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的山岭-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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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于八千公尺的地方。这算回答了你的问题吗?”
“充分回答了我的问题。谢谢。高于八千公尺的地方——挺令人兴奋的答案嘛。”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说:
“今天的你真英勇。利落的动作令人看傻了眼。廓尔喀也没几个人能采取那么冷静的行动。就战士而言,你还完全站在第一线上。”
“被廓尔喀的前中尉那么说,我觉得很荣幸。”
“我隐约猜得到你接下来想得到什么。”
“是喔——”
“从你舍弃的、即将舍弃的事物大小来看,就知道你想得到的事物有多大……”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边说,边看了岸凉子一眼。
“人若是双手捧着行李,就无法拿更多行李。如果不先舍弃双手捧着的行李,就无法抱起下一件行李。”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变得饶舌。
“上战场前的士兵,表情都跟你一样。我想对你说一句‘Good Luck’,但你大概连幸运都会拒绝吧。不,你大概不会拒绝,而是不指望它。如果最后能给你一个忠告的话,就是:休息是必要的。”
“休息?”
“即使是战场,也有一点休息时间。”
“我会记得你说过的这句话。”
羽生说完,缓缓起身。
深町、安伽林和岸凉子陆续站了起来。
羽生对岸凉子说:
“我送你。”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说:
“开我的车送她。然后,我以我的名字在同一家饭店多订了两间单人房。我想,务必请Bisālu sāp和老虎安伽林住上一晚。”
羽生停下脚步,盯着纳拉达尔·拉占德拉。
“我做了令你不高兴的事了吗?”
“没那回事。”
回答的是安伽林。
“我有地方非回去不可,Bisālu sāp今晚有空。你就接受他的好意去住一晚吧。”
安伽林轻轻拍了羽生的肩膀一下。
羽生默默点头。
8
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大大的。
睡不着。
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禁叹了一口气。仿佛在高山钻进帐篷中时,因氧气不足而下意识地深呼吸,然后吐气。
明明应该疲惫不堪,意识却很清晰。
深町仰躺瞪着天花板。
地点是在自己饭店的房间里。
凉子现在在做什么呢?
她在自己的房间吗?还是羽生的房间呢?深町只知道,无论凉子在谁的房间,总之她不是一个人。如果她在自己的房间,羽生应该在她身旁,而她如果在羽生的房间,羽生也应该在那里。
深町和两人在大厅道别。
两人不可能各自睡在自己房间。他们应该在一起。在一起聊天吗?他们当然会聊天吧。两人都有一箩筐的话题可以聊。即使在一起一晚、两晚,话题也聊不完。
而对男女而言,有一种比任何对话都更能畅所欲言的沟通方式——
自从濑川加代子消失了之后,深町几乎每天都会想起她。可以说是没有一天不想她。
来到尼泊尔之后也是如此。
然而,自从岸凉子来加德满都之后,深町总觉得自己刻意淡忘和加代子之间的事。因为岸凉子在身旁,仿佛受到她的吸引,他一点一点地远离了濑川加代子的引力圈。
尽管岸凉子是来找羽生,深町内心却萌生一种念头,希望岸凉子就这样找不到羽生。
但是,现在找到羽生了,现在他和凉子在一起。
那就是事实。
到了明天——
必须和羽生聊一聊。
在哪里发现那台相机?原本装在相机里的底片去哪了?还有,现在羽生丈二究竟想用Bisālu sāp这个名字做什么?一九九〇年,羽生和长谷这两名天才登山家到底在加德满都聊了什么呢?
必须询问这些问题。
那就是这次自己来到尼泊尔的目的。不能忘了这个目的。其他的事、岸凉子和羽生丈二之间的事,都与自己无关。
羽生丈二——
据说,他在这之前去了西藏。
晒黑的脸。
乌黑的皮肤。
长时间曝晒于强烈紫外线下,人的容貌就会变成那样。
坏死的黑色皮肤,正从整张脸上剥落。连嘴唇的皮都变黑坏死,正在剥落。
深町知道,究竟去了怎样的地方,人的脸才会变成那样。
喜玛拉雅山的高峰——
空气的浓度是平地的三分之一。
穿透稀薄空气的紫外线,会晒黑裸露的皮肤,使其坏死。
为何跑去西藏那种地方——
种种念头在深町心中盘旋。
明明应该是重度疲劳,但疲惫却迟迟不将身体拖进沉睡的深渊。
深町直到接近黎明时分,才进入浅眠。
9
他梦见了山。
在寒冷的雪中,躲在帐篷里。
在睡袋中听着暴风雪的声音。打在帐篷上的风,和小石头般的雪的声音。
这时,深町想看信。
濑川加代子寄来的信。
那封信,自己应该带在身上,但是找不到。把手伸进口袋或登山背包中也找不到。
收到之后,自己应该看过了那封信。
然而,内容却想不起来。因为想不起来,所以想再看一次。可是,自己说不定没有收到那封信。只是觉得看过了,并没有收到那种信,所以才会想不起内容。
那封信,是加代子说她安顿好之后要写给自己的信。
噢,且慢,如果有那种信,自己应该一定会记得信上写了什么。因为不记得内容,所以果然没有收到。但是,为什么会一心认定收到了那封信呢?
深町不太明白。
认真说来,他可以把脚从睡袋里伸出来,搜寻一下帐篷里面就好,但是因为好冷,所以只把手伸出睡袋找信。这种找法不可能找得到。
哎——
不过话说回来,实在好冷。
帐篷内侧冻得硬梆梆。
如果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就好了。
女人的身体究竟有多暖和呢?
深町怎么也想不起来。
理论上,应该和自己的体温一样,总觉得那相当温暖。
然而,不管想什么还是很冷。
睡袋的某个地方好像有洞,外头的空气从那里钻了进来。
起来想个办法吧。
起来,如果有洞,就必须塞住那个洞。
要起来。
必须起来。
快,起来——
眼睛睁开了。
听见了敲门声。
有人正在敲房门。
深町坐起身子。
看了床头柜上的时钟一眼。
时间是上午八点多。
深町只穿着短裤、T恤。
刚起床,脸色肯定很糟糕。
“哪一位?”
深町边下床,边以日语问道。
“我是岸。”
是岸凉子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吗?
深町把T恤下摆塞进短裤内,边朝房门走去,边把双手手指插进头发梳理。光是这样并不可能梳好乱翘的头发,但这是心情的问题。
但是,凉子为何来找我?
没有打电话,直接来房间,难道是发生了非比寻常的事吗?
走到房门之前,深町拉开窗帘。
早晨的阳光照亮了整间房间。
城市已经动了起来。
车声及人声传了进来。
深町打开房门。
一身牛仔裤搭T恤的岸凉子站在眼前。
“对不起。我吵醒你了?”
“没有,我已经想起床了,刚在床上发呆。”
深町撒了谎。
“请进。”
深町招呼凉子进房。
房内依然乱七八糟。
情况跟昨天和羽生两人待在这间房间时一样。
深町关上房门。
凉子站在房间中央,盯着深町。
深町看见她的眼睛时,霎时以为凉子会哭出来。然而,凉子没有哭出来。
她看起来像是——有话想说,但是在自己心中找不到适当的语言。
“怎么了吗?”
深町问道。
“他……”
凉子顿了顿,然后又开口说:
“羽生先生不见了。”
“不见了?”
“今天早上我醒来,发现羽生先生不见了,房里留下了这个……”
凉子从牛仔裤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
是饭店房里的便条纸。
深町从凉子手中接过打开。
上头以铅笔写着字。
深町也看过的、那种像是用手随性折弯铁丝的字。是羽生丈二的笔迹。
谢谢。
只写了这样的内容。
一封没有署名收信人和写信者本人的信。
只写了道谢的话,羽生丈二就不告而别了。
“我睡在他的房间里——”
凉子如此说道。
“即使我钻进被窝,他也不肯上床。”
我睡这里就好——
凉子说:羽生这么说,把椅子拉到床头边,坐了下来。
我想看你睡觉的模样——
凉子一伸出手,羽生就握住她的手。
凉子说:两人以这种姿势聊天。
“你为什么要待在尼泊尔呢?”
当时,凉子如此问道,羽生回答:为了登山。
“登山?”
登山——
羽生说。
“你还……”
凉子说,噤口之后,看着羽生又说了一次。
“你还不肯放过自己吗?”
羽生没有回答。
他稍微使力握凉子的手,代替回答。
那股力道在说:还没。
我还不满足。
不管怎么爬,心里还住着一头猛兽。
野兽不肯离开内心。
鬼栖息在心中。
那只鬼说:还不够。
羽生应该已经四十九岁了。
若是一般人,差不多到了思考自己的工作、退休和养老的时刻。然而,羽生对于某事仍站在第一线上。他努力站在第一线上。
他还不肯放过自己。
所以,他继续爬山。
凉子一句一句地对羽生说了至今的事。
她等了羽生好长一段时间。
正当她觉得该整理心情时,深町透过水野和她联络。
不久,深町出发前往尼泊尔,自己也跟随其后,来到了加德满都。
不管说再多话都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