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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众神的山岭-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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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③:谷川岳,标高虽未满两千公尺,但因其险峻的岩壁及复杂的地形,又是中央分水岭,天候变化激烈,在谷川岳的遇难人数之高,可说是世界有名。’
  深町认识工藤英二是在十年前,三十岁的时候。
  当时要远征马纳斯卢峰④,某滑雪用品厂商成了赞助商。
  ‘注④:马纳斯卢峰(Manaslu),位于喜马拉雅山脉中段尼泊尔境内。’
  马纳斯卢峰海拔八、一六三公尺,是世界第八高峰。这趟远征的目的是登上她的峰顶,从那里滑雪下来。
  工藤和深町分别以医生和随队摄影师的身分,参加那支远征队。
  田村、泷泽、增田和井冈这几人,也是当时的队员。
  众人在秋天展开远征,结果以失败告终。
  因为刮起超越近年来纪录的大风雪,使得队员受困雪中半个多月,当时一场雪崩袭击了第三营,一名雪巴人因此丧命。
  尽管如此,计划仍然执行到攻顶队从最终营区出发的部分,但攻顶队在逼近八千公尺的地方折返。因为积了大量新雪,光是铲雪就比预定行程多花了两倍的时间。
  这时,队长在基地营为了决定攻顶队的队员,独自进入帐篷中沉思。每个队员都想被选为攻下峰顶的登顶队员。而队长必须从中选出两名。
  这时,从身后拍下队长独自在帐篷中沉思的背影的人,就是深町。这张照片使他在这个领域中稍具知名度。
  以当时的队长堀口学为主,队员由各个登山会和自由登山者组成,远征失败回国之后,当时的几名队员固定每年会在东京都内聚会几次。其中也包括工藤和深町。那个聚会持续了两年左右,后来在不知不觉间以忙碌为理由,队员不再聚会了。
  就在这个时候,队长堀口因癌症病逝。那是三年前的事。在那场告别式上,那些队员久别重逢,不知不觉间又开始聚会了。
  但,虽说是聚会,并非定期地决定见面日期。而是趁某个队员来东京时,能够到场的人小聚一聚。
  也只有在田村从信州来到东京,大家聚在一起时,才会提起圣母峰的话题。
  众人围炉饮酒,自然会聊起登山的话题。
  大家分别是二十多岁到三十出头的年纪,都是爬过各种大大小小的山的顶尖人士,这些人在RCC(Rock Climbing Club,攀岩者俱乐部)Ⅱ的创立期间,在无人攀登过的日本岩壁或日本人尚未攀登过的欧洲阿尔卑斯山的山壁上,钉进第一根楔钉。
  “还有人在登山吗?”
  顺势发展出这种话题。
  “我很少去了。”
  增田说。
  “我也是——”
  田村说。
  田村在信州从事房屋中介。
  队员当中,他的年龄仅次于工藤:去年满五十岁。
  “还常在爬的,顶多只有船岛和你吧?”
  田村看了泷泽一眼。
  “我比不上船岛啦。那家伙目前一个月里还有半个月待在山里——”
  泷泽搔了搔头。
  “你呢?”
  “我平均起来,一个月最多一星期左右。”
  “也很厉害呀。”
  那一晚,在平常都会到场的队员当中,唯一没有露面的是船岛隆。
  “船岛现在在爬哪里?”
  增田问道。
  “谷川。”
  泷泽回答。
  “谷川的?”
  “一之仓。”
  “还站在第一线呐。”
  一之仓谷位于群马县北部,从谷川岳的山顶到一之仓岳的棱线东侧,面向汤桧曾川一口气凹陷的山谷。南北被东山脊和一之仓山脊包夹,有海拔落差超过八百公尺的岩壁和许多大岩沟。
  “那里的大岩沟,冬天特别难缠呐。”
  增田说。
  大岩沟——指的是位于陡峭岩壁上的岩沟。那里在积雪期,经常成为雪崩的通道。
  “他要爬的是屏风岩。他也约了我,但我因为有工作,所以没办法去。”
  “泷泽,你有在工作吗?”
  增田半开玩笑地说。
  “算有啦。但不是正职就是了——”
  “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在涩谷的居酒屋上菜、点餐——”
  “你已经待在那里多久了?”
  “五个月。”
  “这次做得挺久的嘛。”
  “因为除了登山的费用之外,我还得付房租和伙食费。我也想像船岛一样,有个好老婆。”
  “老婆?船岛结婚了吗?”
  “他老婆叫小美啊。好像没有入籍,但那已经和结婚没两样了。”
  一聊之下,才发现如今站在第一线登山的,只有船岛和泷泽。
  泷泽单身,没有正职。
  每次不知从哪里找到工作,做了两、三个月存到钱就辞职去登山。
  船岛和一个交往五年的女人同居,她名叫川村美津代,今年三十七岁。她在町田市一家建设公司担任行政人员。
  船岛一面过着和泷泽相似的生活,一面赚取登山费用,除此之外,伙食费和房租全由她支付。船岛以食客的身分,住进了她原本一人独居的公寓——两人之间维系着这样的关系。
  不知是哪一次,船岛穿着颜色鲜艳的新毛衣,被大家一调侃,他才腼腆地说:
  “嘿嘿,是那家伙买给我的——”
  两人的关系尽在不言中,换句话说,两人似乎相处得还算不错。
  众人饮酒围炉,不着边际地一直聊着登山的话题。
  大家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将近十年没去登山了。
  “我已经变成随时都可以去登山的孤家寡人了。”
  井冈喝酒喝到满脸通红地说。
  井冈离婚了。
  原因是井冈外遇。虽然井冈和外遇的女人分手,但后来和妻子处得不好,在半年前离婚了。
  七岁和五岁的孩子归他老婆。
  那一晚,正好是星期六,于是井冈特地从名古屋大老远跑来。与其孤单一人,和熟人喝酒似乎更能解忧愁。
  三杯黄汤下肚。
  众人的话变多了。
  静静听大家说话的是年纪最大的工藤。
  “我啊,到了五十岁的这个年纪,总算想通了。”
  田村谦三说。
  “想通什么?”
  泷泽问道。
  “说穿了,就是山啊。”
  “山?”
  “没错。”
  田村点点头,一口饮尽杯中酒。
  那一晚,田村要住工藤家。似乎可以放心地喝醉。
  “我啊,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坏人。”
  说完,田村摇了摇头。
  “我的意思并不是说自己以前是好人——”
  “从前我还是菜鸟的时候,田村先生曾逼我用便当盒舀水塘的水煮饭,还硬要我连同蝌蚪吃下去。”
  泷泽说。
  不晓得田村有没有听见泷泽的话,他默默地替自己的杯子斟满酒。
  “大笔金钱会从我眼前流过。”
  说完,田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有时候两亿,有时候三亿。多的时候,甚至会有五亿、十亿从我的眼前流过。不知不觉间,我开始挪用那种钱。令人不敢相信,对吧?”
  田村的话看起来是在对自己说的。
  “一开始是几百万,多则一千万、两千万。总之,我是豁出去了,整个人沉迷于金钱游戏之中,无法自拔。我想把钱变得更大。接着,便想做三千万、五千万的交易。后来,金额超过一亿,不知不觉间,又变成了十亿这种天文数字的金额。大笔金钱并没有流进我的口袋,只是从这里移动到那里而已。尽管如此,我手头上还是留了一些。可是啊,我总觉得这很奇怪,觉得哪里有问题。从一百万变成一千万,从一千万变成一亿,从一亿变成十亿,从十亿变成二十亿,钱会把人的胃口养大,想要更多、更多钱。我心想,那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钱永远赚不完。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赚钱呢……?”
  “——”
  “我做过游走于法律边缘的事,也做过不可告人的事。顺便告诉你们,就连不能告诉老婆的事,我也做了不止一、两件。我活到这个年纪,该学会的肮脏事也都学会了——”
  田村夹杂叹气地吐露过去的事。
  “唉,前年大概是九〇年代景气最好的时候吧。像我在地方小镇上开的房仲公司,也忙得不可开交。可是,从去年到今年却是惨淡经营。同业当中,有许多人倒闭或宣告破产。手头上的不动产越多越危险。唉,如今岌岌可危的不止这个业界就是了。这次我之所以来东京,也是为了借钱。哎呀,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总之,我一直在思考,我是不是想做这种事,这种事是不是我希望的。当公司处于存亡关键的时候——”
  田村驼着背,对着眼前的空杯说。
  “那,你刚才说的‘就是山’,是什么意思?”
  泷泽问道。
  “就是,为了什么而工作?换句话说,我是为了什么而赚钱?到了这个年纪,我实在不好意思说这种幼稚的话,但看来我是真的在思考这种事。说穿了,我是为了生活而工作、赚钱。可是,如果只是为了活下去,某种程度的金额就够了。盲目赚取多于生活开支的金钱,这样并不能让人心灵澄净。所以,泷泽,就生活方式或赚钱的方法而言,你都比我来得高尚许多。船岛把生活费交给女人负责,自己赚的钱全部拿去爬山。从这点来看,船岛已经到达了神的境界——”
  “——”
  “所以,到头来我只剩下爬山。”
  田村说。
  “如果说,我变成半吊子的坏人,全身弄得污秽不堪,纯粹只是为了赚钱,那就太丢人了。所以,我想把赚的钱用来爬山。不过猛然惊觉,却发现借的钱已经多过了赚的钱——”
  “这么说或许和田村哥指的爬山有点不同,但在各种情况下,经常会自然而然地把钱换算成爬山去思考。”
  井冈说。
  “我们除了领薪水,公司还会发奖金,对吧?这种时候,就会想到:啊,这个金额可以晚去晚回穗高五次,或者去喜玛拉雅山远征一次——”
  “没错没错。”
  泷泽点头。
  “我四十五岁的时候,计算了自己一辈子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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