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们-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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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领悟了我的意思,还是雪子的演技奏效,司机终于让我们上了车。车上还有十余名乘客。他们起初都厌恶地瞪着我们,但听了司机的一番解释之后,便议论纷纷起来,还招呼我们坐到一张长凳上,无疑是在向我们表示同情。
“请问有哪位乘客会说英语吗?”我用英语问道,又用西班牙语把“英语”重复了好几遍。
人们都朝一位一脸寒酸相的大叔指指。他便抱着一个小篮子,战战兢兢地走到我们眼前。
“大叔,请问你会说英语吗?”我用英语问道。
大叔连连点头。
“请问这辆车是开往圣何塞的吗?”
圣何塞是哥斯达黎加的首都,我们住的旅馆就在那里。
大叔再次颔首。
“这下就没事了,只要回到圣何塞就能想出办法来。”我用日语对雪子说。
大叔把手伸进篮子里,掏出糖块似的东西递到我面前,好像要请我尝尝。我说了句“NO,THANKYOU。”摇头谢绝了。从他和乘客们的交谈当中,我判断这位大叔应该是一个在公交车上兜售廉价点心的小贩,干这种买卖大概需要会几句英语吧。
巴士摇摇晃晃地在山路上行驶着。邻座的雪子又在嘟嘟囔囔地说:“我们这回可真是倒了大霉啊!”而我只是垂头不语。
2
五年前,我被公司派往加拿大多伦多工作。我和妻子雪子听到这个调令之后欣喜万分,立马便在多伦多的北约克地区租了房子。
我们想赴海外工作的头一个理由是不愿在狭小拥挤的日本呆上一辈子。另外则是想去看看国外的珍禽。我从小就喜欢野生鸟类,甚至可以很自负地说,我几乎已经看遍了日本的鸟类。即使是山原秧鸡这样的稀有品种,我也曾有机会进行近距离的观察。因此我早已立志要好好看看国外的鸟类,好让自己耳目一新,增长见识。其中,加拿大更是我梦想中的国度,那里是大自然的宝库,珍禽异兽不计其数,就像一本自然百科大辞典那般丰富多姿。
话虽如此,刚到那里工作时,我根本就没有观鸟的闲情逸致。说不好英语,和下属难以沟通,大小错误连接不断。和客户谈判也常出纰漏,往往电话那头的客户已经有了怒气,我却浑然不觉,回话照旧含混不清,惹得对方更为恼火,最后导致谈判陷入僵局,搞得颜面尽失。那以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我一听到电话铃声就哆嗦。总而言之,我那时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语言障碍。
虽然我痛下决心努力学习,但也足足花了一年时间才能自如地与人交谈,两年之后方能在工作方面应付自如。对方说个笑话,我也知道其可笑之处了。可烦心事还是不少。比如,我始终也搞不清楚秘书格蕾丝成天在想些什么,总是一个人呆呆地出神,回答我的问话时也是爱理不理的,好像大脑缺根筋似的。不过她倒也没出过什么大的差错。
“那是她自己的生活方式,可不能随便打乱,否则说不定会引起什么大麻烦哦。”一位熟悉格蕾丝的女同事这么对我说,我也就只好由着她去了。
除了格蕾丝以外,住在隔壁的塔尼亚巴先生也让我颇为挠头。自从他儿子经营的小杂货店被其他中国商人的生意挤垮以后,他就恨上了东亚人。不管我跟他解释多少遍日本人和中国人是不同的,这固执的老人就是不听。他还对日本的经济状况了如指掌,一旦我家的草坪长得稍微越了界,他就要找上门来抱怨一通:“你们有赚钱的时间,难道就没有打理草坪的时间吗?这一带除了你们家,还有谁家的草坪像野猫脊背一样乱糟糟的?”
即便有种种困难,我们也终于渐渐适应了海外的生活。这边的公司经常休假,我们就在加拿大的各地旅游,寻找野生鸟类,有时也到欧洲去玩。
五年过去了,总公司发来传真,让我做好归国的准备。我们心中沮丧,却又无可奈何,便商量着在回国之前最后找个地方好好玩玩。
我对被称作自然王国的小国哥斯达黎加心仪已久,便提议去那里旅游。那儿有喙似香蕉的巨嘴鸟,还有一种蜂鸟,翅膀窄小,飞行起来却异常迅捷,我非得亲眼见见不可。
“那里的治安情况怎么样?”雪子问道。我拍了拍胸脯。
“这一点你不必担心,好像非常安全呢。”
“好吧,那我们就到哥斯达黎加去吧。”
就这样,我们回国之前的最后一次旅行,就选择了这个位于中南美的小国。我兴高采烈地做着行前准备,和雪子一起去注射了小儿麻痹症、破伤风和黄热病的预防针,还喝了防止大肠杆菌和疟疾的冲剂。虽然手续繁多,但我只要一想到巨嘴鸟和蜂鸟便心平气和了。
昨天,我们乘了五个半小时飞机,从多伦多飞到圣何塞,在宾馆里过了一夜。今晨便来到旅客服务中心拿了一份周边地图,确认了国家森林公园的位置,并请宾馆帮忙租了一辆轿车。之后便意气风发地出发了。那个时候,我们根本就没想到,仅仅在一小时之后,就会落到路遇强盗,身无分文,被迫乘坐一辆破巴士的倒霉境地。
3
在巴士上摇晃了一个多小时。我却怎么也不觉得车子正在朝圣何塞的方向行驶。又过了一阵子,巴士在一个小镇的空地上停了下来,司机打手势让乘客们下车。我们下了车,只见空地还停着一辆同样的巴士。
“我说,这是哪里啊?”雪子问。
“我只知道这里肯定不是圣何塞。”我说。
那个卖点心的大叔指着另一辆巴士对我们说:“圣何塞,圣何塞。”好像是让我们乘上去。
“唉。”我叹了口气。“这里好像是和圣何塞相反的一个终点站呢。”
“啊?那就是又要乘上巴士,从原路返回了?”
“好像是这样呐。”
“呜呜——”雪子又摆出一副要大哭一场的架势。
其他乘客们纷纷围拢过来,大叔向他们解释了我俩的遭遇,虽然我听不懂他是怎么说的,但大伙儿都朝我们投来极为同情的目光。
一位老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两个可乐瓶,在附近的下水道里弄了点水,递到我们跟前,嘴里还说着“水,水。”好像是让我们喝下去。
接过瓶子,我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瓶中的水呈红褐色,很是浑浊,片刻之间,瓶底上就沉淀了一些黑乎乎的东西。当地人大概还不要紧,外来者一喝下去估计就得拉肚子了。
“做出喝的样子就行了。”我用日语对雪子说,把瓶口凑到嘴边。老人好像因为对可怜的亚洲人做了一件大好事,很是得意,挺起胸膛重重地点点头。
巴士总算发车了。我打手势问司机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因为我认为他肯定知道准确的时刻。但问了半天也只得到一个“大约四点半左右”的模糊答案。
又随着破巴士颠簸了一个半小时之后,我们终于回到了圣何塞。我想找一辆出租车回旅馆,却没有一辆车从面前驶过。天渐渐黑了,路上的行人变得稀少,沿街卖小吃的店铺也纷纷打样了。这下可遭了,我心中渐感不安,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招呼。回身看去,只见一辆警车正停在那里。
一名警察从车窗里探出头,用西班牙语对我们说着什么,好像是问我们遇上了什么麻烦。
这回总算运气不错,我心想,赶紧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警察听完以后,打手势让我们坐在警车的后座上。
“这下终于得救了。”我和雪子对望了一眼,安心地喘了口气。
我还以为警察会把我们直接带回警局呢,没想到他开着警车在镇上不停地兜圈子,还不时停在路边,向行人说着什么。
“请问出什么事了?”我小心翼翼地与他搭话,却没有得到回答。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小时,警察又停下车来,同一位白人女性说着什么。那位女性身着紧身夹克衫,年约四十岁上下。她和警察交谈了几句以后,便上车来坐到我们身边,随后朝我们微微一笑,用英语问道:“两位这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了?”我听到久违的英语,心下只感到万分亲切。
听了我们的讲述,她说道:“那可真是不幸啊。”随后又用西班牙语向警察进行了一番陈述。警察应了一句,便发动了警车。
“接下来要去警察局咯。”那名女子说。
“他为什么不把我们直接带过去呢?我刚才明明已经讲过事发经过了。”
她听了这话,苦笑了一声。
“他可听不懂英语啊。但是看你们这副模样,也能大致猜出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让你们先上车,再找个会说英语的人来当翻译,好明白你们的遭遇。”
“啊——”我浑身的气力都像是被抽干了。
“钱全被抢走了?”
“没有,这里还剩了一些。”我打开腰包,取出一个装有少量加拿大币的小钱包来。可钱包没拉上拉链,几枚硬币掉在地上。我赶紧去捡,那名女子也俯身帮忙。
“你们是从加拿大来的?”她看着硬币问道。
“是的。”
“我在加拿大有好多朋友呢。”她说着,把硬币放回我的钱包。
七点过后,我们终于到达了破旧的警局,此时距离我们遭劫已经过了五个多小时。负责录口供的年轻警官若不是身着警服,简直就像一名在集市上卖可可的小贩。他有些漫不经心地听取了事件经过,大概是觉得经过那么长时间以后,很难再捉住犯人了吧。那位女性全程为我们充当翻译。从谈话过程中,我得知她是一名律师,此人虽然相貌不美,但对于我们来说,却如同神明一般。
过了大约三十分钟,我们录完了口供,警察又指着雪子说了句什么。准确地说,是指着她胸前挂着的望远镜说的。
“他问你们强盗有没有碰过这架望远镜。”女律师说。
“这个我不太清楚。”雪子说。
“为什么要问这个?”我问。
“可能会留下强盗的指纹,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