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的山岭-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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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的天气是?”
“当然是晴天。”
羽生说。
“温度也下降了。这是好征兆。”
深町说。
“比起温度,有必须更注意的事。”
羽生瞪着天空一隅如此说道。
“冬天的西南壁最大的敌人不是寒冷。而是风……”
“是啊。”
“无所谓,反正又不是要一天内前往那里。要看从明天开始算起,四天三夜后,风会如何变化。”
羽生看了从努布峰顶吹起的白色雪烟一眼。
好美。
然而,深町也十分清楚,不管从远方看起来如何,实际上处于那片雪烟之中,会是多么骇人的状态。
风速是四十公尺,或者五十公尺。
说不定那里正刮着瞬间风速更快的强风。从这里看不见圣母峰顶,但想必会把同样的雪烟吹得更高吧。圣母峰顶比努布峰更高上一千公尺。
深町思及要去那片雪烟中的羽生。
这个男人要去那阵风中吗?
到了棱线之后,八成连半步都走不动吧。
必须在那道棱线上移动时,要将腹部毫无缝隙地紧贴在岩坡或雪坡上。如果有一丁点缝隙,风就会灌入那里,使得身体浮起来。一旦身体浮起来,大概就会被吹到半空中,立刻被抛到西藏的空中。
要好好固定身体,趁风平静下来时移动。风有节奏。并不是经常以同样的强度吹,而是有强弱之分。虽然不会停止,只有转弱时能够行动。
然而,深町猜不透风停止的瞬间,长一点是十多秒,还是三十多秒。
如果是自己,无论有任何理由,都不想前往处于那种状态下的棱线上。
因为前往那种风中,等于是一种自杀行为。即使是羽生,应该也是一样。
如果那不是十二月中下旬会来的喜玛拉雅山特有的风,就还有希望。如果做好心理准备,要在顶端的营区待三天,等待风止息,八成会有机会。
“明天吧……”
安伽林嘀咕了一句。
“明天可以出发。”
安伽林拍了拍羽生的肩。
“Bisālu sāp啊,明天,你将从这里出发,然后知道——”
“知道什么?”
羽生眯着眼睛抬头看白色的雪烟问道。
“自己是不是受上天眷顾的人……”
“受上天眷顾啊……”
“你必须去那里,问上天那件事。”
那里——
前往那片美丽而狂野的雪烟之中。
前往超越人类领域的众神领域之中。
“有资格能问上天那件事的人少之又少。但是你有那个资格。”
安伽林又拍了拍羽生的肩。
羽生只是沉默地,眯着眼睛眺望斜吹上蓝天的白色雪烟。
18
一九九三年十二月十二日。
零下二十二度。
晴空万里。
早上七点出发。
众神的山岭下 第十八章 冰瀑
1
冰爪锐利的金属爪子踩在坚冰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身在冰瀑之中。
从这里看不见,但像粘稠颜料般的殷红阳光,应该已经紧贴在圣母峰顶。那些阳光就像是大量涂在画布上的颜料,因本身的重量而从画布表面流下来般,正从圣母峰的岩峰慢慢地爬下来。它从西谷下来,大概还要花一段时间,才会抵达这座冰瀑的冰壁间。
深町呼吸着冷冽的空气,走在冰柱之间。
前后左右全是冰。
正前方有一块相当于一间三层楼房大小的大冰块斜倾,从上方更大的冰块上剥落。不,它尚未完全剥落。因为下层还连着。上层大幅裂成V字形,这也还正在继续裂开。
毕竟,冰河在动,而冰河一口气崩落七百公尺的高度所形成的这座冰瀑,是其中动作最剧烈的地方。在这里,什么时候有哪块冰块移动或崩落下来都不足为奇。
冰瀑的冰块上方和底部积了一层刚下的白雪,结成了冰。冰块的垂直部分看得见冰河本身的冰。因为那里连雪也难以结冻。
更下游的冰河覆盖着沙石,表面呈灰色,但这里的冰都是纯白的。
虽然是纯白的,但裂缝却是深蓝色的冰。透明的蓝黑色,在冰的裂缝深处张开嘴巴。
蓝黑色的裂缝说不定达到这条冰河的最深处。那里大概沉睡着好几层堆叠至今的山的时光。
大约一万年到六十万年。
这座从前待在海底的喜玛拉雅山,矗立于天界之后的时光——
深町拍下了羽生在基地营出发的照片。
后来,深町比羽生晚一点,也举步前进。
一开始冰爪踩在岩石、小石头、雪和冰上。
也走在像水洼结冰似地,表面平坦、光溜溜的冰上。
然后,进入了冰瀑。
在五月时,进入拉起固定绳、将铝梯搭在冰隙上、完成开路工作的冰瀑,是登山的第一步。
然而,这次不一样。
从一开始就突然进入尚未完成开路工作的冰瀑。
即使要做开路工作,对于前导者而言,那里仍是尚未做任何开路工作的崭新处女地。
对深町来说,这次的这座冰瀑也等于完成了一半的开路工作。
因为有羽生走在前头。
深町直接追着羽生的足迹。
比起自己亲眼寻找路线,尝试相同的事,要快上三倍。
羽生在深町前方那块倾斜的冰块下方绕到右边。
深町的装备和羽生一样。
双脚先穿登山靴,套上防水套鞋,再装上前踢式冰爪。
一个登山背包。
自己的登山背包应该比羽生的稍重。
因为羽生厉行装备轻便,而自己比他多了一台自己带来的相机,所以相形之下较重。如果羽生背着十五公斤,自己八成背着二十公斤左右。
到达六千公尺之前,只要羽生没有过度加快速度,自己就算背着这身装备,应该还有办法跟上羽生的脚步。
羽生不休息。
他以一定的步调,像蚂蚁般在冰瀑内部前进。
在这座冰瀑发生过许多意外。
基本上,冰瀑没有任何地方安全。这里什么时候、哪里崩塌都不足为奇。如果碰巧身在崩塌的地方就会遇上意外,反之则平安无事。并不会因为是登山老手或菜鸟而有所差别。即使前方的人安然通过,后面接着走的人也可能仅以十秒之差,而遇上冰块崩落。
登山者能够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尽量缩短待在冰瀑内部的时间。
绕过一间房子大小的冰块后,左右的冰壁在那里变窄,形成一条死路。
羽生的足迹朝左边的冰壁而去,直接攀登那面冰壁。
大概已经爬上去了吧,上方没有看见羽生的身影。
深町把冰杖打进冰壁,攀上冰壁。
右手拿冰杖,左手握冰斧。轮流将它们打进冰壁,把冰爪的前爪蹬进冰壁,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身体往上推。
连续动作着实吃力。
每抬起一只脚走一步,就要反复喘好几口气。
因为一次呼吸所摄取的氧量,不足以连续做这个动作。
呼吸加速。
喉咙不停发出声音。
深町一面听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感觉太阳穴一带的脉搏跳动,一面向上爬。
还可以。
还有体力。
自己还能努力。
怀着这个念头,咬紧牙根往上爬。
既没有拉起绳索,也没有梯子。
路标只有羽生留下的足迹。
假如在这座冰瀑中起雾,再下起雪的话……
看不清羽生的足迹,自己大概会迷路。在冰瀑中,独自一人迷失方向。
那不只是迷路而已。那会直接迈向死亡。
深町对此感到恐惧,压抑忍不住差点加速的冲动,爬着冰壁。
冰就在面前。
即使同样是冰壁,也不是所有冰都一样,依冰层而定,有些硬到冰爪钻不进去,被弹回来。
爬完冰壁,来到冰壁上方。
然而,前方是一道陡峭的斜坡,到处都是像从巨大水桶泼出来般的冰块。
羽生的足迹绵延其中。
看不见他的身影。
和羽生之间的距离似乎开始一点一点地拉开了。
然而,不能因为焦急而加快脚步。因为那等于是自取灭亡。
开始干咳。
空气干燥冰冷。
连续呼吸寒冷的空气,喉咙会完蛋。
一看手表,进入冰瀑之后,已经过了一小时半。
八点四十五分。
按照羽生的预定行程是以两小时半穿越这座冰瀑。若是如预定行程,再一小时,他应该就会抵达冰瀑上方。
深町不晓得自己究竟落后了羽生多久。看不见他的身影,地上只留下了羽生的足迹。
一分钟吗?
三分钟吗?
五分钟吗?
或者落后了十分钟以上呢?
假如自己在这个地方发生意外呢?
假如冰壁崩落呢?
无论再怎么小心,在冰瀑内无法预测冰壁何时会崩下来。经常是:外观看似危险的冰壁,从开始攀登到结束,什么事也没发生;而看来安全的厚实冰块,两天后裂成两半,倒塌在路线上。
总而言之,去冰瀑是一种赌博。赌注是自己的生命。
冰壁爬到一半,深町忽然感到不安。
假如现在冰斧打进去的冰壁内侧有深深的裂痕,抵达上方时,说不定这座冰塔会剥落。
那么一来,自己会下坠三十公尺左右,被压在冰塔底下,内脏从口中挤出而死。纵然没被压在冰塔底下,下坠三十公尺也会没命。即使活着,下坠这种高度,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就算活着也会动弹不得,不久之后,死在摔下去的地方。
羽生不会来救自己。
当初已这样约定了。
话虽如此,如果现实中,有人在他眼前性命垂危,他说不定会前来相救。然而,羽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这座冰瀑的巨大冰块群之间的某个地方,看不见了。他也不可能看得见自己。
即使发生意外,羽生也无从得知。
尽管看不见自己的身影,羽生也不可能特地为了看自己的情形而下来。对羽生而言,如果没看见照理说会从后面跟上来、名叫深町的摄影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