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 1979年-第3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的分数以后,他谈起来反而有些沾沾自喜。吃饭的时候他向家里报告:“今天贝恩克先生又揍了三个人。”要是问起打的是什么人,得到的回答是:“有一个是我。”
学校是一架把个体彻底轧碎的冷酷无情的机器,狄德利希在里面受尽折磨,但是他却因为自己也是这一权势一个渺小组成部分而非常自豪。在级任老师过生日的那天,讲台和黑板都用花束装点起来。狄德利希甚至把老师惯常用来抽打自己的一只藤棍也缠上了花枝。他对于“权势”从心坎里感到敬服。
狄德利希常常受同学欺负。在他每次被人殴打的时候,连手也不还,充其量不过说:“别打脊梁,那容易落残疾。”但是他的恶劣处境有一天终于改变过来了。那是在四年级的时候,班上有一个犹太同学,是全班学生戏弄的对象。狄德利希有一次别出心裁,想出一个惩治这个犹太鬼的花招来。他拿当绘图模型用的大木块在讲台上搭了一个十字架,用尽力气把这个犹太同学按在上面。虽然对方拚命挣扎,狄德利希却死不放手。论力气狄德利希本不如这个犹太学生大;他之所以表现得这么勇敢,是因为周围的一片喝采声和校内校外数目占绝对优势的后盾力量。行动的虽然是他个人,罪责却人人有份。
一阵陶醉消逝以后,接踵而来的是轻微的恐惧。但是在狄德利希看到第一位老师的赞许的面孔后,心就完全放下来了,他甚至还报以谦逊的微笑。从发生这件事以后,他博得了级任老师的欢心,成了班上一名优秀的学生和专门打小报告的人。他跟全班同学交情都不坏,听别人谈论他们的调皮行为时,他也跟着笑起来,而且笑声是那么真挚、爽朗。可是在他到老师那儿去交值日簿的时候,却把听到的一切都作了汇报——谁给老师起了外号,谁发表了叛上作乱的言论……狄德利希对那些因为他的活动而影响了学习前途的人并无个人恩怨,事情过后他甚至还对他们表示同情;他只不过毫不徇情地执行了必然规律交给他的任务而已。
由于他把在学校厮混的这一套办法摸得烂熟,他的各门功课渐渐都能对付下来。自从升入最高班以后,毕业文凭已经稳拿到手了。老师也好,父亲也好,都开始考虑让他深造的问题。毕业后,狄德利希到柏林去进了大学。
在刚到柏林的一段日子里,狄德利希有时想家想得掉眼泪。因为害怕走迷了路,除非万不得已,总是足不出户。平时他连饭也不敢吃饱,生怕在月底以前把钱化亏空了。此外,他还常常摸摸衣服口袋,看看钱是不是还在里面。但是,逐渐地狄德利希开始习惯于这一陌生的环境了。休假日,他开始到父亲的一位老友家去串门,陪这一家人逛动物园,甚至还同这家的姑娘发生了一点儿爱情的纠葛。但是他这时的胆怯和自卑束缚了他的手脚。狄德利希在情场上的得意,是他性格成熟以后的事。这是后话,此处暂且不提。
通过一个中学老同学的介绍,狄德利希参加了柏林的一个大学生社团“新条顿社”。“新条顿社”是一个誓忠德皇、培养爱国思想、锻炼坚毅性格的“非常高贵的”组织,对狄德利希政治观的形成和性格的发展大有裨益。开始的一段日子,狄德利希所要做的只是陪着其他社员坐在一家啤酒馆里唱爱国歌曲,不断往肚子里灌啤酒,常常醉得人事不省,滚到桌子底下去。狄德利希在这个社团里感到怡然自得,因为他在这里一举手、一投足都只要随大流就成了,不用自己抛头露面。更重要的是,他既然是这样一个组织的成员,躲在人群里,谁也伤害他不得。但是过了一段日子,祸事来了:狄德利希被要求参加一次击剑,因为只有通过击剑才能成为正式社员。狄德利希看到别的社员挥舞棍子给他表演刺杀动作,有时还看见哪个人脸上刻划上伤疤,散发着一股碘仿的气味,不禁吓得毛骨悚然。但是现在要想逃出来,为时已经太晚了。他被戴上头盔和护眼镜,开始练习击剑。第一次被人刺中的时候,狄德利希差点儿晕倒。经过一段练习,他的心才逐渐安定下来。这些人只是想培养锻炼他,谁也没有伤害他的意思。而且正是那个他平日最害怕的人,担任了他的教练和保护人。
狄德利希在“新条顿社”学会了上流社会的礼规,培养了忠君爱国的坚贞思想。他的保护人,后来当了检察官的一个极富于贵族风度的大学生,开口就是“德皇陛下”,闭口就是“颠复思想”、“祖国的敌人”,对狄德利希的思想影响很大。不只是思想,就是他现在的仪容和举止,也都是这个团体培育出来的。比如说,他的白团团的面孔,他的令一年级新生肃然起敬的凸出来的肚皮,他有资格在节日穿的高统皮靴和戴的三色帽。特别是他脸上落下的几道剑疤,直贯面颊,是他的忠君思想和尚武精神的不容置疑的标记!
可惜好景不长,欢乐的大学生生活就要结束了。狄德利希要去服军役了。在检查身体这一天,他站在一群年轻人中间,衣服脱得精光,等着军医过来检查。军医官的目光落到狄德利希的肉皮通红的大肚子上,脸上现出讥嘲的神情。周围的人随着望去,也都吃吃地笑起来。“我们会把您身上的肥肉治好的。四个星期的军役,保证您象一个基督徒的样子。”军医官威胁说。狄德利希不禁吓得胆战心惊,回去以后马上给一位开业医生写了封信,请求开一张证书给他,证明他害有瘰和软骨症,不适合服军役。医生拒绝了。狄德利希别无他法,只好硬着头皮把房子退掉,拎着一只手提包到兵营去报到。哪怕只在兵营里待两周呢,也能节省半个月房租。
单杠、跳高、跳远以及诸如此类的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操练马上开始了。各种操练唯一的目的是使入伍的士兵手脚片刻不得停闲,免得你去胡思乱想。军队里的原则和理想跟“新条顿社”实际上没有什么两样,都是要把个人的尊严践踏净尽,只不过体现的方式更加残酷无情而已。谁要是稍有反抗的意图,就意味着疯狂和毁灭。人们所能做的,最多也不过是偶而装装病罢了。有一次狄德利希在跑步的时候摔倒了,把腿跌了一下。本来不致于就跛起脚来,但是他却一瘸一拐地走不好路了。他到连长面前请求免除出操:“报告连长……”。真是罪该万死,狄德利希竟一时糊涂越级向这样至高无上的权力搭起话来!连长大发雷霆,班长们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结果狄德利希跛得更加厉害了,不得不停止出操一天。
在餐厅里聊天的时候,狄德利希常常对他的班长说,士兵的生活使他感到欢欣鼓舞,如果能一辈子待在队伍里,他就不虚度此生了。他当时这样说倒不完全是违心之论,可是这并不妨碍他在野外操练时又产生另外一种愿望:但愿他能永远躺在壕沟里让世界上再也没有自己这个人。他非常希望自己的脚严重起来,能够严重到这种地步,不再出操,干脆让他回家去。
最后,狄德利希在一个星期天去拜访了一个过去社友的父亲,这个人是卫生部的谘议,凑巧同军医官有些交情。费了不少周折,狄德利希总算办好了因脚病免役的手续。在班长正式通知他退伍的时候,狄德利希难过得落下泪来。“这种事怎么会偏偏挨到我头上啊?我在部队里是那么从心坎里感到高兴,我真想一辈子……”。他已经泣不成声了。
他在家里闭门待了几个星期,之后,又重新在“新条顿社”社员跟前露了面。“你们没有服过役的人是想象不出的。在部队里一个人学会了从新的立场看待一切。我本来都想干它一辈子了,我的一些长官都对我说,我非常适合干这一行。可是,咳!……”狄德利希同大家讲了他的脚如何被一匹劣马踢伤的故事,也搭着他自己没有把这只病脚搁在心上,过早就参加操练,这才落得……。所有的人都非常感动。狄德利希神气十足地向周围打量了一遍,不胜感慨地说:
“咳,没有法子,现在又得重新过老百姓的生活了。来,干一杯吧!”
狄德利希一生所要扮演的伟大角色——忠诚的臣仆——,化妆已经完毕,就等他粉墨登场了。要知道我们的主人公大学毕业,回到故乡奈泽西城以后,如何继承父业,用爱国主义思想经营整顿造纸厂,如何坑害别人爬上议员的位置,如何巧计夺取了别人的未婚妻……,一句话,如何施展全副损人利己、两面三刀的本领,青云直上,《臣仆》一书会一一向您交待的。
书摘
亨利希·曼/傅惟慈
编者的话
我们这个月刊是以书为主题的思想评论刊物。它将为实现四个现代化、为提高全民族的科学文化水平而服务。
我们这个月刊以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为自己的指导思想,要坚决贯彻“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要解放思想,敢于打破条条框框,敢于接触多数读者所感所思的问题。
我们这个月刊,要有评论、《笔谈》、书的评介、新书序跋、作者介绍、读书札记、《书讯》、书摘、装帧评价、出版界消息,以及关于书和出版工作的知识小品等等项目。希望能够做到新颖、鲜明、生动、活泼,有文有图;希望能够成为读者和作者之间的桥梁。
我们主张改进文风,反对穿靴戴帽,反对空话套话,反对八股腔调,提倡实事求是,言之有物。
我们这里发表的各类文章,文责由作者自负,决不以我们的观点强加于人。
我们自知力薄,想的和做的之间有一大段距离。希望读者和作者们能给我们支持,提供宝贵的意见,共同办好这个刊物。
稿约
本刊各个项目都欢迎来稿。
编者对来稿如有修改意见,当提请作者考虑。如作者不同意修改,编者当尊重作者意见,可以不加修改。
引文、引用的材料和数目字等,请作者自行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