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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鲁迅-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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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雷峰夕照”,西湖十景之一。“雷峰夕照”的真景我也见过,并不见佳,我
以为。
  然而一切西湖胜迹的名目之中,我知道得最早的却是这雷峰塔。我的祖母曾经
常常对我说,白蛇娘娘就被压在这塔底下!有个叫做许仙的人救了两条蛇,一青一
白,后来白蛇便化作女人来报恩,嫁给许仙了;青蛇化作丫鬟,也跟着。一个和尚,
法海禅师,得道的禅师,看见许仙脸上有妖气,——凡讨妖怪作老婆的人,脸上就
有妖气的,但只有非凡的人才看得出——便将他藏在金山寺的法座后,白蛇娘娘来
寻夫,于是就“水满金山”。我的祖母讲起来还要有趣得多,大约是出于一部弹词
叫作《义妖传》③里的,但我没有看过这部书,所以也不知道“许仙”“法海”究
竟是否这样写。总而言之,白蛇娘娘终于中了法海的计策,被装在一个小小的钵盂
里了。钵盂埋在地里,上面还造起一座镇压的塔来,这就是雷峰塔。此后似乎事情
还很多,如“白状元祭塔”之类,但我现在都忘记了。
  那时我惟一的希望,就在这雷峰塔的倒掉。后来我长大了,到杭州,看见这破
破烂烂的塔,心里就不舒服。后来我看看书,说杭州人又叫这塔作“保叔塔”,其
实应该写作“保亻叔塔”④,是钱王的儿子造的。那么,里面当然没有白蛇娘娘了,
然而我心里仍然不舒服,仍然希望他倒掉。
  现在,他居然倒掉了,则普天之下的人民,其欣喜为何如?
  这是有事实可证的。试到吴、越的山间海滨,探听民意去。凡有田夫野老,蚕
妇村氓,除了几个脑髓里有点贵恙的之外,可有谁不为白娘娘抱不平,不怪法海太
多事的?
  和尚本应该只管自己念经。白蛇自迷许仙,许仙自娶妖怪,和别人有什么相干
呢?他偏要放下经卷,横来招是搬非,大约是怀着嫉妒罢,——那简直是一定的。

  听说,后来玉皇大帝也就怪法海多事,以至荼毒生灵,想要拿办他了。他逃来
逃去,终于逃在蟹壳里避祸,不敢再出来,到现在还如此。我对于玉皇大帝所作的
事,腹诽的非常多,独于这一件却很满意,因为“水满金山”一案,的确应该由法
海负责;他实在办得很不错的。只可惜我那时没有打听这话的出处,或者不在《义
妖传》中,却是民间的传说罢。
  秋高稻熟时节,吴越间所多的是螃蟹,煮到通红之后,无论取哪一只,揭开背
壳来,里面就有黄,有膏;倘是雌的,就有石榴子一般鲜红的子。先将这些吃完,
即一定露出一个圆锥形的薄膜,再用小刀小心地沿着锥底切下,取出,翻转,使里
面向外,只要不破,便变成一个罗汉模样的东西,有头脸,身子,是坐着的,我们
那里的小孩子都称他“蟹和尚”,就是躲在里面避难的法海。
  当初,白蛇娘娘压在塔底下,法海禅师躲在蟹壳里。现在却只有这位老禅师独
自静坐了,非到螃蟹断种的那一天为止出不来。莫非他造塔的时候,竟没有想到塔
是终究要倒的么?
  活该。

  (一九二四年十月二十八日。)

  ①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四年十一月十七日北京《语丝》周刊第一期。
  ②雷峰塔,原在杭州西湖净慈寺前面,宋开宝八年(975)为吴越王钱亻叔所建,
初名西关砖塔,后定名王妃塔;因建在名为雷峰的小山上,通称雷峰塔。一九二四
年九月二十五日倒坍。
  ③《义妖传》演述关于白蛇娘娘的民间神化故事的弹词,清代陈遇乾著,共四
卷五十三回,又《续集》二卷十六回。“水满金山”“和白传员祭塔”,都是白蛇
故事中的情节。金山在江苏镇江,山上有金山寺,东晋时所建。白状元是故事中白
蛇娘娘和许仙所生的儿子许士林,他后来中了状元回来祭塔,与被法海和尚镇在雷
峰塔下的白蛇娘娘相见。
  ④本文最初发表时,篇末有作者的附记说:“这篇东西,是一九二四年十月二
十八日做的。今天孙伏园来,我便将草稿给他看。他说,雷峰塔并非就是保亻叔塔。
那么,大约是我记错的了,然而我却确乎早知道雷峰塔下并无白娘娘。现在既经前
记者先生指点,知道这一节并非得于所看之书,则当时何以知之,也就莫名其妙矣。
特此声明,并且更正。十一月三日。”保亻叔塔在西湖宝石山顶,今仍存。一说是
吴越王钱亻叔入宋朝贡时所造。明代朱国桢《涌幢小品》卷十四中有简单记载:
“杭州有保亻叔塔,因亻叔入朝,恐其被留,做此以保之……今误为保叔。”另一
传说是宋咸平(998-1003)时僧永保化缘所筑。明代郎瑛《七修类稿》:“咸平中,
僧永保化缘筑塔,人以师叔称之,遂名塔曰保叔。”


                            论“他妈的!”①

  无论是谁,只要在中国过活,便总得常听到“他妈的”或其相类的口头禅。

想:这话的分布,大概就跟着中国人足迹之所至罢;使用的遍数,怕也未必比客气
的“您好呀”会更少。
假使依或人所说,牡丹是中国的“国花”,那么,这就可以
算是中国的“国骂”了。

  我生长于浙江之东,就是西滢先生之所谓“某籍”②。
那地方通行的“国骂”
却颇简单:专一以“妈”为限,决不牵涉余人。
后来稍游各地,才始惊异于国骂之
博大而精微:上溯祖宗,旁连姊妹,下递子孙,普及同性,真是“犹河汉而无极也”
③。
而且,不特用于人,也以施之兽。
前年,曾见一辆煤车的只轮陷入很深的辙迹
里,车夫便愤然跳下,出死力打那拉车的骡子道:“你姊姊的!你姊姊的!”
  别的国度里怎样,我不知道。
单知道诺威人Hamsun④有一本小说叫《饥饿》,
粗野的口吻是很多的,但我并不见这一类话。
Gorky⑤所写的小说中多无赖汉,就我
所看过的而言,也没有这骂法。
惟独Artzybashev⑥在《工人绥惠略夫》里,却使无
抵抗主义者亚拉借夫骂了一句“你妈的”。
但其时他已经决计为爱而牺牲了,使我
们也失却笑他自相矛盾的勇气。
这骂的翻译,在中国原极容易的,别国却似乎为难,
德文译本作“我使用过你的妈”,日文译本作“你的妈是我的母狗”。
这实在太费
解,——由我的眼光看起来。

  那么,俄国也有这类骂法的了,但因为究竟没有中国似的精博,所以光荣还得
归到这边来。
好在这究竟又并非什么大光荣,所以他们大约未必抗议;也不如“赤
化”之可怕,中国的阔人,名人,高人,也不至于骇死的。
但是,虽在中国,说的
也独有所谓“下等人”,例如“车夫”之类,至于有身分的上等人,例如“士大夫”
之类,则决不出之于口,更何况笔之于书。
“予生也晚”,赶不上周朝,未为大夫,
也没有做士,本可以放笔直干的,然而终于改头换面,从“国骂”上削去一个动词
和一个名词,又改对称为第三人称者,恐怕还因为到底未曾拉车,因而也就不免
“有点贵族气味”之故。
那用途,既然只限于一部分,似乎又有些不能算作“国骂”
了;但也不然,阔人所赏识的牡丹,下等人又何尝以为“花之富贵者也”⑦?
  这“他妈的”的由来以及始于何代,我也不明白。
经史上所见骂人的话,无非
是“役夫”,“奴”,“死公”⑧;较厉害的,有“老狗”,“貉子”⑨;更厉害,
涉及先代的,也不外乎“而母婢也”,“赘阉遗丑”⑩罢了!还没见过什么“妈的”
怎样,虽然也许是士大夫讳而不录。
但《广弘明集》⑾(七)记北魏邢子才“以为
妇人不可保。
谓元景曰,‘卿何必姓王?’元景变色。
子才曰,‘我亦何必姓邢;
能保五世耶?’”则颇有可以推见消息的地方。

  晋朝已经是大重门第,重到过度了;华胄世业,子弟便易于得官;即使是一个
酒囊饭袋,也还是不失为清品。
北方疆土虽失于拓跋氏⑿,士人却更其发狂似的讲
究阀阅,区别等第,守护极严。
庶民中纵有俊才,也不能和大姓比并。
至于大姓,
实不过承祖宗余荫,以旧业骄人,空腹高心,当然使人不耐。
但士流既然用祖宗做
护符,被压迫的庶民自然也就将他们的祖宗当作仇敌。
邢子才的话虽然说不定是否
出于愤激,但对于躲在门第下的男女,却确是一个致命的重伤。
势位声气,本来仅
靠了“祖宗”这惟一的护符而存,“祖宗”倘一被毁,便什么都倒败了。
这是倚赖
“余荫”的必得的果报。

  同一的意思,但没有邢子才的文才,而直出于“下等人”之口的,就是:“他
妈的!”
  要攻击高门大族的坚固的旧堡垒,却去瞄准他的血统,在战略上,真可谓奇谲
的了。
最先发明这一句“他妈的”的人物,确要算一个天才,——然而是一个卑劣
的天才。

  唐以后,自夸族望的风气渐渐消除;到了金元,已奉夷狄为帝王,自不妨拜屠
沽作卿士,“等”的上下本该从此有些难定了,但偏还有人想辛辛苦苦地爬进“上
等”去。
刘时中⒀的曲子里说:“堪笑这没见识街市匹夫,好打那好顽劣。
江湖伴
侣,旋将表德官名相体呼,声音多厮称,字样不寻俗。
听我一个个细数:粜米的唤
子良;卖肉的呼仲甫……开张卖饭的呼君宝;磨面登罗底叫德夫:何足云乎?!”
(《乐府新编阳春白雪》三)这就是那时的暴发户的丑态。

  “下等人”还未暴发之先,自然大抵有许多“他妈的”在嘴上,但一遇机会,
偶窃一位,略识几字,便即文雅起来:雅号也有了;身分也高了;家谱也修了,还
要寻一个始祖,不是名儒便是名臣。
从此化为“上等人”,也如上等前辈一样,言
行都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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