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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众神的山岭-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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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深町出发前往尼泊尔,自己也跟随其后,来到了加德满都。
  不管说再多话都嫌不够。
  说着说着,有了睡意。
  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
  渐渐被拖进睡梦中。
  忽然转醒,羽生仍以温柔的力道握着自己的手,目光低垂地看着自己。
  又聊一阵。
  又闭上眼。
  睁开眼睛。
  羽生还在。
  又聊几句。
  聊着聊着又困了……
  反复如此的过程中,不知不觉间,凉子真的睡着了。
  于是——
  早上一觉醒来,羽生不见了,信放在桌上。
  羽生怎么了吗?
  凉子连忙换上牛仔裤,下楼到饭店大厅。她心想:或者说不定会在那里看到羽生的身影,但是他不在那里。
  回到房间之后,凉子原本想打电话给深町,但是心里着急。说不定羽生在深町的房间。总之,她想尽早告诉深町,羽生不见了,而跑来敲深町的房门。
  “这样啊——”
  深町点点头。
  “原来如此,羽生不见了啊。”
  羽生断然地消失无踪。
  为何消失无踪呢?
  为何不告诉凉子自己消失的理由呢?如果要消失,可以尽管告诉她。为何对凉子不告而别呢?
  深町内心涌起的是一股强烈的愤怒。
  如果是我也就罢了。
  对羽生而言,我是外人。
  我是擅自闯进羽生人生的人。对我什么都不说,我可以理解。他可以不说。但是,凉子不是外人。她是羽生以自己的意志产生关系的人。
  羽生不想和凉子发生关系。
  他只是待在凉子身边,直到她睡着为止,一直看着她的睡脸到早上,然后离去。
  只有一句道谢的话——
  谢谢
  像从前在羽生的手札上看过的字。简短但笨拙的字,令人感觉羽生像是回到了十多年前的他。
  深町认为,那句话的涵义强过告别的话语,好像要告知一件事。
  那一件事是道别。羽生留下那句话,当作道别的话语。
  凉子也清楚地感觉到这一点。
  因为感觉到了,所以没有打电话,而是先跑来我的房间。
  即使是战场,也有一点休息时间。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的话在深町的脑海中复苏。
  羽生结束片刻的休息,回到战场上了。
  深町如此心想。
  他总觉得,那句话中恐怕包含了不打算再见面的意志和决心。
  “混账东西!”
  强烈的愤怒令深町发出咆哮声。
  激情涌上心头。
  “我们走!”
  深町牵起凉子的手。
  “去哪?”
  “羽生丈二的身边。”
  “可是——”
  “你有权利去找他。对于羽生为何逃避,为何现在又默默地消失无踪,你有权利知道。”
  “——”
  “岂可让他不说出理由就消失无踪!我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深町言词激动地说。
  “可是,羽生先生在哪里呢——?”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的地方。”
  “羽生先生在他的地方?”
  “不,我的意思是,他大概知道羽生丈二所在之处。这他应该调查过了。”
  深町说道。
  10
  “是喔,羽生丈二消失无踪了吗?”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语调平静地如此说道。
  地点是昨晚大家在一起的那间房间。
  现在,只有纳拉达尔·拉占德拉、深町和岸凉子三人。深町和凉子隔着桌子,和纳拉达尔拉占德拉对坐。
  “你早就知道羽生会消失无踪了吗——?”
  “我只是有想到,他大概会那么做。”
  “既然这样,你猜想得到羽生为什么必须消失无踪吗?”
  “我没有问过他。如果你不介意我用想象的话。”
  “你在卖什么关子?”
  “那不能从我口中说出来。他没说过的话,我凭什么说呢?”
  “告诉我。”
  “我不能说。你们如果想知道,应该直接去问他。”
  “我们也想那么做。可是,我们不知道羽生在哪里。”
  深町老实说。
  “我知道他的所在处。”
  “哪里?”
  “帕坦。”
  “果然……”
  “果然的意思是,你猜到他在帕坦了吗?”
  “嗯。”
  深町点了点头。
  因为羽生寄给岸凉子的邮件上,盖着帕坦的邮戳。
  然而,深町听到帕坦,想起自己曾在靠近查特拉巴蒂广场的地方跟丢了安伽林,如果认为安伽林当时是从那里往帕坦的西边而去,一切就合乎情理了。
  “能不能告诉我们地点呢?”
  “我带你们去吧。”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站了起来。
  11
  开着和昨天一样的车。
  司机也是同一个人。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坐在副驾驶座,深町和岸凉子坐在后座,岸凉子仍旧不发一语。
  发车后不久,纳拉达尔·拉占德拉忽然低喃道:
  “我啊,很羡慕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
  深町问道。
  “羽生丈二啊。”
  “为什么?”
  “因为我和那个男人的生活方式几乎正好相反。”
  “这话怎么说?”
  “我是廓尔喀。你多少知道廓尔喀是怎样的人吧?”
  “稍微知道——”
  “廓尔喀佣兵明明是由尼泊尔人组成的军队,我们至今却从来没有为自己的祖国战斗过。”
  “——”
  “羽生丈二和我相反。我想,他总是为了自己,一路奋战过来。”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感慨万千地说。
  “二十八年……”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闭上眼低喃道:
  “自从一九五五年,我十七岁志愿成为廓尔喀佣兵,到一九八三年四十五岁退役为止,当了二十八年廓尔喀佣兵。我升到中尉,英国甚至颁发勋章给我……”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睁开眼睛。
  眼前是加德满都市区。车仿佛拨开一大群人、车、人力车、牛和狗似地,慢慢往前移动。
  “我也去了婆罗州的丛林。也和后线支援婆罗州的家伙开战。一九八二年的福克兰战役时,我也待在最前线。许多战友、部下都死了,而我活了下来。我也当过白金汉宫的卫兵。身为廓尔喀,我爬到了最高的阶级。在我四十三岁那年,妻子撒手人寰。当时,我在英国担任女皇陛下的卫兵,妻子也在英国。她三十九岁,死于癌症。妻子在死前一再地说她想回尼泊尔。但她没有回故乡,而是死于英国。当时,我第一次回顾自己的一生。自己至今的人生算什么呢——?”
  车穿过人群,缓缓地开始加速。
  “我想回尼泊尔。尼泊尔的贫瘠山河,真的令我无比眷恋。我想回到这个令人怀念的贫困环境中——”
  汽车引擎声攀高,逐渐加速。
  “我下定决心,去告诉长官我要辞掉廓尔喀。我见了长官。当时,我还来不及开口,长官就抢先一步对我说:好消息!听说女王陛下要颁发维多利亚十字勋章给你——”
  说到这里,纳拉达尔·拉占德拉闭上嘴巴。
  加德满都的风景往后方流逝。
  十字勋章——
  对廓尔喀佣兵而言,那是最具权威的勋章。纳拉达尔·拉占德拉是获颁十字勋章的第十三名廓尔喀佣兵,也是战后第一个。而且,那八成是最后一枚勋章。
  “我没有成功离开军队,结果,退役是在两年后,我四十五岁的时候。我在英国皇室的手底下待了二十八年,丧妻,没有孩子,到头来,我手边只剩下一枚维多利亚十字勋章——”
  深町从后照镜中,看见纳拉达尔·拉占德拉瞪视着前方。
  “我还记得在婆罗州的战役。那是一九六五年,我们的小队在丛林中和敌人的部队交战。部下在我周围陆续中弹身亡。我的伙伴在我身旁装填子弹。当时,伙伴的头稍微抬了起来,那一瞬间,子弹贯穿他的脑袋。他只是抖动了一下身体,哼都不哼一声就倒地死了。我拿起伙伴的枪不停击发,拔出手榴弹的保险插销,投进敌人的壕沟,开枪疯狂扫射,杀光了所有敌人。我的队伍包含我在内,只有两人幸存……”
  车即将抵达帕坦。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接着说。
  除非说完,否则他似乎不打算停止。
  “不当军人之后,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鳏夫一个,也没有孩子。于是最后,我总算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我不该为英国作战,而是该为我和我的同胞,以及尼泊尔的人们而战……”
  车停了。
  停在被红砖瓦房围起来的小巷口。
  一只狗和两头山羊就随性躺在一旁的屋子后。
  “讲了枯燥乏味的事。我们到了——”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说道。
  深町等三人下车,把司机和车留在那里。
  “这边。”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朝小巷里迈开脚步。
  住宅区——
  有人从屋舍入口,对深町三人投以好奇的目光。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在那间屋舍前停下脚步。
  “就是这里。”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对深町那么说完后,将目光投向凉子。
  “这里?”
  凉子声音嘶哑地说。
  “是的。待在加德满都盆地时,羽生就是住在这里……”
  说完,纳拉达尔·拉占德拉往后退。
  “我能做的到此为止。接下来就是你们的问题了。”
  深町和凉子被留在门前。
  已经没有纳拉达尔·拉占德拉的事了。
  深町和凉子面前有一扇门。
  一扇木门。
  并非一片木板。
  而是把好几块木板组合起来,钉成门的形状。门上涂着蓝色油漆,但一半以上都剥落了。
  打开这扇门不是深町的事,而是凉子该做的。
  她会走上前去推开门,或者就此回去呢——?
  凉子自己必须下定决心。
  这件事凉子本人应该最清楚。
  凉子仿佛下定了决心,朝门走去,站在门的正前方,手搭上黄铜制的门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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