,把他们塞进嘴里大嚼一番。它那巨石般的眼睛盯着众人。他们看见自己映在里面的影子,向那金属般坚硬的眼睑和炯炯闪亮的黑色虹膜开了枪。
霸王龙像一座石像、一场山崩一样倒下来。它怒吼着,抓着树木,把它们一起带倒在地上,撞坏并撕裂了金属走道。人们急忙向后退去。它的身躯,十吨又冷又硬的肉撞了上来。猎枪开火,巨兽甩着它那甲皮厚厚的尾巴,扭动着长颈,躺下不动了。一股血从它的喉咙里喷出来。它体内的某个液囊破了,令人作呕的血淋了猎手们一身。他们站着,浑身血光。
吼声消失了。
丛林悄然无声。山崩之后,一片绿色的宁静;噩梦之后,来了黎明。
比林斯和克莱默坐在走道上呕吐。查维斯和莱斯普兰斯拿着冒烟的来复枪站着,若无其事地咒骂着。
在时间机器里,艾克尔斯脸朝下趴着发抖。他已经设法回到走道上,爬进了机舱。
查维斯走进来,瞥了艾克尔斯一眼,从一个金属盒里取出纱布,回到坐在走道上的其他人那儿。
“擦干净。”
他们擦掉头盔上的血,也开始咒骂起来。巨兽躺着,像一座结实的肉山。在它体内,你能听见那濒死的内脏发出的叹息与低语般的声音。器官失灵,血液不再流动,一切都永远中断、关闭了。就像站在一台损坏的机车或废弃的蒸汽铲旁边,一切阀门都大敞四开。它的骨头断了,数吨重的躯体失去了平衡,变得死沉。纤巧的前爪抽搐着,抓着地皮。肉体堆委在地上,颤抖着。
又一声爆响,在头上,一根巨大的树杈从茂密的树顶断落下来,以致命的力量砸在死兽身上。
莱斯普兰斯看看表,“正是时候。就是这棵大树先砸死这头野兽。”他瞥了那两个猎人一眼,“你们想拍张纪念照么?”
“什么?”
“我们不能把猎物带回未来,这具尸体就得留在它原来死去的这个地方,以便昆虫、鸟和细菌能像原来一样得到它。一切原封不动,尸体留下,但你们可以站在它旁边留个影。”
两个人想了想,还是摇头放弃了。
他们沿着金属走道走回机舱,精疲力尽地瘫坐在靠椅里。他们扭过头盯着那死去的巨兽,那纹丝不动的肉丘。在那热气蒸腾的甲皮上已经有奇特的鸟儿和金色昆虫在忙碌了。
机舱地板上传来的一个声音使他们一愣。艾克尔斯坐在那儿颤抖着。
“我很抱歉。”他最后说。
“站起来!”查维斯叫道。
艾克尔斯站了起来。
“出去自个儿呆在走道上。”查维斯说,他用来复枪指点着,“你并没回到机舱里来。我们要把你留在这儿!”
莱斯普兰斯抓住查维斯的胳膊:“等等……”
“你别管!”查维斯把胳膊挣脱出来,“这个傻瓜差点儿害死我们。不仅如此,不,瞧瞧他的鞋!他跑到走道外面去了,这可毁了我们!谁知道我们会被罚款多少!上万美元的保险!我们保证过没有人会离开走道,他离开了,噢,这个该死的笨蛋!我不得不报告政府,他们会吊销我们的旅行许可证。天知道他对时间、对历史做了什么!”
“想开点儿,他不过惹了点儿麻烦。”
“我们怎么知道?”查维斯吼道,“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全都是一个该死的谜!滚出去,艾克尔斯!”
艾克尔斯摸索着衬衣:“我可以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