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第2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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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声音。这“A-a-a”倒也有一点成功了,但那“ch”就没有味。——自然,我
的话也许是错的;但至少我今天相信我的话并不错。
戊 那么,就须说“嗟”,用这样“引车卖浆者流”〔4〕的话,是要使自己的
身分成为下等的。况且现在正要读经了……。
己 胡说!说“唉”也行。但可恨他竟说过好几回,将“唉”都“垄断”了去,
使我们没有来说的余地了。
庚 曰“唉”乎?予蔑闻之。何也?噫嘻吗呢为之障也〔5〕。
辛 然哉!故予素主张而文言者也。
壬 嗟夫!余曩者之曾为白话,盖痰迷心窍者也,而今悔之矣。
癸 他说“呸”么?这是人格已经破产了!我本就看不起他,正如他的看不起
我。现在因为受了庚先生几句抢白,便“呸”起来;非人格破产是甚么?我并非赞
成庚先生,我也批评过他的。可是他不配“呸”庚先生。我就是爱说公道话。
子 但他是说“嗳”。
丑 你是他一党!否则,何以替他来辩?我们是青年,我们就有这个脾气,心
爱吹毛求疵。他说“呸”或说“嗳”,我固然没有听到;但即使他说的真是“嗳”,
又何损于癸君的批评的价值呢。可是你既然是他的一党,那么,你就也人格破产了!
寅 不要破口就骂。满口谩骂,不成其为批评,Gentle-man决不如此。至于说
批评全不能骂,那也不然。应该估定他的错处,给以相当的骂,像塾师打学生的手
心一样,要公平。骂人,自然也许要得到回报的,可是我们也须有这一点不怕事的
胆量:批评本来是“精神的冒险”呀!〔6〕卯 这确是一条熹微翠朴的硬汉!王九
妈妈的肞嶒小提囊,杜鹃叫道“行不得也哥哥”儿。湅然“哀哈”之蓝缕的蒺藜,
劣马样儿。这口风一滑溜,凡有绯刚的评论都要逼得翘辫儿了。〔7〕辰 并不是这
么一回事。他是窃取着外国人的声音,翻译着。喂!你为什么不去创作?
巳 那么,他就犯了罪了!研究起来,字典上只有“Ach”,没有什么“A-a-
a-ch”。我实在料不到他竟这样杜撰。所以我说:你们都得买一本字典〔8〕,坐
在书房里看看,这才免得为这类脚色所欺。
午 他不再往下说,他的话流产了。
未 夫今之青年何其多流产〔9〕也,岂非因为急于出风头之故么?所以我奉劝
今之青年,安分守己,切莫动弹,庶几可以免于流产,……
申 夫今之青年何其多误译也,还不是因为不买字典之故么?且夫……
酉 这实在“唉”得不行!中国之所以这样“世风日下”,就是他说了“唉”
的缘故。但是诸位在这里,我不妨明说,三十年前,我也曾经“唉”过的,我何尝
是木石,我实在是开风气之先〔10〕。后来我觉得流弊太多了,便绝口不谈此事,
并且深恶而痛绝之。并且到了今年,深悟读经之可以救国,并且深信白话文之应该
废除。但是我并不说中国应该守旧……。
戌 我也并且到了今年,深信读经之可以救国……。
亥 并且深信白话文之应当废除……。
十一月十八日。
※ ※ ※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五年十一月二十七日《莽原》周刊第三十二期。
“雕龙”一语,见于《史记·孟子荀卿列传》:“雕龙睪”。据裴骃集解引刘
向《别录》:“驺睪修衍(驺衍)之文,饰若雕缕龙文,故曰‘雕龙’。”南朝梁
刘勰曾采用这个意思,把他的一部文学批评著作题为《文心雕龙》,本篇的题目就
是套用《文心雕龙》的。作者的用意是调制当时文坛上流行的一些稀奇古怪的论调,
最主要的是在攻击从林琴南到章士钊的读经尊孔的复古主义,和胡适、徐志摩、陈
西滢等人对于西方资产阶级文化的奴颜婢膝的阿谀;但同时也批评了新文艺阵营中
的某些偏向和不正确的主张。文中所举的一些语句,大都见于上述诸人的文章,但
也有经过作者提炼的。
〔2〕A-a-a-ch 即Ach,德语感叹词,读如“啊喝”。
〔3〕关于“搬到外国去”的话,参看本卷第83页注〔2〕。
〔4〕“引车卖浆者流” 一九一九年三月林琴南在给蔡元培的信中攻击白话文
说:“若尽废古书,行用土语为文字,则都下引车卖浆之徒所操之语,按之皆有文
法,……据此则凡京津之稗贩,均可用为教授矣。”
〔5〕噫嘻吗呢 章士钊在《甲寅》周刊第一卷第二号(一九二五年七月二十五
日)《孤桐杂记》中说:“陈君(按指陈西滢)……喜作流行恶滥之白话文。致失
国文风趣。……屡有佳文。愚摈弗读。读亦弗卒。即噫(原文作嘻)嘻吗呢为之障
也。”
〔6〕关于批评与谩骂的话,可能是针对《现代评论》第一卷第二期(一九二四
年十二月二十日)西林的《批评与骂人》一文而发的。
该文有如下一些议论:“批评的时候,虽可以骂人,骂人却不就是批评。
两个洋车夫相撞,车夫回过头来,你一句,我一句,那是骂人,那不是批评……
我决不赞成一个人乱骂人,因而丢了自己的脸。”“讲到批评的时候免不了骂人……
我们都不能不承认‘不通’,‘胡说’,‘糟踏纸张笔墨’,是骂人;我们都不能
不承认在相当的情形之下,这些话是最恰当的批评”。“新近报纸上常引法国大文
学家法朗士的话,说:批评是‘灵魂的冒险’。既是一个‘灵魂’,‘冒险’,还
能受什么范围?”
Gentleman,英语:绅士。“精神的冒险”,也译作“灵魂的冒险”。法国作家
法朗士在《文学生活》一书中说过文学批评是“灵魂在杰作中的冒险”的话。
〔7〕这一节是模仿徐志摩的文字而给以讽刺的。参看《集外集·“音乐”?》。
〔8〕买一本字典 胡适在《现代评论》第一卷第二十一期(一九二五年五月二
日)的《胡说(一)》中,说“近来翻译家犯的罪过确也不少了”,他指责王统照
在翻译美国诗人朗费罗的长诗《克司台凯莱的盲女》时不查字典,“捏造谬解”,
“完全不通”。并说:“我常对我的翻译班学生说,‘你们宁可少进一年学堂,千
万省下几个钱来买一部好字典。那是你们的真先生,终身可以跟你们跑。’”〔9〕
青年何其多流产 当时有些人把青年作者发表不够成熟的作品斥为“流产”。《现
代评论》第二卷第三十期(一九二五年七月四日)刊登江绍原《黄狗与青年作者》
一文,认为由于报刊的编辑者不知选择,只要稿子,青年作者“就天天生产——生
产出许多先天不足,月分不足的小家伙们。”随后徐志摩等人也发表文章应和。同
年十月二日徐志摩主编的《晨报副刊》发表《副刊殃》一文,指责青年作者“藉副
刊作出风头的场所,更属堕志”。鲁迅对这种论调的批评,可参看本书《这个与那
个》第四节。
〔10〕开风气之先 一九二五年章士钊在他主编的《甲寅》周刊上激烈反对白
话文。胡适在《国语》周刊十二期(一九二五年八月三十日)发表《老章又反叛了》
一文,其中说到章士钊也是很早就写过白话文的,“同是曾开风气人”。章即在
《甲寅》周刊一卷八号(一九二五年九月五日)发表《答适之》,其中也说:“二
十年前。吾友林少泉好谈此道。愚曾试为而不肖。十年前复为之。仍不肖。五年前
又为之。更不肖。愚自是阁笔。”
青年必读书(1)
——应《京报副刊》〔2〕的征求
青年必读书 从来没有留心过, 所以现在说不出。
附 注 但我要珍这机会,略说自己的经验,以供若干读者的参考—— 我看中国书时,总觉得就沉静下去,与实人生离开;读外国书——但除了印度——时,往往就与人生接触,想做点事。
中国书虽有劝人入世的话,也多是僵尸的乐观;外国书即使是颓唐和厌世的,但却是活人的颓唐和厌世。
我以为要少——或者竟不——看中国书,多看外国书。
少看中国书,其结果不过不能作文而已。
但现在的青年最要紧的是“行”,不是“言”。
只要是活人,不能作文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二月十日。
)
※ ※ ※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五年二月二十一日《京报副刊》。
一九二五年一月间,《京报副刊》刊出启事,征求“青年爱读书”和“青年必
读书”各十部的书目。
本文是作者应约对后一项所作的答复。
它发表后,曾有人在
报上进行攻击。
对此问题,后来作者又写了《聊答“……”》、《报(奇哉所谓……〉》
等文(收入《集外集拾遗》);
可参看。
〔2〕《京报副刊》 《京报》的一种副刊,孙伏园编辑,一九二四年十二月创
刊。
《京报》,邵飘萍(振青)创办的具有进步色彩的报纸,一九一八年十月创刊
于北京,一九二六年四月被奉系军阀张作霖查封。
十四年的“读经”〔1〕
自从章士钊主张读经〔2〕以来,论坛上又很出现了一些论议,如谓经不必尊,
读经乃是开倒车之类。我以为这都是多事的,因为民国十四年的“读经”,也如民
国前四年,四年,或将来的二十四年一样,主张者的意思,大抵并不如反对者所想
像的那么一回事。
尊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