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亚 作者:[英国]莎士比亚-第5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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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后悠悠岁月里,让顽童传唱不休。
“你若能降心相从,我与你暗中交友:
无人知晓的过失,等于未实施的念头;
若是寥寥的折损,能换来累累的丰收,
就仍会得到认可,说这是可取的权谋。
含毒的单味药草,与其他药草相糅,
合成纯正的药剂,给病人服用的时候,
原有的致命毒素,实际就化为乌有。
“那么,为了你丈夫,为了你子孙后裔,
答应我的恳求吧,切莫让他们承继
千方百计也不能替他们洗雪的羞耻,
千年万载也不会被人们淡忘的污迹——
比奴隶烙印还刺眼,比天生瘢痕还晦气:
因为在呱呱堕地时,就赫然在目的胎记
只能归咎于造化,不能归咎于自己。”
这时,他抖擞精神,把这番言词结束,
瞪着毒龙一般的致人死命的眼珠;(22)
这时,鲁克丽丝,纯良、虔敬而诚笃,
宛如苍鹰利爪下一只纯白的母鹿,
在无天无法的荒原,正向那鸷鸟哀诉;
那暴戾鸷鸟不知温情公理为何物,
除了腥秽的贪欲,对什么都不信服。
当一团挟雨的乌云,恫吓着大地山川,
一片溟濛的迷雾,遮没了耸峙的峰峦,
仿佛从地下生出来,有清风蓦然出现,
把满天黑雾阴云驱赶得东离西散,
也就及时遏止了即将倾泻的雨点;
就这样,她的言语,推延了他的凌犯,
俄尔甫斯一奏琴,愠怒的普路同就闭眼。(23)
像夜出猎食的恶猫,将猎物狎侮戏弄,
在它攥紧的脚爪里,那弱鼠喘息不定;
这淑女惨痛的神情,更使他急于一逞,
邪欲似无底深潭,贪求没个止境;
尽管塔昆的耳朵听见了她的恳请,
他的心房却不肯为她的哀告开门;
雨水能软化顽石,泪水却硬化了淫心。
她那求怜的两眼,悲悲切切地紧盯
塔昆脸上那一副颦眉蹙额的神情;
她的恭谨的谈吐,与声声叹息糅混,
使她温雅的辞令更显得委婉动人。
她的话时断时续,不该停顿也停顿,
有时才说了半句,就悄然不再出声,
可怜她两次开口,一次也没有说成。
她凭着崇高而万能的乔武向他吁请,
凭着友谊的誓言,贵族和骑士的名分,
凭她不应流的眼泪,凭丈夫对她的爱情,
凭神圣的伦常准则,公认的忠良品性,
还凭着皇天后土,和天上地下的神灵,
吁请他快快离开,返回原处去安寝,
屈从于高洁的荣誉,莫屈从秽亵的淫心。
“对我给你的款待,”她说,“你千万不能
偿付你意欲偿付的那种污黑的酬金;
供你饮用的清泉,不要把泥沙抛进;
无法修复的器物,不要轻易去毁损;
趁你还不曾发射,停止你齿恶的瞄准
谁要是弯弓搭箭,谋害驯鹿的性命,
他就决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猎人。
“我丈夫是你的朋友,为了他,请将我宽免;
你是个尊贵的人物,为了你,请离开我身边;
我是个无力的弱者,请不要将我坑陷;
你看去不像个骗子,请不要将我哄骗;
我的叹息像旋风,要把你吹得老远。
只要男子也会为女子的哀告而垂怜,
那就垂怜吧,为我的眼泪、呜咽和悲叹。
“眼泪、呜咽和悲叹,有如翻滚的海浪,
猛扑你威慑航船的礁石一般的心肠;
通过这持续的冲击,想叫它变得温良:
顽石一朝溶解了,也会涣化为水浆。
只要你这副心肠不比顽石更顽强,
就溶于我的泪水吧,显示出恻隐慈祥;
温婉的怜恤来叩门,坚厚的铁门也开放。
“看你像塔昆的模样,我将你款待、安置;
莫非你是个假扮的,特来贻他以羞耻?
对天上的日月星辰,我控告你的举止:
你毁了他的荣名,败坏了帝王的姓氏。
尽管像,你并不是他;而倘若当真竟是,
尽管是,你却不但他——一位神灵和王子;
帝王与神灵相仿,能够将一切辖制。
“你的盛年还未到,罪孽就已经萌芽,
等你年龄增长了,耻辱也成熟长大!
如今你还是储君,就胆敢肆意欺压,
一旦你登了王位,干坏事更加不怕!
请务必牢记在心:臣民的不公不法
从没有一宗一件,可妄图一笔抹杀;
那么君王的恶行,更休想埋藏于地下。
“这暴行使你的臣民,只因怕你才爱你;
臣民因爱他才怕他的,才是有福的皇帝。
你只好格外宽容作奸犯科的臣吏,
因为他们能证实:你犯有同样的罪戾。
只为了顾虑这一条,你也该回心转意;
尊贵的君王好比明镜、学校和书籍,
臣民的眼睛要来照看、研读与学习。
“你可愿当一所学校,让‘淫欲’来当学生,
让他在你的课堂里,研习这可耻的课程?
你可愿当一面明镜,让‘淫欲’前来照影,
照见施暴的理由,照见犯罪的权柄,
让他用你的名义,来批准丑事秽行?
你袒护遗臭的污辱,抵制流芳的赞颂,
要把清白的美誉变成淫贱的恶名。
“你有权下令么?凭着那授权于你的权威,(24)
命令你狂悖的意图,从纯洁的心灵引退!
不要拔出你的剑,来卫护淫邪之罪;
这剑授予你正为了诛灭罪恶的族类。
以你的妄行为先例,龌龊的罪人会推诿,
说他是学来犯罪的,方法是由你教会,
那样,你怎能履行王子的职责而无愧?
“若是另外一个人,做出你此刻的暴行,
你大概不难看出:那形象多么可憎。
对于自身的过失,人们却看不分明;
自身若为非作歹,就只想掩盖、撇清;
若是别人干的呢,那就是该死的罪名。
那些犯下了罪孽,却不肯认帐的人们
终归逃不脱责辱,被恶名紧紧缠身!
“向你,我举起双手;向你,我恳切进言;
(那诱人为恶的欲魔,我绝不向他请愿;)
我求你重新迎回那遭受贬逐的尊严,
我求你断然斥退那巧言煽惑的恶念;
你让尊严复了位,就能将邪欲拘管,
拭净障目的阴翳,揉醒痴迷的两眼,
好看清你的境遇,对我的境遇垂怜。”
“别说下去了,”他说,“我这奔涌的怒潮
未因阻滞而消退,相反,却涨得更高。
爝火顷刻便熄灭,烈焰不息地燃烧,
随着风力的吹煽,火势越来越狂暴。
一道道细小的溪流,载运着淡水迅跑,
每天送一份贡礼给万顷咸涩的海涛,
只增加大海的容量,变不了它的味道。”
“你是大海,”她说,“你是尊贵的君王;
看呵:玷辱,侮蔑,妄行,黑心的欲望,
一齐注入了你那无边无际的汪洋,
要把你血液之海污染得又臭又脏。
你若让这些秽德偷换了你的天良,
你的大海就会在混浊的泥潭里埋葬,
而不是泥潭消散在你的大海中央。
“那就是贱奴当主子,你当他们的贱奴;
他们卑下却尊荣,你虽尊贵却卑污;
你是他们的活路,他们是你的死路;
他们为你而招怨,你为他们而受辱;
蕞尔小物又岂能遮挡住庞然大物;
挺拔的青杉不会俯首于卑微的灌木,
而是低矮的灌木在青杉脚下凋枯。
“把你的贱奴斥退——把你的邪念驱遣……”
“住口吧,”他说,“我发誓,决不再听你一言;
顺从我的情欲吧;否则,激起的仇怨
会取代温存的爱抚,把你撕裂成碎片;
这桩事干完以后,我还要满怀恶念,
把你拖到某一个下贱侍仆的床边,
在这可耻的结局里,让他当你的伙伴。”
塔昆说完了这些,伸脚把炬火踩熄,
因为光明与邪欲是势不两立的仇敌;
丑事藏在黑夜里,黑夜将万物隐蔽,
愈是黑得看不见,愈有人肆行暴戾。
恶狼将猎物攫捕,不幸的羔羊悲泣,
直到自己的绒毛窒碍了自己的声息,
在它柔嫩的双唇里,埋葬了惨痛的哀啼。
塔昆用鲁克丽丝夜间穿着的衣裳
紧紧堵住她的嘴,阻遏了凄惨的叫嚷;
世上最纯洁的泪水,冲出最贞淑的眼眶,
把塔昆灼热的面孔,一下子冲得冰凉。
刁顽的邪欲竟污染了如此洁净的卧床!
要是哭泣真能够洗干净这种肮脏,
她的泪泉一定会永远向污痕冲荡。
这一次她所失去的,比生命更为贵重;
这一回他所得到的,转眼便消失无踪;
这一番强迫的结合,招致了更大的纷争;
这一刻短暂的欢娱,孕育了悠长的苦痛;
这一腔火热的恋慕,凝冻为冰冷的嫌憎。
纯净贞德的宝库,被盗贼劫掠一空,
而那个盗贼——淫欲,倒比掠夺前更穷。
正像猎犬喂足了,嗅觉便懈怠不灵,
或是猎鹰吃饱了,再不想快速飞腾;
见猎物便紧追不舍,原是它们的天性,
如今却只肯慢慢追,或干脆放它逃命。
这一夜纵欲的塔昆,也正是这般情景:
本来是可口的美味,咽下去,酸得不行;
靠吞噬为生的欲念,竟也被吞噬干净。
比幽冥无底的玄思更为深沉的罪戾!
“邪念”像一酒鬼,已喝得烂醉如泥,
他先要尽情呕吐,吐出他吞咽的东西,
才能将自己的丑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