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开眼-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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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一下也不眨的大睁着的眼睛里,充满着纯真的爱与忧愁。
学生感觉似乎要沉入那双眼睛里,虽被认认真真地盯着,却好一会儿忘却了羞涩。
初枝忽然垂下了眼帘。
看着她那无依无靠的样子,学生问道:
〃你眼睛不好吗?〃
〃嗯。〃
〃所以一个人在这儿就……从哪儿来的呢?〃
〃长野乡下。〃
〃你说长野?信州的?……从那么远的地方来这所医院看眼睛的吗?〃
〃不是。〃
〃是和妈妈一起来的吧。如果因为同妈妈走散了而很为难的话,我替你去找吧。〃
〃不了,妈妈去医院了。〃
学生坐在初枝旁边,窥视着她:
〃那让我带你去你妈妈那儿吧。〃
〃不了。〃
〃可我从上边走过时,你像是在悲伤地喊妈妈,所以我想怎么了,就过来瞧瞧的。〃
〃嗯。〃
初枝点点头,想要转过身来,可感觉到年轻男子的气息就在近旁,于是低下了头,悄悄说:
〃您是这儿的学生吗?〃
〃我吗?还只是一高的学生。〃
五
学生似乎留意到,原来这女孩是个盲人。
〃制服也不同。进了大学戴的是大学生的制眼帽,高中的帽儿是圆的。〃
初枝依平日的习惯无意中伸出了手,可又匆忙缩了回来。
〃摸摸也没关系的……〃
学生摘下帽子递了过来。
初枝从这一顶帽子中着实感触良多。
不但学生的身影浮现出来了,而且好像触摸到了他的心。
抚着那留有体温的,并且染着油脂的帽里儿,初枝脸红了。
从帽子里传来一股超出失明少女那纤细直觉的奇异的亲密感。
初枝不由得低声说:
〃好旧的帽子……〃
〃是啊,已经胡乱戴了三年。明年春天,我就上这所大学了。〃
初枝摆弄着帽子的徽章。
〃这是柏树叶,嗯,这两头细尖,这儿上有两个圆粒的是橄榄,你明白吗?〃
〃嗯。〃
〃可是,即便是和人说话,你也看不见对方,这滋味很不好受吧!〃
〃不过,人们差不多都会让我用手触摸一下,这样我就能了解对方了。〃
初枝天真地说。
〃原来是这样。〃
学生似乎也认为确该如此,于是朗声说:
〃你是用手触摸说话啊!〃
初枝点了点头,但因想到学生没让自己触摸,反倒有些害羞似的说道:
〃只从帽子,便可了解了。〃
学生因这句不可思议的话而目不转睛地看着初枝,他总觉得这少女已经完全占据自己的心了。
〃你真是个天真单纯的人儿。眼睛看不见,可怎能这么纯真呢?〃
然而对于初枝来说,正是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若不能诚挚地信赖他人,那世间就会一塌糊涂,一天也活不下去了。
〃有这么美丽的眼睛却看不见东西,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我家的老朋友中有位叫高滨的眼科名医就在这所医院,请他给你好好诊察一下,怎么样?〃
〃我从出生时起就看不见……〃
〃原来是这样。〃
学生痛惜着,转了话题。
〃你在东京有熟人吗?〃
〃有。〃
初枝犹豫片刻,从旁边的手提包中取出一张名片。
〃是这位小姐……〃
〃咦?这不是礼子、我妹妹的名片吗?怎么回事?〃
初枝瞬间紧紧握住了学生的手。
六
〃妹妹?您的妹妹?〃
初枝重复着。
〃啊。〃
〃可是,你怎么会有我妹妹的名片呢?〃
〃在山上从她那儿得到的。〃
〃是了,是了,她从信州的温泉也给我寄过明信片。刚才不是提过一位叫高滨的眼科医生吗?礼子就是去他的别墅。〃
〃真想见见小姐……〃
〃这很容易,请您随时来。〃
〃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你不是有名片吗?她叫圆城寺礼子。名片上清楚地标明了地址、电话。〃
〃圆城寺礼子……〃
初枝悄悄地低声说。
〃是什么字?可以往这儿写吗?〃
说着,在学生的膝上展开手。
〃嗯,……开始是圆字,会吗?一圆两圆的圆,然后是城池的城字……〃
初枝紧闭两眼,仿佛看着发光的字雕刻在心上似的,一一点头。
〃可是……〃
她握住了学生的手指。
〃还是让妈妈教我吧。〃
好像留恋于这饱含着童稚爱心的习字,学生抬起了头。
初枝眼中忽地现出一抹阴影。
可初枝左手仍紧贴着学生的膝盖,右手温柔地握着学生的手指,像是在梦想着纯真的幸福。
手拉着手,却又像忘记了这是在大白天的小丘上,别人会看见等等。
这种无戒备的依赖感暖融融地传递过来,学生只是不可思议地感到少女的手竟是如此美妙。
〃如果你想见我妹妹,那马上就和我一起到我家去吧,或者打电话叫妹妹来这儿也可以。虽说她是妹妹,可和我只差一岁,装模作样当姐姐,很可笑,瞎逞强,真没治!〃
〃可是,她却温和地对待我。这样漂亮的小姐,我还没见过哪!〃
初枝眺望着远空,就像礼子在那里一样。
盲人想看的时候,即便是那里没有的东西,也会随时浮现于心间的。
〃礼子和你的性格完全是两个极端,这样也许反而很好吧。怎么也想象不出你们俩见面时的样子。〃
〃小姐的声音和气息都很像妈妈。〃
〃像你妈妈?〃
〃嗯,所以我格外地想念她。〃
学生诧异地沉默着。
〃妈妈!〃
初枝突然站了起来。
学生惊讶的是,这女孩竟能如此听辨出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朝小丘向下望去,那被称作妈妈的女人,正因极度的愤怒和悲伤而踉踉跄跄地走着。
学生自我介绍说是这名片上的礼子的哥哥正春,但妈妈却只是惊慌失措地催促着初枝,打了一辆出租车走了。
七
初枝和阿岛在筑地的信浓屋安顿下来。
正如其店名,这是家长野出身的人经营的旅馆,与阿岛是老相识了。这里也是关照阿岛的花月的信州政治家和实业家们常住的地方。
阿岛常和这些伙伴一起玩儿。喜好奢华,又有股巾帼不让须眉劲儿的阿岛,在女人当中也颇有人缘。每来东京必会的艺妓也有几个。还有阿岛初出道时的伙伴,现在已成为艺妓楼或酒馆老板的女人。
要是被大家认为完全变成了乡下人,是十分委屈的,因此这些方面的应酬,阿岛竟奢华到了与身份不相称的程度,这也是由于她生性喜好热闹的缘故。
现在也是如此,刚刚在房间里松弛下来,芝野官职显赫时代的那些美好回忆便立刻浮现在脑际。
阿岛总是不停地往各处打电话,心想今晚大家狂欢一场也许可以解忧消愁吧。
这是平常的惯例,可惟有这次却在旅馆里垂头丧气的,觉得的确是输了。
然而,那颗男人般的春心,已被在医院里遭受的打击摧垮了。
〃戏园子都在这附近,去歌舞伎座看看吧!〃
初枝只是摇头。
像个忘记了语言的人似的,初枝在汽车中也一直沉默着。
也没有必要问:〃爸爸怎么样了?〃
不许她见爸爸,这一点从妈妈的样子来看,初枝就明白了。
可是,见到那位学生为什么会令妈妈那么惊慌失措呢?这让初枝困惑不解。
阿岛像是在敦促初枝似的,说道:
〃银座街就在跟前呀!〃
〃我看不见呐……〃
〃哎呀,虽然看不见,可初枝不是个百事通吗?〃
〃哪儿也不想去。我很疲倦了,已经想和妈妈睡下了。〃
〃大白天就开始……〃
阿岛以笑来掩饰着,可初枝的寂寞却感染了她。
初枝是想躺在床上,完全地感受到妈妈的身体,就像回到母体内似的找回妈妈的心。
对于以妈妈的眼睛作为自己心灵的眼睛,并且只依赖于此而生活的初枝来说,不了解妈妈的心情,犹如与这个世界的联系中断了,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
阿岛拉着初枝的手,说:
〃这样说来,妈妈也累了,睡一小会儿也行啊。〃
〃对不起,妈妈。我做错了什么事儿吗?〃
初枝像是要摸妈妈的身体,可却突然趴在她的膝上。
〃不!初枝一点儿也没错,都是妈妈不好。所以,我不是对那学生也说了嘛,一定去拜访……〃
八
妈妈是对学生这样说的,初枝也听到了。不像是为逃离那种场合而现编的托词。
妈妈的声音中含着一丝苦涩。
名叫正春的学生的答话,初枝也听到了。他是一高新闻部委员,最近每天都来作同一高毕业的大学教师谈话的笔记,回去时稍微运动一下身体再走。因此如果下午上医院顺路来小丘的话,随时都能见面,而且还可以一起去他家,他住在一高南寮六号等等。这些话都对阿岛讲了。
阿岛还没全听完,就催着初枝道别了。
然而,正春和妈妈可不像毫不相干的人初次见面。初枝感觉到了这种迹象。
可是因为妈妈一副极其狼狈的样子,所以初枝甚至觉得与正春见过面都是在背叛妈妈。
请他看礼子的名片,他竟碰巧是她哥哥——在自己看不见的人世间,不知为什么好像张开着一张恐怖的大网,初枝只好偎依在妈妈的膝下。
初枝想要忘记似乎有什么秘密的妈妈的样子。
〃不,是我不好。〃
初枝摇头说。
阿岛那只抚摸着初枝脑袋的手仿佛在诉说着。
〃叫礼子的小姐就是初枝的姐姐啊,我一定让你们俩见面。〃
可她嘴上却说:
〃哭可不好,好不容易化妆得这么漂亮……〃
接着,捧起初枝的脸,说道:
〃喂,打起精神来,绕东京玩一圈儿吧!咱们只坐车转转。要是一点儿也不晓得东京是什么样儿,你睡觉也不会安稳的。〃
阿岛是想看看礼子的家。
她想,即便只是从门前经过而不进去,失明的初枝也会感觉到点什么吧。
母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