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臣记-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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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是你,要是旁人我这会儿不知道死多少回了。”他笑着感慨,”陛下有没有说让你调我去司礼监?”他忽然问道。
我不知道他有这个想法,“你想来司礼监?可是此刻没有合适你的职位。御用监不好么?你对书画珍玩一向很有鉴赏力,在御用监不是更有用武之地?”
他把玩着臂搁,笑道,“我也是随口一说,想着咱们自小在一处,若是能去司礼监也好帮衬你些罢了。你放心,我自会办好差事,调职的事也不会为难你就是了。”
他如此说,我暂时也放下心来,若是他能安静的等待,日后未使没有机会再得升迁。
天授元年的秋天来的特别早,才刚九月初京城就一连数日阴雨连绵,几场秋雨过后,天气骤然转寒,而那一年的秋天注定会成为一个多事之秋。
九月底的一天,我在房中看这月司礼监经厂上报的文书,秋蕊急急忙忙的来找我说道,有人告发冯瑞昔年和长公主私相授受一事,陛下很是忌讳,传我去彻查此事。
我想私相授受这种事可大可小,便问她,”有说是什么东西么?”
秋蕊嚅嗫道,“东西倒也平常,不过一个汝窑白釉鹤鹿仙人像,一个赵佶听琴图,都是旧年时长公主做冬至宴时赏赐给他的,只是都没记档,且是上供的东西,陛下如今最不喜宫里的人和长公主扯上关系,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被人捅出来。”
我叹气道,“若说这些事,内廷中哪个掌事的没有,要一个一个的查怕是一年都查不完。可知道是谁告的他?”
秋蕊摇头,见我起身又拉住我叮嘱道,“你可别错了主意,你知道陛下最恨她身边的人不忠于她。”
我对她点头。出了北中门过到司礼监衙门所在处,冯瑞正被羁押在此。
他一见到我,便扑过来抱了我的腿哭着,“掌印大人,我冤枉啊,那些个东西都是长公主亲口赏赐的,借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私相授受啊,是我糊涂油蒙了心忘了记档,可也不是成心的啊,您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长公主殿下,她现人在皇陵,您书信一封去问问就知道了……”
冯瑞也是近五十的人了,又做了这么多年的司礼监秉笔,一贯是有身份的,如今哭的连形象都不顾了。
我拉起他,扶他在椅子上坐了,“你此刻也是糊涂,人赃俱获,即便去问长公主又能如何?若是她肯为你说话,陛下只会更加不高兴。”
他双目失神的看着我,”那怎么办?我就这么栽了……”想到此他不服气的恨道,“这是有人故意要陷害我,别说我从来不是长公主一党的,就算是,如今还能蹦跶出什么花儿来不成,我不服!要查索性就查个彻底,我不信十二监掌事的人手脚个个都那么干净。”
我示意他稍安勿躁,问道,“你实话告诉我,除了已查出来的还有其他的么?”
他把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一叠声的保证说再没有了。
我心里有了些底,“你知道陛下忌讳这些事,如今牵扯出来你也只能自认倒霉。我会尽量替你求情,成也不成我说不好。”我亦只能这般谨慎的承诺他了。
临出门前,我忽然想起一事,回首问他,“你近日可有得罪什么人么?”
他眯着眼睛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倒是嘱托我,孙泽淳一向和他交好,早年还曾认他做个干爹,如今听说孙淳泽在御前很受赏识,请我一并托了孙淳泽替他去向陛下再求求情。
我默默的点头答应,心中暗自希望事情不会是我想的那样。
晚间时分,司礼监的人已查明所谓私相授受的东西就只有那两件。
我去向陛下回禀时,秋蕊正伺候了她坐在镜前卸妆,她捋着一缕垂下的发,看着镜中的我问道,“你只说打算怎么处置冯瑞吧。”
“降其为奉御,贬斥出宫。”我恭敬回答道。
第四十二章 寒霜欺人老(二)
她自镜中盯着我,冷冷的道,“朕最恨身边的人结党营私,他两条都占全了。朕也知道宫里头这样的还有不少,只是都还藏着。如今你不拿他开刀,日后怎么震慑那起子有贰心的人?”
我颌首愈发恭敬回答,“陛下的意思臣明白。只是臣觉得所谓时势,也有此一时彼一时之说。从前之时,内廷中大多数人都是墙头草,真要说他们结党也还算不上,不过是作壁上观。
如今大势已定,陛下即便不威慑,内廷中人一样震服。冯瑞是错在营私,臣恳请陛下念在他在内廷中服侍了半生的份上,权且留他性命。”
我一面说,秋蕊一面侧过头来冲我轻轻摆首。
待我说完陛下已回首看着我,她此时一定很气恼,申斥我道,“你何止是留他性命,简直是让他荣休!奉御是六品的俸禄,再加之他从前积攒下的,你是要让他舒舒服服的出宫去当个财主么?朕的内廷让你这般心慈手软的管下去,日后还不翻了天了。”
其实我觉得她说的很对,我这样下不了狠心的人确实不适合管理偌大的内廷。
但此刻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冯瑞年纪不算老,本还可以在秉笔的位置上再做很多年,他又是坐惯了高位的人,降为奉御对他已是很重的处罚,请陛下姑念他这么多年当差勤勉,从轻发落。”
我话音刚落,她嚯的伸手指着我,“朕的话你听不明白么?还是你的忠义良善都是用来和朕作对的?”
我不敢再说话,垂首侍立。我能感觉到她眼中的寒光在我身上上下游移,半晌,她一字一顿的道,“当日杨湛可是革职下狱的。”
她忽然提起杨湛让我心中一颤,我更加不知道如何开口,我忽然有种猜测,如果我不再求她,也许结果反而能好一些,她在意的似乎是我的态度,而不是事情本身。
“朕再问一次,你认为该如何处置?”
我深深的吸气,躬身道,“臣以为,冯瑞罪不至死。陛下若要警示内廷可将其革去一切职务驱逐出宫。”
片刻之后,我听到她疾声喝命我出去。
次日,陛下下旨将冯瑞革职逐出内廷,而带给我这个消息的人是孙淳泽。
彼时我在房中静思己过,他来时脸上带着明显的悲悯神情,“真是凄凉,冯瑞这辈子算是完了,像咱们这样的人被撵出内廷还怎么生存呢?”
我平静的看着他的眼睛,“陛下旨意里怎么说的?”
他长叹一声,“就说他结党营私,私相授受,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不就是副画和白釉仙人像么,谁让他沾了长公主只好算他倒霉了。”
我垂着眼默默的点头,心中悲怆。
他忽然瞥见桌上放着前日他拿给我的臂搁,笑问道,“你怎么还没把这个呈给陛下,你侍上也太不精心了些。”
见我只是笑笑,他又道,“你说冯瑞倒了,空出来的位置,陛下会赏给谁?你可有人选了?”
我摆首,苦笑道,“陛下如今正对我不满意懒得见到我,我说的话她更加不爱听,不然的话,我倒是可以推荐你。”
他脸上有明显的失落,但一闪而逝,随即拍了我的肩安慰道,“陛下只是一时生你气,你一贯受宠,她不会冷落你太久的。”
他又和我闲话了一会,离去时,我叫住了他,我凝神注视着他,再度问道,“陛下旨意中只列了冯瑞之罪名,没有其他么?”
他迅速的点头,奇怪的看着我,我亦正视着他,四目相交,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闪烁起来,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疏漏。
我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有些张口结舌的样子,最后他终于抵受不住我长久凝视他的目光,在仓促的告辞声中夺门而去。
我闭上双目,以手抚额,冯瑞的事,事发时只有我和秋蕊两个人知道,过程是由司礼监秘密查处的,整个事件并没有外人知晓,冯瑞曾拜托我去请孙淳泽为他求情,而我那时心里已经隐隐疑心于他,所以并没告诉他。
我反复问他旨意内容就是提醒他,他不应该能知道旨意以外的东西,他清楚的说出那两个证物之时,我便知道自己不幸猜出了这个告发他人谋求进位的故事里的,始作俑者。
陛下确实没有冷落我太久,几日后她待我便一如往昔,并派我出宫去经厂为她校印三十本华严经。我办完差事便顺道去看杨楠母子。
杨楠看到我依旧很高兴,笑问我从何处归来,我只能信口诌道,“前阵子不住的下雨,我也懒得出门,就只在近处溜达罢了。”因笑问他近日都在忙些什么。
他笑得有些害羞,扭头跑回房中拿了一叠纸出来递给我,“我最近在学诗,请先生看看。”
我拿在手里看时候,纸上题了秋感,是一首七言律诗:天上重云郁不开,严飙送凛破空来。波澜海上鱼龙睡,摇落山中早木哀。长空射雕过玉塞,短衣骑马望金台。战秋辞向宵深读,太息江东独步才。
这诗写的倒有些气概,难为他如此小的年纪。我和颜鼓励他道,“做的不错,不过你可真的要宵深读,然后方能独步才。”
他本来有些不好意思看我读他的诗,低着头羞红了脸,此时听我这样说,一径抬起头,眼睛发亮,用力的点头道,“我一定会的,只有这样才能考中进士,替父亲母亲争光。”
一语未了,忽然听到门口有人叫道,这是周掌印府上么?
第四十三章 朝来寒雨晚来风(一)
只听勤忠陪笑道,“我们这儿是周府,但只有周掌柜,没有什么掌印,不知道各位大爷说的可是我家主人周承先生?”
电光火石间,我飞快的和阿升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惊惧之色。我急忙示意他快些出去拦住来人。
却听见来者高声喝道,“什么周承,掌印大人的名讳岂是你一个下人乱叫的,哪儿来什么掌柜,快些让开让我们把东西抬进去。”
我僵立在院中,不知如何是好,一直以来我隐隐担忧的事终于要发生了。只是来的这般快,令我猝不及防。
杨楠拽了我的袖子,有些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