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臣记-第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陡然间听到自己隆隆的心跳声,忙稳住心神,问她出了何事。
“大殿下今儿带去的一个小内侍打碎了御赐给甲子老人的琉璃盏,大殿下一怒之下要罚他,谁知他突然跪下当着陛下和朝臣的面请大殿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了他,大殿下当时就慌了说他胡言乱语,岂料这小内侍越说越多,竟是把往日里那些建福宫的丑事抖抖落着出来,当着那么些个人的面儿,陛下和朝臣们都哗然了,赵御史更是气的差点摔了杯子,这下可热闹了。”
第十三章 犹记一言偏绝(二)
我开始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渐渐的变凉,屋外的寒意一层层的逼上来,把我团团包裹住,我打了个冷战,随即又问芳汀,殿下如何?
“殿下只劝陛下这些事情关乎皇室颜面,容后再议,今儿这么喜庆的日子陛下不宜动怒。”芳汀语调里带着一丝快意,可她不明白我为何一脸凄容,她不解的问,”这对殿下是好事,你怎么好像不高兴似的?”
我连忙摆首,快速的笑了一下,可我觉得那个一闪而过的笑大约不会比哭好看。“后来呢,那个内侍如何了?”
芳汀没想到我会问这个,踌躇着道,“先交司礼监看管了,估计会赐死吧,这么没脸面的事……”她像忽然知道了什么似的,眼睛睁圆了看着我,嘴角轻扬,“我知道你为什么看着不高兴了,原来你是,兔死狐悲!”
我极力掩饰心中的一片惨淡,对她笑了笑,尽量与我惯常所展露的笑容一样自然。
冬至宴上的丑闻于我来说最直接的影响,是让我第一次见到了秦启南。
秦启南亲自送公主回到重华宫,看到如此情景,满宫的人好像都带了些压抑的兴奋。我走出去迎接公主的时候,看到了秋蕊冲我轻轻的挑了挑眉,眼含笑意。
我察觉到公主的神色有些倦怠,可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只好依礼给秦启南问安。我用最快的速度扫过秦启南的脸,明亮英俊,面如冠玉,鬓如刀裁,这是个高大而俊朗的男人………一阵局促感袭来,我默默的躬身,退出了翠云馆。
门关上的一瞬,我听到公主对秦启南说,宫门要下钥了,你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我慢慢的走远了些,走到院子中间,深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我想要压制住心头一阵躁动的怅然,尽管我不清楚为的什么,也许是为公主适才语气中那一抹罕见的关怀,也许是为她那句话本意里又带有的疏离味道。
几日后秋蕊带来了新的消息,“高掌印打发底下人来告诉我的,陛下亲自审了那个内侍,不光是大殿下那些丑事,还说了大殿下平日里对赵驸马不闻不问言语不和便怒斥驸马,还说她近日在宫里时常洋洋自得的说陛下会立她为储君,大位早晚是她的,届时她要休弃了驸马也是轻而易举的。高掌印说陛下气极了,险些心悸发作,已传了太医来御前诊治了。”
公主半闭了眼睛听着,待她说完,只问了一句,”陛下还说什么了?”
秋蕊皱眉沉吟了一会,”派来的人还说已有言官们弹劾大殿下罔顾皇室颜面,行为荒淫,历古至今的公主罕有其匹,陛下看了只说了句,还有什么?我就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公主挥手,秋蕊知意的退了出去。她手臂支在案子上,沉默的想着什么。
午后的阳光斜斜的洒进来,落在书案上的形成一道光束,公主不经意的把支着的胳膊往光晕里挪了挪,大概是想让身上有些温暖的感觉,她柔声道,“高谦夸赞你很好。”
这让我无言以对,可我知道自己必须得回话,“高掌印过誉了,臣不敢当。”
“认真说起来,是过誉了,你也没做什么,一个内侍好不好,原不在会不会读书写字上头,在于什么,你应该清楚。”她停下来,我低低的说了声是,她又继续道,“你觉得自己做的如何?”
第十四章 犹记一言偏决绝(三)
我有片刻的无助,继而想起内侍们平常喜欢表忠心的套话,却始终有种话到嘴边挣扎不出的感觉,我无奈的回道,“臣未有寸功,不敢妄言自己做的如何。臣对殿下确无贰心。”
“嘴上说说容易,你对我忠心,却还拿我比炀帝,若是不忠心,是不是要比出桀纣来了?”
我听到自己纷乱的呼吸声,忙屏住气息,抿着嘴唇,努力的平复心绪。
一缕阳光抚过公主的脸,她觉得有些刺眼,往后坐了坐,靠在椅子上,声音空幻,“其实你比的不对,杨广一直深得独孤伽罗宠爱,我却没有那样的幸运,怎么好和他相比呢?”
我如鲠在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波澜,“臣不是有意拿炀帝比殿下,万望殿下恕罪。
殿下说文献皇后宠爱炀帝,臣私以为,宠和爱是不同的,宠为宠溺,不需要理智,而爱,却是理智的,即清楚所爱之人有何不足,并能欣然接纳。
文献皇后对炀帝只有宠,并不是爱,所以才会做了错误的选择,既害了隋朝的江山,也害了她宠溺的小儿子的一生。臣以为,殿下向往的应该不是这样的情感。”
我说完这番话,已无力掩饰自己心脏失常的跳动节奏,只好任由忐忑从心房一直弥散至整个身体。
她转过身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如我给你一个证明这番话的机会,我要你以重华宫内侍总管的身份去面见陛下,告诉她你曾经为秦国公主逼奸未遂,为我所救,看看陛下会不会因此不再宠溺她的长女,转而把她那份宠爱分到我这个不受重视的次女身上。”
我平静的看着地,这是我隐约猜到的结果之一,我垂首轻声的道了是,继而俯身下拜,平静的道,“如这是殿下的钧旨,臣领命。但臣只能陈述实情,不能妄加揣测从未发生之事。”
“陈述实情?”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冷笑道,“你明知我想要什么结果,却还如此说,难道是因为我有求于你,你便敢要挟我?你且说吧,事成之后,你想要什么封赏?”
我知道她误会了我的意思,只好俯身再拜,诚恳道,“臣绝不敢要挟殿下,自当竭尽全力忠殿下所托。只是臣只能如实陈述当日之事,勉力规劝陛下能对大殿下的行为严加约束。臣亦会向陛下禀明,殿下仁善曾救臣脱困一事。除此之外,臣不能多言其他。至于殿下所说封赏一事,臣从未想过。”
她哼了两声,嗤笑道,“你如今依附于我,竟不知道何谓识实务,你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宦官,竟然还妄想以君子之道行事,是为不知所谓!你此刻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事后还不是会向我邀功请赏,这种欲擒先纵的小伎俩不必拿出来骗我。”
一股苦涩之感萦绕于五内,我深深吸气,平静道,“臣不敢忝称自己是君子,却也还记得,君子有九思,所谓言思忠,事思敬,臣一刻不敢或忘。
臣虽为宦臣,但也心慕圣贤之道,请殿下能成全臣这一点小小的心思。殿下希望臣能有所图,有所求,才能更相信臣。
臣却觉得,此去向陛下陈述的结果,很可能是臣再也见不到明日初生的朝阳,臣实在不知还能求些什么,图谋些什么。恳请殿下能相信臣所言,臣定会尽力向陛下详陈当日之事。”
她很久都没说话,再开口时,声音毫无波澜的道,“如此固执,我且依你了。你即刻去见高谦,面圣之事让他妥善安排。我在重华宫静候你的佳音。去吧。”
第十五章 泪痕都揾了(一)
我站在养心殿前,等待高谦传唤。
我下意识的略微侧头看了一眼即将隐入重重宫阙的落日,猜想着这是不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日暮时分的漫天彩霞。
陛下坐于东暖阁中。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她,从前在都知监任职时,我也负责安排过陛下出行,在人群中恭谨迎送,但如此近距离的和她相对,还是第一次。
我依礼拜倒,在下拜前略微抬起眼帘看了一眼她,若是在从前,我大约不会这么做,但此时,我猜想自己时日不多了,索性任性一次,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也好。
一瞥之下,我看到了她憔悴的容颜,仿佛比从前见时苍老了许多,我亦发觉,她和公主长的极为相似,只是陛下面色凄苦,而公主却只是面容清冷而已。
陛下只是专注的阅览着朝臣们的奏章,并未叫我起身,片刻后,她开口道,“高谦来回朕,你有长公主行止不端之事要上奏,如实说吧。”
我低着头,恭敬道,“回禀陛下,臣供职于御用监时,曾为驸马送去所需书帖,于建福宫见到长公主。
长公主随即将臣扣留于宫内,多番暗示要臣调入建福宫,臣未敢应承,长公主便直言只要臣日后能委身便许臣以厚禄,言语间亦多有不堪,臣心下惊惧却也不敢直言,所幸楚国公主殿下造访建福宫,怜悯臣惶恐尴尬,便将臣带离,助臣脱困。
事后臣感念楚国公主恩德,无以为报,遂于今日将公主善举面陈于陛下。且长公主本应为国朝公主表率,但行事多有荒唐之处,失之仁德,故臣顿首恳请陛下能对长公主加以约束,导其言语行止,约束禁廷风气。
臣以上之言皆属实,望陛下明鉴。”言罢,我深深伏地顿首,再未抬头。
我听到她压制着心中怒火,喝问道,“这番话是楚国公主教你说的?”
我未敢抬头,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了与事实完全不符的话,“回禀陛下,臣虽位卑言轻,但亦明白做人当思知恩图报,楚国公主有恩于臣,臣铭感五内,故今日擅做主张前来面见陛下,楚国公主对臣有此举一无所知。”
陛下冷笑道,“你一个内宫小内侍,竟敢弹劾长公主,朕不信你有如此胆量,身后必有人为你撑腰。
也许不是楚国公主,但背后之人也一定许了你好处。尔等是揣测朕于冬至宴后对长公主多有不满,才敢大胆行事。
你可知,你今日之言行,朕即便相信,亦不会轻纵了你,窥伺圣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