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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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共产”这两字,指示着凡主张“文学有阶级性”,得罪了梁先生的人,都是在
做“拥护苏联”,或“去领卢布”的勾当,和段祺瑞的卫兵枪杀学生⑥,《晨报》
⑦却道学生为了几个卢布送命,自由大同盟⑧上有我的名字,《革命日报》⑨的通
信上便说为“金光灿烂的卢布所买收”,都是同一手段。在梁先生,也许以为给主
子嗅出匪类(“学匪”⑩),也就是一种“批评”,然而这职业,比起“刽子手”
来,也就更加下贱了。
我还记得,“国共合作”时代,通信和演说,称赞苏联,是极时髦的,现在可
不同了,报章所载,则电杆上写字和“××党”,捕房正在捉得非常起劲,那么,
为将自己的论敌指为“拥护苏联”或“××党”,自然也就髦得合时,或者还许会
得到主子的“一点恩惠”了。但倘说梁先生意在要得“恩惠”或“金镑”,是冤枉
的,决没有这回事,不过想借此助一臂之力,以济其“文艺批评”之穷罢了。所以
从“文艺批评”方面看来,就还得在“走狗”之上,加上一个形容字:“乏”。
一九三○,四,十九。
※ ※ ※
①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年五月一日《萌芽月刊》第一卷第五期。
②指《拓荒者》第二期(一九三○年二月)刊载的冯乃超《文艺理论讲座(第
二回)·阶级社会的艺术》,它批驳了梁实秋的《文学是有阶级性的吧?》一文中
的某些观点,其中说:“无产阶级既然从其斗争经验中已经意识到自己阶级的存在,
更进一步意识其历史的使命。然而,梁实秋却来说教——所谓‘正当的生活斗争手
段’。‘一个无产者假如他是有出息的,只消辛辛苦苦诚诚实实的工作一生(!),
多少必定可以得到相当的资产。’那末,这样一来,资本家更能够安稳的加紧其榨
取的手段,天下便太平。对于这样的说教人,我们要送‘资本家的走狗’这样的称
号的。”
③梁实秋所说的“我不生气”以及本篇所引用的他的话,都见于一九二九年十
一月《新月》第二卷第九期(按实际出版日期当在一九三○年二月以后)《“资本
家的走狗”》一文。
④这里所说的定义,指冯乃超在《阶级社会的艺术》一文中所引恩格斯关于无
产阶级的定义:“无产者——普罗列塔利亚(Proletarier)是什么呢?它是‘除开
出卖其劳动以外,完全没有方法维持其生计的,又因此又不倚赖任何种类资本的利
润之社会阶级。……总之,普罗列塔利亚——普罗列塔利亚底阶级就是十九世纪的
(现在也是的)劳动阶级(Proletariat)’。(恩格斯)”这段话现译为:“第二
个问题:什么是无产阶级?答:无产阶级是专靠出卖自己的劳动而不是靠某一种资
本的利润来获得生活资料的社会阶级。……一句话,无产阶级或无产者阶级就是十
九世纪的劳动阶级。”(《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第二一○页,一九七二年五
月人民出版社出版)
⑤《答鲁迅先生》也见于《新月》第二卷第九期。梁实秋在文中说:“讲我自
己罢,革命我是不敢乱来的,在电灯杆子上写‘武装保护苏联’我是不干的,到报
馆门前敲碎一两块值五六百元的大块玻璃我也是不干的,现时我只能看看书写写文
章。”
⑥指三一八惨案。一九二六年三月十八日,北京爱国学生和群众为反对日本等
帝国主义国家侵犯中国主权,到段祺瑞执政府门前请愿,段即命令卫队开枪射击,
死伤二百多人。
⑦《晨报》梁启超、汤化龙等组织的政治团体研究系的机关报。一九一八年十
二月在北京创刊,一九二八年六月停刊。
⑧自由大同盟中国自由运动大同盟的简称。中国共产党支持和领导下的一个革
命群众团体,一九三○年二月成立于上海。宗旨是争取言论、出版、集会、结社等
自由,反对国民党的反动统治。鲁迅是它的发起人之一。
⑨《革命日报》国民党内汪精卫改组派的报纸,一九二九年底在上海创刊。
⑩“学匪”一九二五年十二月三十日国家主义派刊物《国魂》旬刊第九期上,
载有姜华的《学匪与学阀》一文,咒骂在北京女师大风潮中支持进步学生的鲁迅、
马裕藻等人为“学匪”。当时的现代评论派也对鲁迅等进行过这类攻击。
上海文艺之一瞥①
——八月十二日在社会科学研究会讲
上海过去的文艺,开始的是《申报》②。要讲《申报》,是必须追溯到六十年
以前的,但这些事我不知道。我所能记得的,是三十年以前,那时的《申报》,还
是用中国竹纸的,单面印,而在那里做文章的,则多是从别处跑来的“才子”。
那时的读书人,大概可以分他为两种,就是君子和才子。君子是只读四书五经,
做八股,非常规矩的。而才子却此外还要看小说,例如《红楼梦》,还要做考试上
用不着的古今体诗③之类。这是说,才子是公开的看《红楼梦》的,但君子是否在
背地里也看《红楼梦》,则我无从知道。有了上海的租界,——那时叫作“洋场”,
也叫“夷场”,后来有怕犯讳的,便往往写作“彝场”——有些才子们便跑到上海
来,因为才子是旷达的,那里都去;君子则对于外国人的东西总有点厌恶,而且正
在想求正路的功名,所以决不轻易的乱跑。孔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
才子们看来,就是有点才子气的,所以君子们的行径,在才子就谓之“迂”。
才子原是多愁多病,要闻鸡生气,见月伤心的。一到上海,又遇见了婊子。去
嫖的时候,可以叫十个二十个的年青姑娘聚集在一处,样子很有些像《红楼梦》,
于是他就觉得自己好像贾宝玉;自己是才子,那么婊子当然是佳人,于是才子佳人
的书就产生了。内容多半是,惟才子能怜这些风尘沦落的佳人,惟佳人能识坎轲不
遇的才子,受尽千辛万苦之后,终于成了佳偶,或者是都成了神仙。
他们又帮申报馆印行些明清的小品书出售,自己也立文社,出灯谜,有入选的,
就用这些书做赠品,所以那流通很广远。也有大部书,如《儒林外史》④,《三宝
太监西洋记》⑤,《快心编》⑥等。现在我们在旧书摊上,有时还看见第一页印有
“上海申报馆仿聚珍板印”字样的小本子,那就都是的。
佳人才子的书盛行的好几年,后一辈的才子的心思就渐渐改变了。他们发见了
佳人并非因为“爱才若渴”而做婊子的,佳人只为的是钱。然而佳人要才子的钱,
是不应该的,才子于是想了种种制伏婊子的妙法,不但不上当,还占了她们的便宜,
叙述这各种手段的小说就出现了,社会上也很风行,因为可以做嫖学教科书去读。
这些书里面的主人公,不再是才子+(加)呆子,而是在婊子那里得了胜利的英雄
豪杰,是才子+流氓。
在这之前,早已出现了一种画报,名目就叫《点石斋画报》,是吴友如⑦主笔
的,神仙人物,内外新闻,无所不画,但对于外国事情,他很不明白,例如画战舰
罢,是一只商船,而舱面上摆着野战炮;画决斗则两个穿礼服的军人在客厅里拔长
刀相击,至于将花瓶也打落跌碎。然而他画“老鸨虐妓”,“流氓拆梢”之类,却
实在画得很好的,我想,这是因为他看得太多了的缘故;就是在现在,我们在上海
也常常看到和他所画一般的脸孔。这画报的势力,当时是很大的,流行各省,算是
要知道“时务”——这名称在那时就如现在之所谓“新学”——的人们的耳目。前
几年又翻印了,叫作《吴友如墨宝》,而影响到后来也实在利害,小说上的绣像⑧
不必说了,就是在教科书的插画上,也常常看见所画的孩子大抵是歪戴帽,斜视眼,
满脸横肉,一副流氓气。在现在,新的流氓画家又出了叶灵凤⑨先生,叶先生的画
是从英国的毕亚兹莱(Aubrey Beardsley)剥来的,毕亚兹莱是“为艺术的艺术”
派,他的画极受日本的“浮世绘”(Ukiyoe)⑩的影响。浮世绘虽是民间艺术,但
所画的多是妓女和戏子,胖胖的身体,斜视的眼睛——Erotic(色情的)眼睛。不
过毕亚兹莱画的人物却瘦瘦的,那是因为他是颓废派(Decadence)的缘故。颓废派
的人们多是瘦削的,颓丧的,对于壮健的女人他有点惭愧,所以不喜欢。我们的叶
先生的新斜眼画,正和吴友如的老斜眼画合流,那自然应该流行好几年。但他也并
不只画流氓的,有一个时期也画过普罗列塔利亚,不过所画的工人也还是斜视眼,
伸着特别大的拳头。但我以为画普罗列塔利亚应该是写实的,照工人原来的面貌,
并不须画得拳头比脑袋还要大。
现在的中国电影,还在很受着这“才子+流氓”式的影响,里面的英雄,作为
“好人”的英雄,也都是油头滑脑的,和一些住惯了上海,晓得怎样“拆梢”,
“揩油”,“吊膀子”⑾的滑头少年一样。看了之后,令人觉得现在倘要做英雄,
做好人,也必须是流氓。
才子+流氓的小说,但也渐渐的衰退了。那原因,我想,一则因为总是这一套
老调子——妓女要钱,嫖客用手段,原不会写不完的;二则因为所用的是苏白,如
什么倪=我,耐=你,阿是=是否之类,除了老上海和江浙的人们之外,谁也看不
懂。
然而才子+佳人的书,却又出了一本当时震动一时的小说,那就是从英文翻译
过来的《迦茵小传》(H.R.Haggard:JoanHaste)⑿。但只有上半本,据译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