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风云录-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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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有一天,哥哥忽然欢天喜地的来说:“妹妹,你今年已十三岁了,对不对?”她有些茫然,是的,十三岁了,那又怎么样呢?自父亲死后,年龄在她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却听到哥哥喜不自胜的道:“那是应该嫁人的了!”
她象当头受了一棒,讷讷的说不出半句话来。嫁人?是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当然是要嫁人的。但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仿佛她可以一辈子依哥哥而居似的。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啊!原来,总有要离开哥哥的一天!这一想,象是上天要硬生生将她最后一个亲人也夺去一样。可哥哥那么高兴,她不敢在他面前哭,只怔怔的望着他,听他眉飞色舞地说他已如何给她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好归宿,那男的__她未来的丈夫叫什么李世民,是如何如何的了不起云云。可是她什么感觉也没有,只知道自己将要失去最亲的哥哥,将要被抛进一个黑沉沉、冷冰冰的未知的地方,从此要独自承受无尽的煎熬与苦痛。
哥哥搂住她,激动的说:“妹妹,我们跟李家攀上了亲家,他们家权势极大,你哥哥将来有出头之日,都是拜你所赐!”原来如此!她无力地靠在哥哥怀中。
那一夜,是泪流到天明的一夜。接下来是她准备出嫁的日子,她见到哥哥神采焕发,直是脱胎换骨变了另一个人。她心里也渐渐的平静下来。能换得哥哥这么高兴,一切都是值得的吧!她受了他的感染,也欢天喜地的为自己的婚事忙乎起来。
然后就是长途跋涉的来到太原。她开始好奇这未来夫婿是什么样的人。但在成婚之前,自然是不能跟他见面的。但哥哥却可以去见他。她便天天在房中等着哥哥回来跟她谈他的事。哥哥越发高兴了,每次说起他,总是没口子的赞,说:“妹妹,你哥哥我的眼光着实不错,我越跟他交往,越觉他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再加上他如此显赫出身,他日成就,无可限量!你妻以夫贵,只怕比我这做哥哥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嗯,”她在心里想,“那就是好丈夫吧!哥哥从来都没看错人,我总算可以过上好日子了吧!”
新婚之夜是如何过去的,她如今回想起来都觉得有些迷迷糊糊。只感到先是很吵闹,后是很寂静;这一夜,是混杂着惊惶、紧张、无助的一夜,只见满目是红色,象血一样刺眼,但总算熬过去了。到第二天醒来,身边已经空了。她感到有些怏怏,但不知这是否理所当然的事,不敢说,亦不敢问。
那一整天,都没见着他。到了夜里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才觉有人在身边躺下。有过一夜的经验,她已熟悉了他的气味,心里也不那么慌张了。可是一切都在默默中进行,又教她感到纳闷,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跟自己说,难道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这样过了几天,她跟他之间才渐渐的交谈几句。他的语气倒也和善,但她总感到好象有什么东西横垣在二人之间,他说的一切,好象都过于礼貌而显得有些遥远。但她一生之中,听到这种不痛不痒、言不及意的话太多了,而且大多还带着冷冷的意味,甚至是有刺。至少他的话不冷不热,更不至于带刺。因此她也就安然了。
然而过不了几天,这安然又被打破了。那天他一双眼睛躲闪着她的目光,期期艾艾的道:“家眷都在长安,你一人跟着我在太原,总是不便的。爹爹说了,还是让你回长安住。本该让你多待一会的,但大哥他们就要回去了,你有他照顾,我也放心。再说有你哥哥相伴,总比以后另找人送你回去的好。”她听了,仍只有默然。她也不感到有什么委屈,只觉一切发生的,便是理所当然,必须接受。更何况又能与哥哥在一起,她总是高兴的。
回到长安,她迁入了李府,哥哥仍住在舅父家。她虽不能如从前在舅父家那样天天见到哥哥,但他还是常常来看她。从哥哥口中,她察觉他快活多了。他说李世民在长安有很多朋友,经由他,哥哥也交到了不少,因此日子过得很热闹。她还知道,李世民常常写信给哥哥和他在长安的朋友,两地鱼雁往来,甚是频繁。于是她便奇怪了,何以自己一封信也不曾收过?她问哥哥这事,哥哥却不以为然的道:“世民在那边很忙,哪有空给你写信?再说,他不是贪恋女色之人,很少想到这等儿女情长的东西。”原来,不贪恋女色就是不给妻子写信!她只觉这种说法甚是可疑,就算不能写一封专给她看的信,难道连在写给哥哥的信中附笔问候她几句也忙得办不到?这虽是疑问,却无从求答,也只好丢开了。
在李家的日子,倒也过得安逸。只因幼年丧父的经历,她一举一动都谨小慎微,不论对尊对卑,无不恭谨持礼。因此李府上上下下,竟是无一人不对她交口赞誉的。这使受惯冷遇的她,深心感激。在这感激之下,她更勤勉地约束自己。家中虽无长辈,但有李建成夫妇作长兄长嫂安排一切,她也没什么好忙的,平日更是闲得发慌。于是她便连小小丫环病了,也必亲自侍奉汤药。这一来,大家更是赞叹李世民真是有福气,娶了一个这么贤慧的夫人。她起先还觉惭愧,只因她这么做,实在是穷极无聊才以此作排遣的,竟被人誉为贤慧,仿佛是盗来的美名。但渐渐的,她习惯了一切,习惯了大家加给她的做个贤妻的角色。
长孙无垢轻轻吁了口气,抬眼往书房看去。只见李世民打了个呵欠,一手揉着眼睛,显是疲惫已极。她悄无声息的出去装了碗早已煮下的燕窝粥,走到书房,推门进去。
李世民听到门外“喀”的一声轻响,转头一看,见是她,不觉一惊:“啊!是你,怎么还没睡?”
长孙无垢道:“你也还没睡呢,先吃碗粥吧。”
李世民这时也觉饿了,捧起粥来,吃得极是香甜。
长孙无垢见他一副馋相,不禁笑道:“这么晚还在熬夜,可不怕捱坏了身子?”张眼看去,见桌上铺的是一幅行军地图。
“嗯,都惯了!一个月里,也没多少晚是不熬夜的。何况明天要出征了,很多事情都要赶着办。”
“啊?明天又要走了?”长孙无垢惊呼出来,想说:“我们还不曾好好聚过呢!”话到口边却不知怎的变成:“那你还不快睡?明天可起不来了!”
李世民微微一笑,道:“我不困。”将碗递还给她。
长孙无垢一时不舍离去,迟疑了一下,道:“二郎,你怎么不曾写过信给我?”
“这个……”李世民不防她突然提出这个问题,一时狼狈万分,结结巴巴的道:“你也见了,我有多忙!再说……如今不是见面了吗?又何必写信?”
长孙无垢低头不语。
李世民好象小孩做了错事给人当场拿住一样,浑身都不自在,扭了扭身子,急忙转换话题:“对了,你哥哥今次怎么不跟你一起来?”
长孙无垢道:“他听说这里的事很高兴,恨不能马上见到你。但他说他留在长安帮你联络豪杰,以作内应,于你好处更大。”
李世民喜道:“无忌兄总是最得我心。这些日子里,我无时无刻不记挂他。想来他在长安一定替我交了不少朋友。”
长孙无垢道:“我听他说,他结识了两位不世出的才俊之士,叫什么房玄龄、杜如晦的……”
“啊!”李世民喜出望外,站了起来,“是房乔房玄龄和杜如晦杜克明吗?我对他俩神往已久,只恨一直无缘结识。你哥哥真的找到他俩?”
长孙无垢不禁亦感染到他的喜乐,笑着点点头:“是啊!哥哥在他们面前没口子的夸你,说我夫君……我夫君乃是天下无双的英雄。”这话说得太露了,长孙无垢不禁红晕上面,竟显出少有的娇媚。
李世民心中一热,坐了下来,伸手搂住她的腰肢,道:“这些天来,我太忙了,可将你给冷落了。”
长孙无垢心中一酸,忙低头道:“都是一家人了,还说这等客气话干嘛!”
李世民道:“我恨不能马上见到这两位先生。但要打到长安,还不知要过多久,真是急煞人了。”
长孙无垢见他稍现温存,心思却又马上转到“大事”上去,心中不觉怅怅然的,但她从来只会忍受,不会发作,当下仍顺着他道:“哥哥说他二人没留在长安,游历四方去了。但他们已答应了日后一定报效军门,为你竭尽所能。”
李世民神驰万里,叹道:“但愿能与他们早日相见!唔,无垢,你要跟你哥哥说,尽量给我多多招揽贤才,但有一技所才,均可量才录用,不必求全责备。”
长孙无垢无精打采的道:“是啦,我知道了。”
这时一阵风吹过,那烛台本快烧到尽头,给这风一吹,便灭了。室内转暗,月色斜斜照进来。二人转头望向窗外,只见外面清风摇动树影,天上银汉灿烂,如此良夜,令人心醉神迷。
只听得长孙无垢轻轻叹了一口气,吟道:“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李世民心中一动,回首看她。这时月色昏暗,在微弱的星光下,长孙无垢苍白瘦削的脸庞都隐没在黑夜之中,只有一双灵动的眼睛在熠熠星辉下微微颤动,款款深情,尽在不言之中。他想说:“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何不直说?你我夫妻之间,应是无话不谈。”但他马上想到吉儿,想:“难道吉儿之事,我也可以跟她心无芥蒂地说?”瞬时又是羞惭无地。
第二天,李建成和李世民两兄弟领兵直扑西河,不到九日已攻破城池,斩杀抵抗大军的西河郡丞高德儒。捷报传来,喜得李渊跳起来道:“我军进展如此神速!以此威势,岂不是可以横行天下?”
但最高兴的还不是李渊,而是李世民。这种疾如闪电的行事,最合他心意。自起兵以来,不知已有多久没有这种痛快淋漓的感觉了!虽然起兵各事,最终都圆满成功,但其间种种拖沓阻延,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消磨他的耐性。只有这一次,他跟李建成一口气