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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小说月报 2013年第10期-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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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老板答:“对,我也想吃天鹅肉不假,可我连癞蛤蟆都不如,只能是井底之蛙,只能借你这只癞蛤蟆共同去吃天鹅肉嘛!”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两个人都哈哈大笑,笑得无拘无束,笑得前仰后合。笑毕,双方啪的一声两掌相击,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这是准备合作的标志。
    不过,两个老板都已经有言在先,两家企业之间的合作只是名义上的,就是说,为了股票上市这块天鹅肉,他们在名义上将双方的资产组合起来,组成名义上的荷花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按照股票上市公司所需的一切要求,从资产、经营、成本、利润、股东构成等等一系列的环节进行精心的报表制作、策划包装。为了避免不出差错,黄老板还不惜重金特地从省城聘请来上市公司方面的顾问,进行了长时间的、精密细致的策划准备。现在,黄老板他们这个名义上的荷花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这东风是什么呢?就是股份公司的上市指标。这可是关键中的关键。拿不到这个指标,你资产再多,利润再好,实力再雄厚,那都是白搭。可这样的指标,如凤毛麟角,少之又少,按行政区域划分,每个省、直辖市、自治区每年平均只能拿到由中国证监会审核批准的两到三个指标。所以,那个时候,全中国的老板们连睡觉都在挖空心思,琢磨着怎么才能拿到上市指标。那时候要能拿到指标,就像阿里巴巴拿到了打开金库的钥匙,随着公司的上市,金银财宝立即滚滚而来。这样的金库钥匙,谁肯放过?问题是,这样的钥匙要想拿到,就像癞蛤蟆执意要吃天鹅肉,首先必须登天,可谁都知道登天有多难啊!
    所以,黄老板和李老板也做好了吃不上天鹅肉的准备。一旦这个名义上的集团公司上市申请失败,吃不上天鹅肉,那就让这个名义上的集团公司和那为上市申请所付出的一切报表和一切努力,通通随风飘去,让其成为历史。他们各自的企业也依然各自为战,各自发展。事实上,他们也已经有言在先,即便这个名义上的集团公司上市成功,黄老板的味精企业和李老板的餐饮企业也是各自经营,各自独立核算,互不干预,貌合神离。
    他们之所以愿意合作,组成名义上的集团公司,目的很一致:套钱,牟取新股上市股价上扬之后的巨大利润。有了钱,他们就不怕没有实力,不怕与同行竞争,不怕当不上本行业或至少是本地同行业的龙头老大了。至于上市
公司应该如何健康发展,如何合理运营,是否应该为广大的股民们负责,他们“还没有时间考虑”,这话是黄老板找我想办法帮忙时,亲口对我说的。
    黄老板千里迢迢来北京找我,就是为了拿到他们那家名义上的集团公司的上市指标、为了找到那把打开金库的钥匙。黄老板在找到我之前,已经按照上市公司的有关要求通过正常
渠道申报,并已先后在我们家乡的地市、省一级的主管机构和有关领导中来回穿梭,该找的人都找了,不该找的人也都找了。该花的钱都花了,不该花的钱也都花了。眼看着时间一晃
已经过去了一两年、两三年,可上市的事不但依然没有进展,甚至还一点眉目都没有。那些被黄老板找过的人,礼和红包倒是收下了,高档宴请倒也吃了,而且也都信誓旦旦口口声声
说愿意帮忙,可帮来帮去,就是没有什么效果。眼看着时间不断流逝,好处费流水般花花地往外流,黄老板焦躁不安,心急如焚。无奈之际,有一天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千里迢迢从家乡来到北京,找到了我。
    “你身居京城,在天子脚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天时地利人和……有利条件全让你占了。何况你是博士,已经在京城工作了那么多年,见多识广。你爸都说了,你在京城名声很大、
地位显赫,找你办事的人多如牛毛。看在咱既是老乡又是亲戚的份上,无论如何,我这事你也得帮助我想想办法找找关系呵!”黄老板是在一股脑儿倒出为此事到处碰壁的苦水之后,
对我说出这一番话的。来北京之前,他拎着一大堆好烟好酒去找我父亲。而我北京的客厅里,眼下也堆放着他不远千里送来的礼物,有名烟、名酒,还有洋参鹿茸等高级补品。此时的黄老
板仍然心急火燎、一脸苦相地注视着我,左手夹着的一支香烟静静地燃烧着,眼看着就要灼烧到他的手指了,他仍不知不觉、无动于衷。
    到了这个份上,我已经没有办法推辞。但要说我有什么能耐,什么“名声很大、地位显赫”,那绝对是瞎扯。我父亲根本不知道京城之大和我的底细,见人就爱吹我如何如何,那纯
粹是因为我是我们家里四代出的唯一一个大学生,而且是一路读到博士,还在京城工作,在我们那个小地方听起来好像多么不得了。
    其实博士生在京城他妈的算什么,什么都不是!那时候我仍然住着一套总面积不到三十来平方米的旧一居室楼房,月收入只有区区的一千多元,上班骑一辆轮子转起来吱吱响的破
旧自行车。妻子是另一家研究所资料室一位普通的资料员,月工资不到五百。那时为了六岁的儿子上一所重点小学,我们夫妻俩正求爷爷告奶奶四处托关系,却还没有任何进展呢!
    我这个博士在京城的生存苦衷,我父亲知道么?眼前的黄老板知道么?不知道!当然,他们不知道我也没必要说。毕竟在我们家乡,我这个博士很风光,在老家我父亲母亲兄弟姐
妹至今也还都因为我的存在而风光,风光与不风光,仅仅隔着一层无形的薄纸,我不能去捅破,也没必要去捅破。能让我那远在家乡的父母亲与兄弟姐妹生活在子虚乌有的风光之中,满足
一下虚荣心,也没什么坏处啊。
    面对眼前黄老板恳切而又急切的求助,我别无选择,我抖擞精神对黄老板说:“我没你想象得那么有能耐,尤其是股票上市这种事,我是外行,也没啥关系,能力真的很有限,但我
会全力以赴,我试试看,尽量帮助你找找关系吧!”黄老板听罢,喜形于色,脸颊瞬间红润起来,笑容随之在脸上荡漾。那样子似乎我这么一答应他就有希望拿到股票上市指标似的。
这无形中又增添了我的心理压力,我忽然感觉自己此刻如同出征前向首长立下军令状的将士,无论前方多么危险,也只有冲锋陷阵了。
    黄昏,我同妻子商量着上街采购,炒几个好菜好好招待一下黄老板和这次同来的女秘书,可黄老板不肯。他执意要请我们全家到外面的酒家吃,他身边漂亮的女秘书小赵也热情地不
时帮腔,说着还亲热地搂住我的妻子和儿子。往外一推再推,我们拗不过他,只好同意。
    一听要到外面酒家吃饭,不谙世事的儿子高兴得像过节似的又蹦又跳,殊不知此时他那双又蹦又跳的小脚丫,就像擂在我心上的鼓点,既紧张又急促。儿子当然不知道“吃人家的嘴短”
这句话此刻对我施加了多大的压力,只有我知道吃了这餐饭,我就更是身不由己、更应该百倍努力地偿还黄老板的这个人情债了。
    这顿丰盛晚餐,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让平时难得开荤的儿子和妻子吃得都心满意足。走出酒家,儿子唇油脸红,一边往外走一边抹着嘴,兴奋得一路说说笑笑,甚至时不时还哼着歌儿。
    回到家,我放下手头这几天正在进行的一个课题,一个人开始翻箱倒柜,寻找我的电话本和多年来对外交往收到过的所有名片。
    不知为什么,自从这一天黄老板将托关系找门路跑上市指标的这件大事端出来托付给我,无论我愿意不愿意,无论我有没有这个能力,我都已身不由己、自觉或不自觉地将这个任务接了过来。我开始郑重其事地将其作为自己的头等大事来完成,否则我
感觉会对不起对我满怀希望、不远千里前来京城求助于我的黄老板,同时也会对不起我自己老家那年迈的、将我当成京城能人的父亲。毕竟我这个上了大学一直读到博士的儿子,是唯一可供我父亲他老人
家在乡亲父老面前津津乐道的骄傲。
    这层对我来说更像皇帝新衣的脸面,无论如何我是不能撕破的。这时候我的大脑像放电影一样将我从读书到参加工作这十几年来的所有关系,儿时的少年的青年的,朋友的同学的亲戚的同事的,甚至还有妻子那边的各种关系,通通像大扫除一样扫了个遍,然后将包围圈进一步缩小,集中在首都京城这个万众瞩目的中心地盘上。然后,我一遍遍打电话。每打一次电话,都要先跟人家寒暄一番,问问人家,说说近况,然后话锋一转,直截了当地问对方有没有什么关系、有没有什么路子可以找到中国证监会的熟人,帮助弄个股份公司上市指标,电话中每每说到这里,我都会适时加重声音说:“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我所强调的这最后一点,也是黄老板找我想办法帮忙时所强调的。黄老板向我强调时还生怕我不在意,特意说这个重谢可不只是名烟名酒或者土特产什么的,也不仅仅是几千元而是几万元甚至十几
万元的回报,事成之后一定少不了给你送数量可观的原始股让你也尝尝一夜暴富的感觉。黄老板在我家说这番话时眉飞色舞天花乱坠,直说得我妻子两眼放光喜形于色,那样子似乎我们家真的眼看着就
将要一夜暴富。如此的重谢和这么大的许诺,当然对我来说也是个巨大的诱惑;因为我跟妻子一样做梦也想搬离眼下这破旧的楼房,住进宽敞明亮的住宅小区,甚至跟妻子一样还想着拥有家庭轿车等等。
    但我知道这一切对我家来说都只能是梦想而已。因为我知道对于弄股票上市公司指标这样的事情,自己没有这种能耐,因为我根本不认识中国证监会的人,别说是那些手握审批上市公司的人,就是证监会里那些扫厕所的或者看大门的,我也一个都不
认识。我所在的单位也仅仅是搞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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