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第3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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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虽然很有什么“杀人放火”的传闻,但这只是一种诬陷。
中国的报纸上看不出实话,然而只要一看别国的例子也就可以恍然,德国的无产阶级革命〔7〕(虽然没有成功),并没有乱杀人;俄国不是连皇帝的宫殿都没有烧掉么?而我们的作者,却将革命的工农用笔涂成一个吓人的鬼脸,由我看来,真是卤莽之极了。
自然,中国历来的文坛上,常见的是诬陷,造谣,恐吓,辱骂,翻一翻大部的历史,就往往可以遇见这样的文章,直到现在,还在应用,而且更加厉害。
但我想,这一份遗产,还是都让给叭儿狗文艺家去承受罢,我们的作者倘不竭力的抛弃了它,是会和他们成为“一丘之貉”的。
不过我并非主张要对敌人陪笑脸,三鞠躬。
我只是说,战斗的作者应该注重于“论争”;倘在诗人,则因为情不可遏而愤怒,而笑骂,自然也无不可。
但必须止于嘲笑,止于热骂,而且要“喜笑怒骂,皆成文章”〔8〕,使敌人因此受伤或致死,而自己并无卑劣的行为,观者也不以为污秽,这才是战斗的作者的本领。
刚才想到了以上的一些,便写出寄上,也许于编辑上可供参考。
总之,我是极希望此后的《文学月报》上不再有那样的作品的。
专此布达,并问
好。
鲁迅。
十二月十日。
BB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二年十二月十五日《文学月报》第一卷第五、六号合刊。
〔2〕起应即周扬,湖南益阳人,文艺理论家,“左联”领导成员之一。
当时主编《文学月报》。
〔3〕芸生原名邱九如,浙江宁波人。
他的诗《汉奸的供状》,载《文学月报》第一卷第四期(一九三二年十一月),意在讽刺自称“自由人”的胡秋原的反动言论,但是其中有鲁迅在本文中所指出的严重缺点和错误。
〔4〕别德纳衣的讽刺诗指讽刺托洛茨基的长诗《没工夫唾骂》(瞿秋白译,载一九三二年十月《文学月报》第一卷第三期)。
〔5〕对于姓的开玩笑原诗开头是:“现在我来写汉奸的供状。
据说他也姓胡,可不叫立夫“。
按胡立夫是一九三二年“一二八”日军侵占上海闸北时的著名汉奸。
〔6〕“剖西瓜”原诗中有这样的话:“当心,你的脑袋一下就要变做剖开的西瓜!”
〔7〕德国的无产阶级革命即德国十一月革命。
一九一八年至一九一九年德国无产阶级、农民和人民大众在一定程度上用无产阶级革命的手段和形式进行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
它推翻了霍亨索伦王朝,宣布建立社会主义共和国。
随后,在社会民主党政府的血腥镇压下失败。
〔8〕“喜笑怒骂,皆成文章”语见宋代黄庭坚《东坡先生真赞》。
喜,原作嬉。
沙
近来的读书人,常常叹中国人好像一盘散沙,无法可想,将倒楣的责任,归之于大家。
其实这是冤枉了大部分中国人的。
小民虽然不学,见事也许不明,但知道关于本身利害时,何尝不会团结。
先前有跪香〔2〕,民变,造反;现在也还有请愿之类。
他们的像沙,是被统治者“治”成功的,用文言来说,就是“治绩”。
那么,中国就没有沙么?有是有的,但并非小民,而是大小统治者。
人们又常常说:“升官发财。”其实这两件事是不并列的,其所以要升官,只因为要发财,升官不过是一种发财的门径。
所以官僚虽然依靠朝廷,却并不忠于朝廷,吏役虽然依靠衙署,却并不爱护衙署,头领下一个清廉的命令,小喽罗是决不听的,对付的方法有“蒙蔽”。
他们都是自私自利的沙,可以肥己时就肥己,而且每一粒都是皇帝,可以称尊处就称尊。
有些人译俄皇为“沙皇”,移赠此辈,倒是极确切的尊号。
财何从来?是从小民身上刮下来的。
小民倘能团结,发财就烦难,那么,当然应该想尽方法,使他们变成散沙才好。
以沙皇治小民,于是全中国就成为“一盘散沙”了。
然而沙漠以外,还有团结的人们〔3〕在,他们“如入无人之境”的走进来了。
这就是沙漠上的大事变。
当这时候,古人曾有两句极切贴的比喻,叫作“君子为猿鹤,小人为虫沙”〔4〕。
那些君子们,不是象白鹤的腾空,就如猢狲的上树,“树倒猢狲散”,另外还有树,他们决不会吃苦。
剩在地下的,便是小民的蝼蚁和泥沙,要践踏杀戮都可以,他们对沙皇尚且不敌,怎能敌得过沙皇的胜者呢?
然而当这时候,偏又有人摇笔鼓舌,向着小民提出严重的质问道:“国民将何以自处”呢,“问国民将何以善其后”呢?忽然记得了“国民”,别的什么都不说,只又要他们来填亏空,不是等于向着缚了手脚的人,要求他去捕盗么?
但这正是沙皇治绩的后盾,是猿鸣鹤唳的尾声,称尊肥己之余,必然到来的末一着。
七月十二日。
B B〔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八月十五日《申报月刊》第二卷第八号,署名洛文。
〔2〕 跪香 旧时穷苦无告的人们手捧燃香,跪于衙前或街头,向官府“请愿”、鸣冤的一种方式。
〔3〕 这里所说“团结的人们”和下文“沙皇的胜者”,隐指日本帝国主义。
〔4〕 “君子为猿鹤,小人为虫沙” 《太平御览》卷九一六引古本《抱朴子》:“周穆王南征,一军尽化,君子为猿为鹤,小人为虫为沙。”
声明
大约一个多月以前,从开明书店转到M女士〔2〕的一封信,其中有云:
“自一月十日在杭州孤山别后,多久没有见面了。
前蒙允时常通讯及指导……。“
我便写了一封回信,说明我不到杭州,已将十年,决不能在孤山和人作别,所以她所看见的,是另一人。
两礼拜前,蒙M女士和两位曾经听过我的讲义的同学见访,三面证明,知道在孤山者,确是别一“鲁迅”。
但M女士又给我看题在曼殊〔3〕师坟旁的四句诗:“我来君寂居,唤醒谁氏魂?
飘萍山林迹,待到它年随公去。
鲁迅游杭吊老友曼殊句一,一○,十七年。“
我于是写信去打听寓杭的H君〔4〕,前天得到回信,说确有人见过这样的一个人,就在城外教书,自说姓周,曾做一本《彷徨》,销了八万部,但自己不满意,不远将有更好的东西发表云云。
中国另有一个本姓周或不姓周,而要姓周,也名鲁迅,我是毫没法子的。
但看他自叙,有大半和我一样,却有些使我为难。
那首诗的不大高明,不必说了,而硬替人向曼殊说“待到它年随公去”,也未免太专制。
“去”呢,自然总有一天要“去”的,然而去“随”曼殊,却连我自己也梦里都没有想到过。
但这还是小事情,尤其不敢当的,倒是什么对别人豫约“指导”之类……。
我自到上海以来,虽有几种报上说我“要开书店”,或“游了杭州”。
其实我是书店也没有开,杭州也没有去,不过仍旧躲在楼上译一点书。
因为我不会拉车,也没有学制无烟火药,所以只好这样用笔来混饭吃。
因为这样在混饭吃,于是忽被推为“前驱”,忽被挤为“落伍”,〔5〕那还可以说是自作自受,管他娘的去。
但若再有一个“鲁迅”,替我说教,代我题诗,而结果还要我一个人来担负,那可真不能“有闲,有闲,第三个有闲”,连译书的工夫也要没有了。
所以这回再登一个启事。
要声明的是:我之外,今年至少另外还有一个叫“鲁迅”的在,但那些个“鲁迅”的言动,和我也曾印过一本《彷徨》而没有销到八万本的鲁迅无干。
三月二十七日,在上海。
BB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八年四月二日《语丝》第四卷第十四期。
〔2〕M女士指马湘影,当时上海法政大学的学生。
《鲁迅日记》一九二八年二月二十五日:“午得开明书店……转交马湘影信,即复。”
〔3〕曼殊苏曼殊(1884—1918),名玄瑛,字子谷,出家后法号曼殊,广东中山县人,文学家。
著作有《曼殊全集》。
他的坟墓在杭州西湖孤山。
〔4〕H君指许钦文,浙江绍兴人,当时的青年作家。
作品有小说集《故乡》等。
〔5〕“前驱”高长虹在一九二六年八月号《新女性》所刊的“狂飙社广告”
中,说《狂飙》是“与思想界先驱者鲁迅及少数最进步的青年合办”。
“落伍”,参看本卷第67页注〔2〕。
世故三昧
人世间真是难处的地方,说一个人“不通世故”,固然不是好话,但说他“深于世故”也不是好话。
“世故”似乎也像“革命之不可不革,而亦不可太革”一样,不可不通,而亦不可太通的。
然而据我的经验,得到“深于世故”的恶谥者,却还是因为“不通世故”的缘故。
现在我假设以这样的话,来劝导青年人——“如果你遇见社会上有不平事,万不可挺身而出,讲公道话,否则,事情倒会移到你头上来,甚至于会被指作反动分子的。
如果你遇见有人被冤枉,被诬陷的,即使明知道他是好人,也万不可挺身而出,去给他解释或分辩,否则,你就会被人说是他的亲戚,或得了他的贿路;倘使那是女人,就要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