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风云录-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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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以为一切都可以天长地久的!他本以为一切都应该天荒地老的!怎么竟会死了!
可是,一切都不由得他不信!
如果吉儿没死,李青怎会远遁他方,只来了一信,痛斥自己无能保护吉儿,再没面目见他?
如果吉儿没死,父亲怎么会将自己最疼爱的四儿子绑回长安来,软禁在宫中,削掉他的王号?
死了!死了!她真的死了!他再喊一千一万声,她也听不见;他再流一千一万次泪,她也看不见!
她死了!死得干干净净,尸骨无存!他们说,大火烧掉了一切,然后是一场豪雨,将灰烬都冲入河里去,什么也没留下,仿佛这世上从来不曾有过这么一个人!
是真的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当初离开她的时候,竟从没想过他一跨出那门槛,便永远再也见不着她?为什么他竟连头也没回顾一下,只满怀痴想将来他跟她在长安可以如何厮守一生,却没想过他们根本就没有将来?他就那么轻轻巧巧、漫不经心地看过了他看她的最后一眼,没有留恋,没有惋惜!一切的沉重,都留在今日承担!
还有,还有!还有他从未来得及看上一眼的儿子,也死了!来得无声,也去得无声!他甚至无法想象出这孩子来!
在他放眼看去只见鲜花满途的时候,在他张耳听去只闻仙乐飘飘的时候,她死了!象是半空里飞来的一棒,将他从无尽的极乐打入永恒的黑暗!
这一切,这一切!都只因一个人!
这世上,有谁敢动吉儿一根毫毛,他便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揪他出来,将他挫骨扬灰,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可是那个人,他却不能!不能!不能!
因为!那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他不能复仇!
他心中充溢着杀人的意念,可是他不能!
虽然不能,他却不能不想!他也不知道这些天是怎样过来的,什么也不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想不了,除了一个字:“杀!”他感到好象有无数人影在眼前闪动,自己在机械地做着些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动作,全身心只意识到一个字在跳动:“杀!”
忽然,李渊下旨,说薛举薛仁杲父子率领西秦大军又再进犯,命他领军迎战。李渊知道,他家这个二郎,只要一投入战场,就会忘尽一切烦恼!
他也好象真的突然清醒过来,二话没说,点了兵马连夜就直扑高庶,才扎下营寨,就领着众将察看地形。可是出来之后,他却只是策马飞奔,压根儿不向四周望上一眼,哪里能看出什么地形来?众将紧紧跟在他身后,心中都是惴惴不安,不知他这是何用意。
众将之中有个叫丘行恭的,在太原时已与李世民混得很熟,经常在一起喝酒赌钱。虽然李世民对吉儿的事一直瞒得滴水不漏,他始终一无所知;但这次吉儿惨死后李世民性情大变,二人之事早已在长安轰传得人尽皆知。大家众口一辞,都说二人是私订终身,但已得到李渊的首肯,不日就可名正言顺的成婚。这本是一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事,不料李元吉将吉儿误当民女调戏,二人纠缠间打翻了烛台,将她活活烧死了。
他听别人加油添醋、指手划脚、绘声绘色讲述此事后,开始还挺同情李世民的。可是后来见他性情大变,不跟人说话,谁来劝他都给他拿棍子乱棒打出,据说连皇上李渊派的使节也无一例外地挨了打;他心中就不以为然了,想:“美貌女子,哪里没有?那女人再漂亮,死了虽然可惜,却也不过有如损失了一匹胯下良马罢了,何至于沉湎在悲痛之中,不能自拔?没的损折了自己的英雄气概!”在他眼中,往日的李世民是何等温文有礼,如今却变成了一个骄横任性的豪门恶少!
这一阵急跑,“白蹄乌”虽是神骏,却也渐渐的慢了下来。丘行恭急赶上前,一手拉住马缰,道:“元帅!您这样一味急跑,看的是哪门子的地形?”
李世民一勒马,转过头来,目露凶光的望着他,低声喝道:“我自有分数,不用你来多管!放手!”
丘行恭见他眼中一片冷森森的杀气,不禁心中一寒,打了个冷颤。可他仍恃着自己平日是李世民的密友,大声道:“可是您这心中的分数是什么分数,也该让我们知道知道!这么一轮瞎跑,算是什么意思?”
李世民大怒:“我是主帅!你敢这样跟我说话?放手!”说罢,马鞭一扬,便往他手背上直甩下去。
丘行恭叫一声痛,急忙放了手,也不禁怒气填膺,道:“我只是你的部属,可不是你的奴仆!你怎能想打就打?”他原也是出身豪门,平日骄横惯了的,向来只有他打别人鞭子,哪有别人打他鞭子的?
正在这时,忽听得远处马蹄隆隆,动地而来,众人抬头张望,只见天地之交处烟尘滚滚,不知有多少人马直冲过来。烟尘之上一支大旗迎风猎猎作响,上面斗大一个“薛”字。众将都惊叫:“不好,我们跟敌军撞上了!”这次出来李世民只带了十几人,若遇上敌人大军,可就糟了。
可是李世民已神志失常,反大叫一声:“来得好!”竟一拔马头迎着尘头起处直奔过去。众将大惊失色,纷纷叫道:“元帅,不要鲁莽!”可是李世民犹似不闻,一个劲的只管催马直冲过去,众将只好尾随而上。
奔到近处,只见对方原来只有五六百人。众将心中都是一宽,反都在心里盘算起该如何在李世民面前卖弄本事,杀敌立功。
只见敌方为首一人阔面大耳,眼如铜铃,众人都识得他正是薛举的儿子薛仁杲。
薛仁杲一见李世民,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原来上一次两军作战时,薛仁杲也是作先锋领兵与李世民交战。薛仁杲自恃西秦军兵强马壮,没将对方放在眼内。西秦军占据的陇西,原是隋军养马的所在,因此军中战马无数,骑兵之强,傲视中原。当时李世民军中却极缺战马,虽自太原起兵以来收降、招附了不少兵马,比之刚刚从太原出来时已是不可同日而语;但战马却一直少得可怜,竟连一支正规的骑兵也凑不齐。薛仁杲又听说统兵元帅李世民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更是几乎笑掉大牙,认定对方兵微将弱,不足为惧。因此到了战地,他也不急于安营扎寨,反倒在空地上摆开酒席,幕天席地的痛饮起来。谁知李世民一到战地,也不等安营扎寨,马上就发动进攻,而且还将仅有的一点点骑兵全部调到部队前头作前锋,让步兵跟在后面冲杀。薛仁杲听飞报来说敌军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来之时,却正喝得醉醺醺,连站都站不稳,更不必说上马了。好不容易靠部将帮他上了马,李世民的军队已杀到面前。他来不及抵挡,只好拔转马头,落荒而逃。他这一败,西秦军闻讯之后军心溃散,李世民又率军紧紧的咬尾追来,逼得西秦军只有拼命逃回陇西。他父亲为此暴跳如雷,差点儿要亲手砍下他的脑袋来。薛仁杲视此一败为平生奇耻大辱,但他心中又不服气,总觉得自己根本没跟李世民真正交手,败得不明不白。所以他迫不及待的只盼再打一仗,以一雪前耻。这次西秦军又再出战,他马上自告奋勇领了先锋之职,半滴酒都不敢沾唇,一到战地就安营扎塞、挖壕掘沟,今天还亲率战将来察看地形。岂料冤家路窄,竟在这儿跟李世民碰上了。
薛仁杲一挥长槊,喝道:“世民小子,上次本少爷吃了酒,才让你捡了便宜!来来来,今日我跟你大战三百回合,决个高下!”
李世民怒道:“手下败将,何敢言勇!你也配来向我挑战?先吃我一箭。”说着拈弓搭箭,向着他身后射去。
薛仁杲见他执箭在手,只道他是射自己,急忙低头闪避,不料箭从他身边掠过,他正一怔之间,只听身后一声惨叫,回头看时,只见身后的掌旗官眉心正中一箭,栽下马去,那支大旗应声倒地。
“元帅好箭法!”李世民那边的人齐声喝彩。众将中有不少人是新近才归附唐军的,虽早听闻李世民箭术如神,但亲眼看他施展神技,却还是第一次。
薛仁杲惊怒交集:怒者,是李世民一箭教他帅旗倒地,削尽他颜面;惊者,是对方箭法如此神妙,自知不及。他定一定神,怒喝一声:“我来也!”挥槊直取李世民。
众将发一声喊,也都冲上前去。刹时间两边打得乒乒乓乓,好不热闹。
薛仁杲的槊法可是天下无双、未逢敌手的。这时他将一支长槊施展开来,身周几丈处只闻风声呼呼,罩住了李世民等五六人。李世民等只见满天都是槊影飞舞,哪里还分得清敦实敦虚?只剩招架之功,更无还手之力。几个回合下来,人人都感到难以支持,被他一支槊压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丘行恭气吁吁的大叫:“元帅,离远些,拿箭来射他!”其实他的意思是叫李世民赶快逃跑。但他知李世民心高气傲,若直言逃跑,他一定死死支撑也不肯走。
李世民早就想跳出圈外,以自己的拿手箭术射杀敌人。但薛仁杲一支长槊使得出神入化,他勉强抵挡已是吃力之极,哪有余力抢占空隙出去?这时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单刀舞得泼水不进,不去管敌人的长槊从哪儿刺来,一边左脚用力在“白蹄乌”身侧一踢。“白蹄乌”极具灵性,已明白主人的用意,侧着身子往圈外急蹿。但它刚才已竭尽全力的跑了半天,早已气衰力竭,不及平时那么灵活了,这一蹿之间力气使得有点不对,登时失了重心,“砰”的一下竟跌倒在地。
薛仁杲一见大喜,长槊一圈,将余人的兵器都挡在外门,槊尖急抖,直刺李世民。李世民被“白蹄乌”压着,无从抵挡,危急下竭力往后一抑,槊尖堪堪从他颈边擦过,“扑”的一下直刺入马首,“白蹄乌”当场丧命!
薛仁杲拔出长槊,又往李世民刺去,众将一见,忙都冲上前接过他的攻势。
正在此时,忽又听得马蹄急响,唐军营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