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晚清-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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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厂,在头几年亏损惨重,差不多要宣布破产了。这时政府进行干预,它先作调查研究,然后严办了那些贪污腐化的办事人员,并在资金、管理和一般的监督方面给予帮助。几年以后当该厂开始赚钱的时候,政府放弃了对该厂的一切权力,把权力交回给商人董事们。郑观应暗示,中国政府对它自己的企业也应该以此为法。①
因此,官商合办到底该如何进行,在这方面仁智之见大不相同。商人们欢迎官方的提携和眷顾。他们至少在草创时期甚至会接受以政府的贷款和管理指导为形式的国家控制。相反,张之洞、盛宣怀等官方主办人对这种官商合伙关系的概念却大异其趣。由于国家没有多余的资金搞这些经济事业,所以一定要利用商人们的财源和吸收他们的资本来为国家的目标服务。近代企业虽然能使中国强大以对抗西方,可是它太重要了,所以不能完全交给商人去办。官方一定得保留控制大权。
根据国家在中国经济中的传统作用来看,很难挑剔官员们对国家的控制所持的自以为是的看法。但是在保持这些控制权的过程中,他们超越了李鸿章最初主张只进行一般监督和扶助的想法。他们直接插手经营管理;同时由于他们一身而兼官方经理和私人投资者身分,所以自然而然地会产生混淆国家利益和官僚利益的倾向,并且从为国家效劳的立场转而后退到追求他们的一己之利。因为越来越多的官员与近代企业发生关系,这类倾向也日益严重,直到它们开始形成中国式的工业发展时为止。
③ 确实,国家只制订了极少数规章,而且经营商业可以独立于国家之外。(汉密尔顿:《商人和现代化:对中国商业看法的变化》,手稿,伯克利,1975年12月。)但是,缺乏明确的规章并不等于没有控制,而是有大的指导方针(主要是意识形态方面的),这就形成了一个商人不能逾越的界限。
① 关于李鸿章的几种官督商办事业,费维恺的《中国早期的工业化:盛宣怀与官办企业》一书中曾加以讨论。关于轮船招商局最初几年的详情,见刘广京:《在中国的两个轮船公司,1862—1877年》(哈佛大学,1956年博士论文)。
② 《中国经济研究大全》(日文),第1册第185—187页。
③ 关于朱其昂的传记,见《清史稿?列传》,卷239第3页;又见费维恺:《中国早期的工业化:盛宣怀与官办企业》,第108页。
① 卡尔森:《1877—1912年的开平煤矿》。
② 严中平:《中国棉纺织史稿,1289—1937年》,第84—92页。
① 见刘广京:《英国和中国轮船在华的竞争,1873—1885年》,收在考恩编:《中国和日本的经济发展:经济史和政治经济学研究》一书中第49—78页,特别是第75页注1,它表明,在1884—1893年间,轮船招商局分享全部收入的份额不断减少,因为它的船队没有增加,而两个英国竞争者的船队却有增无已。
① 龚骏:《中国新工业发展史大纲》,第36—43页;《李文忠公全集?奏稿》,卷69第40—42页载有李金镛的一篇小传。
① 张之洞:《张文襄公集?奏稿》(许同莘编),卷69第11、13页。
② 盛宣怀:《盛尚书愚斋存稿初刊》,卷4第24—26页。
① 张之洞:《张文襄公集?奏稿》,卷17第24—26页;卷19第3—6页;卷29第30—31页。
② 关于这种离奇有趣的彩票方式,详见洗宝干编:《佛山忠义乡志》,卷4。
① 汪敬虞编:《中国近代工业史资料,第二辑,1895—1914》,第1册第573—574页。
② 李国祁:《张之洞的外交政策》,第17页。
① 汪敬虞:《中国近代工业史资料》,第1册第572页。
② 汪敬虞:《中国近代工业史资料》,第1册第579—591页。
① 张之洞:《张文襄公集?公牍》,卷12第15—16页。
② 张謇:《张季子九录?实业录》(张孝若编),第1册第14页。
① 汪敬虞:《中国近代工业史资料》,第1册第592、613—620页。香港《华字日报》,1905年6月2日和20日。
① 徐润:《徐愚斋自叙年谱》,第73页。
① 李国祁:《中国早期的铁路经营》,第131页。引文载《刘坤一选集》(中华书局),第2册第883页。
② 徐润:《徐愚斋自叙年谱》;盛宣怀:《盛尚书愚斋》,卷5第41—43页。
① 郑观应:《盛世危言后编》,卷8第43—44页。
② 郑观应:《盛世危言后编》,卷12第4页。
① 郑观应:《盛世危言后编》,卷8第56—57页。
创办私人企业的运动
很难说究竟是由于官僚的控制还是资本的不足,才使清末近代企业的发展受到更大的压抑。这两个问题是相互联系的。如果筹集到足够的资本(不管是来自政府外部或政府内部),那就必须采取一些措施来减轻官僚控制所产生的那种窒息企业的影响。
自1873年以来曾号召公开征股,但结果不好,因为商人们对官方提倡者的用心采取戒备态度。
然而,大约1900年以后,许多这类筹款运动能成功地筹集大量资本。舆论的改变使得投资者愿意提供资本了,但条件是公司要商办。中央政府也公布了私人公司合股的法律和章程,以帮助增强公众的信任。尽管国家的这些措施往往不能很好地付诸实践,但是它们还是适应了私人投资者求取法律保护的要求。
不过,促使公众越来越给予支持的最大动力还是新世纪日益高涨的政治气氛。大城市的重要商人团体组成了自己的商会,以进行一些政治运动,如抵制外货,或者要求中国人参加外国人主持的上海工部局。①这些出于爱国心而对西方帝国主义的关注,不久就集中在外国对中国工业的控制这一经济问题上。既然政府看来不愿意或者无力防止外国人的控制,所以有政治觉悟的商人和绅士现在就以此为理由来积极推动创办私营公司。这些运动取得了巨大的规模和力量,因为爱国主义因夹杂着私人利益而得到加强。
私营铁路和经济民族主义
一个深得民心的运动是从外国公司手中收回铁路财政和铁路建筑的权利。②近代工业虽然在开始提倡的时候是要使中国富强起来,这时却正落到外国资本家手中,因为国家宁愿向外国银行借款,以保持对一切实际上快成为外资企业的徒具虚名的控制。在对这类事情进行争论时,各省绅商积极分子把商办变成了政治问题。他们的抗议不再属于经济性质,而是政治性质的了,“商办”在抗议声中被看成是保全国家经济实力以对抗外国侵略的行动,而国家的创办却被看作是与西方银行家相勾结的行径。完全独立的、无留难的、不受本国政府和外国人控制的私营企业,就成为收回利权运动的一个组成部分。
然而国家却认定,铁路不象纺织工厂,它们具有重大的战略意义,所以不能让私人企业家去经办。在十九世纪九十年代期间,张之洞作为督办中国第一条重要铁路的官员,曾慷慨激昂地争辩说,铁路影响着国家的利益和主权。他承认,私人资本能够补充国家贷款或外国贷款之不足,但是官员们一定得保留最终的决定权。
粤汉铁路首先对张之洞的见解提出了重要的挑战。1904年,广州七十二行商和九善堂的商人领袖组织了好几次人数众多的集会,要求把粤汉铁路的建筑权和财权还给中国人。这些权利业已由中国政府授与一个美国组织——美华合兴公司。在汉口,张之洞支持甚至煽动了一个同样由商人和绅士领导的恢复利权的运动。使地方感情突然爆发的表面原因是铁路建设迟延了,以及美华合兴公司占有的、数量足以控制铁路的那部分股票未经认可就被卖给了比利时辛迪加组织。不过,造成这件事的真正的原因纯粹是对外国特许权和贷款所产生的日益增长的敌对情绪。
在1905年内,美华合兴公司的控制权又被美国另一家公司取得。但是复权运动从参加了几十个群情激愤的集会的成千上万商人、学生和绅士那里获得如此声势浩大的支持,致使中央政府害怕会发生地方叛乱,所以它不得不强迫美国人接受赎买的协定。
广东省政府想依靠自己的力量筹集地方税来建筑铁路。地方绅商领袖大力倡议私营铁路以后,两广总督岑春煊的反应是逮捕绅士领袖和商人领袖各一名。但是这个行动起了相反的效果,因为1906年初成千上万的学生和店员重新活动了起来;他们在前些时曾参加过许多恢复利权运动的集会,但是他们后来退出了关于公司资金来源和行政管理问题的争论。现在,少数几个主张铁路私营的领袖一经岑春煊指责,他们的反官办的行动反而大白于天下,并且深得民心。接着召开了几次集会,或者通过决议对省抚之计划征收附加税表示遗憾,或者组织支援代表团去访问被监禁的领袖,或者保证募款资助成立一个私营铁路公司。①
清末近代企业不能通过公开征股来吸引民众的支持,因为股票价值太高。自从十九世纪七十年代以来,曾经有过几次征股活动,但每股的票值都高达一百两。当时一个店员的平均工资是三块银洋一月(约合二两三钱银子),而此数足以养活一个小小家庭,所以一百两银子的巨款只有非常富有的人家才出得起。1906年的这些集会攻击了这种一贯的高昂价格,坚决认为建造铁路所需的巨额款项只有集腋成裘才能募集。它们通过决定,主张发行一种可以分期摊付的低面值股票。他们最后采用了五元一股(约合四两银子)的办法,在一年到一年半内三次付清,这甚至使贫寒学生也能认购。在1906年2月共筹集到第一期认股款1,648,788元。这次运动计划筹集二千万元作为私营铁路公司的资本,它进行得很顺利。
这个公司正式取名为粤汉铁路公司,并向北京申请要求取得商办地位。为了保持对政府的压力,海外的、或者香港和其他省份的广州商人源源不断地提出保证,但都以取得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