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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文学概论讲义-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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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讲是抱定不只说派别的历史,而是以文艺倾向的思想背景,来说明文学主义上的变迁的所以然。这样,我们可以明白文艺是有机的,是社会时代的命脉,因而它必不能停止生长发展。设若我们抱定了派别的口号,而去从事摹拟,那就是错认了文学,足以使文学死亡的。
普罗文学的鼓吹是今日文艺的一大思潮,但是它的理论的好坏,因为是发现在今日,很难以公平的判断,所以这里不便讲它。我们现在已觉到一些新的风向,我们应当注意;这个风到底能把文艺吹到何处去,我们还无从预告。

第十二讲 文学的批评

所谓文学批评者,就是文学讨论它自身。普通的人读书,只说我爱这本书,不爱那本书,为什么呢?因为这本书对我是有趣的,那本书没有趣。但是,为什么有趣呢?普通的人便不深究了。另有一些人,他们不但是读书,而且要真明白它;于是他们便要找出个主旨来,用以说明他们为什么爱这本书,不爱那本书。这样,研究文学的人也必须是文学批评者,他不只说我爱这本书,而且也要问:为什么它可爱?它是应当可爱吗?为回答这个问题,他必须从许多文学作品中,找出个主旨来,好帮助他批评某个文艺作品——文学批评便于此形成了。
文学批评有许多种,我们为省事起见,就用莫尔顿(R.G.Moulton)的方法,把文学批评分为四大类——理论的批评,归纳的批评,判断的批评,与主观的批评。在我们说明这四类以前,应当对中国的文艺批评家,如刘勰、袁枚等致歉,因为他们的批评理论虽有相当的价值,但是没有多少人去应和他们。所以在中国,文学批评并没有在文学中成为很显明的一枝,对于批评这个词也没有确切的说明。因此,我们还是用西洋的理论较为清晰。现在我们依次说明这四大类:一、理论的批评:理论的批评好似文学中的哲学,它是讲文学原理的。在最初的两个批评家——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便有显然相反的学说,因为他们对文学的基本原理的假设是不同的。柏拉图是以文学应为哲学的,他把哲理放在文学以上。亚里士多德是以文学为艺术的,他把文学的怎样表现放在真理以上。在柏拉图的《理想国》第十卷里,梭格拉底说:
“……以诗表现的艺术对于听者是极有害的……自我幼时,我对荷马即极敬爱,至今犹不愿畅所欲言,因为他是那美的悲剧作者们的大首领与教师;但是,我还得说出来,因为人不应受超过真理的尊崇。”
梭格拉底开始证明艺术是摹仿,离真理甚远,因此他问:“哥老肯,你想一想,假如荷马真能教训与改善人类——假如他有真识而不只是个摹仿者——你能想到,我说,他能没有许多门徒,而被他们尊爱吗?”这样,他证明荷马不是个人类的大师,因为他不明真理。因他不明真理,所以他描写些不应当说给人们听的东西;有这样的诗人是国家的不幸,而应当驱逐出境的!这里,我们看出来柏拉图是要使文学家成为哲学家,而文艺的构成必依着理想国的理想。
亚里士多德便不这样了。他说,历史与诗的分别:“一个是叙说已过去的事实,一个是叙说或者有过的事实。所以诗比历史是更哲学的,更超越的。因为诗是要说普遍的,历史是特别的。”(《诗学》九章)
这里,我们看见正与柏拉图相反的论调。他们的不同是:“柏拉图是个理想者,他的批评是在以研究人生所得的原理来考验文学与艺术。亚里士多德是个实际者,他的批评是立于他面前所有的文学材料的考虑上。柏拉图以为艺术与文学之产生,以批评的目的看,是纯为传达哲学真理的工具。批评的意义他以为是从事于检定诗与艺术所传达的合于哲学所传达的到了什么程度……亚里士多德的批评,在另一方面,对任何伦理的动机是独立的;在他的计划之下,批评是另一种探讨。艺术,他在《伦理学》中说,是“创造机能与理智的联合”的产品。在《诗学》里,他看到:创造机能的本源是表现的最初动力,他也指明:这样解释艺术所得的结果,一定与任何专凭理智的努力所得到的结果不同。”(Worsfold,ThePrinciplesofCriticism①)
于此,我们看明这两位大圣人的批评的不同源于他们的主旨不同。后世有许多这样的批评理论,有的用心理去说明想象,而以想象说明文学,象英国的爱迪森(Addison)②。有的以表现所用的工具不同,由美学说到文学,象德国的莱辛(Lessing)③与法国的果桑(ViotorCousin)。他们所要说明的,都是文学上的问题,如诗与别种艺术是用不同的工具表现真实,如诗与艺术是自然的经过选择、洗炼,而后成为艺术等等学说。这些学说自然未必尽善,而且有时候离开了文学,但是它们对于文学的了解极有帮助。中国所以缺乏文学批评的文艺当然不止一个原因,但是因为缺乏美学的讨论,与用心理作用说明文学的功能与构成,至少可以算一个重大的原因。
这理论的批评往往是文学革命的宣传者。这种宣传足以打倒固定的爱好,而唤起新的欣赏。文学批评自然是要先有文艺作品,而后才有寄托的;但是,只有新的文艺作品而没有理论来辅佐,革命的进展与成功是很慢的,而且有时候完全被旧的标准给压服下去。中国的词,小说,与戏曲的发展,都是文艺革命的产品,但是没有理论来辅助,终不能使革命完全成功。文学理论陈旧了便成了一种锁镣,限制住文艺自由的发展。但是,当它是崭新的时候,它实足以指导人们,使人们用新眼光看新作品。英国的浪漫主义运动便是很得力于华兹华斯的理论,他是主张“天才是把新分子介绍理智的宇宙”的;他的作品是新创造的,他便需要新的欣赏;新的作品与新的欣赏全要创造出来的。
二、归纳的批评:这个是从很多的材料归纳成一个批评的标准,它是要分析文学,看文学到底是什么,因观察而到解释上去。它是用科学方法来观察文学的。有的批评家这样作,只是仔细研究分析作品的内容,而不去判定价值;有的是研究作品与其环境,好与其他的作品比较,而断定它的位置。这二者都极有趣,但都容易发生错误。那细细分析内容的便是要替作品作个解释,这样很容易把作品中原来没有的东西作为解释的线索,象中古的猜测《圣经》,和中国的《西游记》的评注等都是如此。还有呢,这种分析法本来是要科学的,但是批评家的思想设若比作者的聪明,他便以他自己的思想来解释作品,象中国学者的解释《诗经》——本来是男女相悦之歌,倒成了规讽的文章了。那以环境时代来解释文学的,往往太注重作者,而忽略了文学的本身。总之,这样细细分析文学总免不了太机械的毛病,因为创造机能是带些神秘性的,是整个的;除了作者自己是不容易说得周到的;这种批评往往是很聪明的,而很少是完全的;它能增高欣赏,但有时是错误的;它的目的是公道的指出文艺是什么,但是,它有时候便失了这公平的态度。
对于归纳批评的好处,我们引莫尔顿——他以归纳批评为解释的批评——几句话:“解释的批评是极清楚的去规定,它是与判断批评相反的。心智在检讨与解释有结果之前,不能开首就去评判;‘应当怎样’的意见是检验东西的真象的一大障碍;心中有固定的爱好对于扩大的爱好是不利的;我们不能同时维持标准以反抗革新,又能留心于新文学的进行;我们不能同时使文学趋就我们的思想,又能使我们的思想趋就文学:总之,我们不能同时是判断的,又是归纳的。好象油与水,这两种批评各有价值;象油与水,这两样不能搀合……如批评,依着遗传下来的看法,是与判断相同,则文学史当是文艺胜过批评的。现代对文学的态度并不把估量与判断除外。但是它承认判断的批评必须有极自由的归纳的检查为先驱;若是,归纳的批评实为批评的基本要件。”(Moulton,TheModernStudyofLiterature①)
这一段话里指明:归纳批评,假如能作得好,是极公正的,没有阻止文学发展的毛玻同时也暗示出(在末一句里):理论的批评也是由归纳的手续提出原理;那就是说,批评必基于分析观察以便解释,而后才能有文学理论的形成。三、判断的批评:判断的批评便是批评者自居于审官的地位而给作品下的评判。要这样作,批评者必须有一个估量价值的标准。因此,在历史上,理论批评便往往变成文学的法典,批评者用这个法典去裁判一切。理论的批评原是由观察文学而提出原理,这种原理是为解释文学的,不是为指点毛病的。以亚里士多德说,他从古代希腊文艺中找出原理,是极大的贡献;他并没叫后人都从着他。假如他生在后代,所见的不只是希腊文艺,他的文学原理一定不会那样狭窄。不幸,在文艺复兴后,文士拿这一时代的原理,一种文艺的现象,作为是给一切时代、一切文艺所下的规法。于是文艺批评便只在估定价值上用力,而其范围便缩小到指点好坏与合规则与否,这是文艺批评的一个厄运。
指点毛病是很容易的事,越是没有经验的人越敢下断语,这在事实上确是如此。指点毛病必须对同情加以限制,但是,了解文学不能只以狠心的判断为手段;对文学的了解似乎应由同情起,应对它有友谊的喜爱,而后才能欣赏。自然,在文学批评中“客气”是没有必要的,因为没有坏处也显不出好处来,就是极伟大的作品也不能完全——世界上哪有一本完全的作品呢?但是,这指点毛病,就是公平,也不是批评的正轨;因为这样的批评者是以一种规法为准,而不能充分的尽批评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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